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阮南书凝视着他唇边的血放肆地大笑起来,“凭你是檀天森的儿子啊。”
“……”
“他们都没爱你,凭什么要我这个没有血缘的母亲来爱你?”
阮南书取笑着他,“是我求着你舍掉你的小心肝吗?不是,是你自愿的,你知道那天她在南园门口的雪地里躺了多久吗?她母亲来将她拖回去的时候,她身体都是硬的……”
“别说了……”
檀砚绝浑身颤栗不止,唇间溢出的血越来越多,喉间塞满血腥味。
阮南书自然不听他的,继续她的绘声绘色,“我看到了,好多血,她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把那么厚的积雪都染红了,真可怜呀……”
“我让你别说了!”
檀砚绝激动地吼道,恨绝地瞪向她,改成两只手掐住她的细颈,用尽全力握下去。
阮南书瞬间被掐得再讲不出话来,灭顶的窒息感在寒雪中笼罩向她,一张脸胀得不再美丽,她伸手去推他,却根本推不动。
他真的想杀她。
“……”
阮南书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惊怕地看向他。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生了退意,我不想沾她,可后来我还是去了。”
檀砚绝含着血声声力竭,手上青筋绷紧,“因为你在手腕上割下一刀又一刀,你说你被关得活不下去,你说你只剩下我了……”
“……”
“一句母子相依为命,我便拼了命地做你依靠!我像个阴暗的小鬼一样到处钻营,每天想的不是这个人能利用,就是那个人可以算计!”
檀砚绝掐她的手越来越紧,“在她面前我都不敢说一句后悔!怕这两个字诋毁掉你的份量!”
“……”
“就算我只是个提线木偶,我也叫了你整整二十六年的母亲!”
檀砚绝凝血的眼中浮出彻骨的恨意,“阮南书,我不欠你的,是你欠我!”
“……”
“你欠我的,你还!”
说完,檀砚绝便再也没有顾忌地掐下去。
寒冽的风浸肤入骨,雪落在他们周围,身上的衣服被淋透。
阮南书被掐得嘴唇变得乌紫,瞳孔放大涣散,逐渐失去光彩……
风雪越来越大,迷了充血的眼。
檀砚绝发狂般地掐住她的喉咙,耳边传来她的声音。
“砚绝,打雷不怕,母亲在这里。”
“父亲母亲今天吵得有点凶,没吓到你吧?没事,他走了,我不还在这里吗?我陪你玩会游戏机好不好?”
“我只是个小感冒,你怎么还在我床边趴着睡一晚,被传染了怎么办,我儿子怎么这么傻呀。”
“砚绝,有时候我觉得没你父亲在,我们母子俩就这么过着也挺好。”
“儿子,你会不会有一天喜欢上哪个小女孩,就像你父亲一样不要我了?”
“我为什么不能争!檀天森那个王八蛋就给砚绝留下这么点东西,你们做叔伯的还要来抢,你们要不要脸?砚绝以后不要活了吗?”
“行了,不就是想来羞辱我么?好,我来钻桌底,砚绝最近要考试,忙,你们别去吵他。”
箍紧的手指终究松了开来。
突来的空气阮南书的脸终于恢复人色,她捂着脖子狼狈地爬到屋檐下,坐在雪中大口大口呼吸。
“呕——”
檀砚绝歪倒在一旁,肩膀坍塌下去,再也扼制不住地呕出来,大口大口的血呕出来,鲜红的颜色溅在白雪。
他下不去手。
他被阮南书摆布了整整二十六年,却还是下不去手。
他自以为是的选择、他攀上的巅峰……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笑话。
“……”
阮南书紧贴着门口而坐,双手牢牢护住自己的脖子,见到这一幕,她呆了下,有些僵硬地看着他。
秦强撑着伞往这边走来,被眼前一幕吓得魂不附体,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弱弱地道,“五少,老爷子说,要是教训吃够了,就收拾收拾,跟他去宴会。”
“……”
“他老人家还是愿意给你机会的。”
机会。
好一个给他机会,谁给他机会了?他活在这世上,不就是为了方便他们将他打造成一件各自衬手的工具吗?
每个人都是如此。
不对,以期不是。
她说,她就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可是,她被他丢了,他把唯一一个真心对他的人……丢了。
这么多年,他到底在做什么,到底在坚持什么……
错了,全错了。
他低声笑起来,低着头看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浸进雪里,融在一起……
下一秒,檀砚绝重重地栽进厚厚的积雪中,身体钻入刺骨的冷,他睁着双眼,麻木地看着黏在眼睛上的雪,眼前浮现出当年在后视镜里看到的画面,她绝望地倒在白茫茫的厚雪中,鲜血从她身下缓缓淌出。
白雪,一寸一寸染红,刺目剜骨。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冷的江水,她敢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原来一夜之间失去所有是这种感觉,原来不管他怎么想象,都抵不过一次感同身受。
十八岁的以期没了一切。
罪魁祸首之一的檀砚绝,报应姗姗来迟。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五少!”
秦强察觉不对连忙扔了伞冲上前去,却见檀砚绝倒在那里不停地呢喃着什么,似乎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喊,他顿时慌乱地大喊,“来人!快来人!”
“……”
阮南书看过去,白了脸。
越来越多的佣人朝这边涌来,一个个踩在雪地里,有人不小心踩在落雪里的手机上滑了一跤,又引起一番骚动。
手机屏幕上落了不少的雪粒子。
屏幕亮起,屏保是一张新娘的照片,裴以期微笑着站在婚纱后面,犹如身披璀璨星河、耀眼无比……
没人在意手机。
很快屏幕暗下去,手机被埋在厚雪中。
……
处理掉来路的痕迹后,裴以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站在公共洗手间里休息。
这个时间,洗手间里没人。
身体冷得有些僵,她搓了搓手,沉默地看向窗外的风雪。
这雪下起来没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