她现在还不能急着回西洲,回到外婆身边,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等到这场风雪静下去了才行。
已是后半夜,下着大雪,路上行人都看不到半个。
裴以期将湿掉的衣服装进背包,在衣服内侧贴上许多早就准备好的暖贴,戴上口罩和帽子走进雪中,没有坐任何交通工具的打算,就这么慢慢走着……
早在之前她就租好一处房子。
不是什么集中租房的区域,而是特别普通的民房,房东只有一对上了年纪,老花眼严重到连电视都不看的老夫妇,两人没什么收入,她谈的很容易,也是一样不用签什么合同。
趁着夜深,她前往新的住处。
飞扬的雪在她眼前落下,这些年在西洲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不免让她想到七年前……
可能她和北洲格格不入吧。
总要下一场灾难般的大雪给她送行。
只是比起七年前,这一次,她的心静了很多。
她一步步走在自己确定的路上,长长的路上,她的身影很快成为小小的一抹……
裴以期走进一处镇区,这个时间点整条街上都黑乎乎的,只剩下稀少的路灯和一些店面的霓虹灯牌照出一点光亮。
她沿着路边往前走,再走上半个小时应该就到老夫妇家了。
前面有家小商店还开着门,老板窝在收银台里边抱臂睡着,头不住地往下坠。
裴以期实在有些扛不住外面的寒意,便往里走去,从货架上拿下一杯快冲的咖啡,接了热水冲泡,看好价格将钞票放在收银台上。
她站在门口浅浅喝上一口,目光被随意摆在收银台边的小电视机吸引过去。
里边正播放新闻,镜头正对着北洲最大的音乐厅。
镜头下音乐厅广场人头攒动,边上有救护车、警车停着,救护人员抬着担架往里冲,不一会儿就抬着血淋淋的伤员走出来。
记者正在叙述,“事发后,盛世音乐厅骂声一片,尤其是远道而来朝圣的粉丝们十分愤怒,不止要求退票,还开始打砸,事态进一步恶化,紧接着发生踩踏事件,伤亡人数暂时不详。”
今晚,是宁以期的音乐会。
怎么会出现踩踏事件?
裴以期呆住。
很快,镜头就给到采访对象。
对方是个年轻女孩,脸上还贴着“隐寂七年、期神归来”的贴纸,此刻头发乱得一塌糊涂,脸上还有擦碰出来的血,她对着镜头哭诉道——
“宁家出事后,网上谩骂一片,我还拼了命地为她说话,我告诉大家,爸爸是爸爸,女儿是女儿,期神永远不会辜负我们……我把勤工俭学的钱全拿出来买了黄牛票,就想着期神现在这么难,我要到现场给她一份支持,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我现在只想说,什么神,都是造出来的,期神去死!”
她痛苦而愤懑地喊出来。
周围的人都站在雪里各自收拾着狼狈的自己,闻言个个附和起来,“期神去死!”
“期神去死!”
“期神去死!”
他们冲着镜头激动地表达自己的控诉,将手中支持的灯牌、小旗帜纷纷砸到地上。
裴以期站在原地看着,挪不开脚,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而单薄的手。
在檀砚绝紧盯的擦药工程下,她手上的疤痕淡得几乎看不清了,可她这只手还是不可能回到从前。
期神,确实是死了。
不只是期神死了,从今天起,她连存在于天地之间的一个身份都没了,可这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局面。
“让我们回到事情的最初。”
新闻演播台里,两个主持人正在聊这个事情,“自从宁家多人包括宁秉山被捕后,网上就掀起了舆论巨浪,期神的社交账户更是被网友冲到不得不关评,有人说身在宁家的期神难以出淤泥而不染,但粉丝们都坚信期神的神圣地位,加上音乐会如期举行,更让她们坚信期神的坚韧不倒。”
“……”
“很多粉丝没买到票都不远千里奔赴而来,只为到现场支持期神。”
“……”
“在音乐会开场开始之前我们还在感慨,不经历点波折还不知道期神竟然有这么多真爱粉,人山人海不说,我们还见到不少娱乐圈的熟面孔,以及国内外知名钢琴家、歌唱家等等,全都顶着风雪等候在那里……”
主持人说着说着就是一声叹息,“真没想台子搭好了,观众来了,主角却不上场……最后还演变成这样,只能说,期神真的辜负了万众期待,希望现场的大家都平平安安。”
说完,新闻开始从头回顾整桩事件。
最开始,音乐厅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但秩序井然,那么大的风雪之下,大家排队整齐,即使无法进入音会厅的人也都自觉守着规矩,无数关于期神的旗帜插在广场,迎雪飘扬。
镜头扫过,人群激动地举起支持的手幅,大喊“无惧风雪,期神不怕,我们还在!”的口号。
“……”
裴以期被这画面震憾道,就算是她还在演出的时候,她也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多的人。
随着音乐会的掐点开始,内场的人没听到隔了七年的演奏,反而和外场的人同步看到大屏幕上的一段视频。
视频中,宁惜儿穿着洁白的长裙站在钢琴前,化着淡妆,一双眼冷漠地看着镜头,一字一句道——
“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这场音乐会不会开了,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期神。”
“……”
“其实从一开始,我这个期神之名就是被造出来的,所有的曲子都是跟别人买过来,宁家再帮我造势,就是为了音乐世家的名誉延续。”
“……”
裴以期看着屏幕中的宁惜儿,手中刚冲的咖啡都开始变冷。
原来,她不肯停掉音乐会是为了这个。
她要亲手毁了“期神”两个字。
“我根本就不喜欢音乐,你们的追捧我不止不感动,反而厌恶透了!”
说到后面,宁惜儿的声音变得怨恨,“因为你们越追捧,我越得活在期神这个壳子里!我恶心透了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