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期对上他的眼,冷静地反问,“重要吗?”
“……”
檀砚绝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一下握紧。
“你早就算到我会救他不是吗,不然不会提前用那道选择题暗示我。”
裴以期道。
闻言,檀砚绝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他一字一字道,“裴以期,你说会选择救我。”
不管他和谁比,她都救他。
可她没有。
她连迟疑没有,转身得那么果决,没有一丝犹豫。
“你真要我救你,纪明桉就不会出现在选项,何必多此一举。”裴以期站在那里道,“你向来计出万全、万无一失。”
说是选择题,可他从一开始就算到她的答案。
他能爬到这个位置,人心早就被他玩得信手拈来。
见被她看透,檀砚绝唇边的笑容更加酸涩,“我倒是想算错一次。”
“……”
“可你裴以期不给我机会。”
他只能趴在火场中,看火烧自己的裤管、烧自己的腿,痛到无以复加。
“……”
裴以期怔然,定定地看着他浮着血丝的眼,“檀砚绝,我看不懂你,你是对我有了什么感情吗?”
否则,没法解释他这么多的矛盾。
因为当年他骗她甩她良心不安,所以生出了点不一样的感情?
檀砚绝看着她如旁观者一般询问的态度,胸口如被刀反复绞了几下,面容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他问,“那你呢?”
“我不喜欢纪明桉。”
既然是个坦白局,裴以期也就不再隐瞒。
果然。
得到并不算意外的答案,檀砚绝却没多少开怀,他了然些什么,手按向自己的腿想抑制疼痛,却让疼痛游走得更厉害。
真的很疼……
檀砚绝痛得人微微歪向一侧,许久开口回答她的提问——
“裴以期,我不信感情,更看不上不顾一切的感情,人需要一些自私自利来成全自己,所以到现在我都不认为当年我的决定有什么错。”
“……”
裴以期轻笑。
当然,他当然可以这么认为。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够会算,我算不到你会因躺在雪地里而落下后遗症,算不到你会因此弹不了琴,更算不到你在通晓处世之道后变得冷心冷肺……”
檀砚绝克制着身体的疼痛说道,声音逐渐沙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不会再爱。”
不止是他,不止是纪明桉。
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裴以期听着,脸上的笑意变淡。
站得有些累,她转身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坐下来,温声道,“那你现在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让席岁声把她拦下来,到底是要补偿,还是记她不选择救他的一笔?
“结婚啊。”
檀砚绝盯着她理所当然地道。
“……”
裴以期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上次他提及,她只当他顺嘴胡来,那再来一次,俨然不能再当玩笑。
“我看不上感情,你不会再爱,我们不是天生一对么?”
檀砚绝动着发白的薄唇,用最虚弱的声音说最惊天动地的文字。
什么就天生一对了。
裴以期沉默好一会儿微笑,“檀砚绝,你是不是忘了当年就是因为我没利用价值你才舍弃的我,我现在也没价值,我普通人一个,无法弹琴,更作不了曲帮你的项目。”
“那时我还没掌权。”
檀砚绝深深地盯着她道,“我没掌权时,我需要你的价值;等我掌权后,你只需要实现你要的价值。”
这一句,比结婚还骇人,还惊心动魄。
裴以期呆呆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努力分析他的动作,“你……是想补偿我?”
用结婚这种方式。
“不全是。”檀砚绝彻底坦白自己,“我要和你在一起,白头偕老。”
“……”
白头偕老,这种话他都讲得出来。
裴以期感觉他可能是疯了,外婆说的没错,他是有点精神病在身上的。
早上才把她往火场里扔,晚上就说要和她白头偕老。
她想说些什么,却见他的手一直按在腿上,手指隐隐在抖,额上起了一层薄汗,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腿怎么了?”
她忍不住问道。
“没事,断了。”
檀砚绝垂眸,轻描淡写。
“……”
裴以期再度震惊,一惊接着一惊。
疯了吧,腿断了不应该躺在病床上好好休养么?
她站起身来,“你就这么坐起来可以么?”
“医院那边现在基本上都是我爷爷的人,我不方便在那里见你。”檀砚绝解释道,“我怕席岁声的话说服不住你想跑的心,就过来一趟。”
“……”
他这样她更想跑了。
裴以期咬唇,“那你先回医院吧。”
她那时候被裴海凡打断腿,躺了好几个月,知道这强行坐起来有多疼。
“那边打点好了,我今晚不回去。”
檀砚绝看她,直勾勾的,“我想和你呆在一块。”
“……”
救命。
裴以期想现在就跑路,但她还是驱使自己冷静下来,道,“可你在这里也没法睡,我没办法弄你上楼。”
檀砚绝睨一眼沙发。
“……”
行吧。
裴以期上前,推着他的轮椅到沙发上。
檀砚绝伸手按在轮椅上,左脚落地,支撑身体站起来,站起来一瞬,他脸都没了人色。
见状,裴以期忙扛扶过他的一条手臂,怕他死这自己说不清。
檀砚绝忍住腿上肆虐的痛,一点点挪动到沙发上坐下来,裴以期扶着他躺下来,在他头下塞了个抱枕。
他的右腿还搭在沙发边缘。
“你帮我。”
檀砚绝看她。
“要不我先找两颗止痛药给你吧。”裴以期不敢轻易挪他的腿。
“嗯,药在楼上书房抽屉。”
“……”
他指的是席岁声给他的维生素止痛药?那算了。
那药治心病,治不了他的断腿痛。
“懒得上去拿了,直接来吧。”裴以期说道。
“嗯。”檀砚绝也没异议,随她折腾。
裴以期卷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将手托上他的小腿,慢慢往上移动。
檀砚绝躺在那里,一只手陷进旁边柔软的抱枕,骨节分明的手指绞紧,冷白的皮肤上青筋血管贲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