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裴以期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檀砚绝。
七年前给她一场断崖式分手,现在又好像很在意她的命,在意她的手,在意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能力。
她平静地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指尖抹上那一滴泪,居然是真的。
他哭了。
可是为什么?
她突然的亲近让他在海水灭顶的濒死中获得一丝喘息,他将脸往她掌心贴了贴,潮湿的双眼弱弱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以期,我真的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那时失去的不止是他和父母。
裴以期低眸凝视他的眼泪,淡淡地问道,“檀砚绝,七年前你跟我分手是不是另有原因?”
闻言,檀砚绝的目光僵住。
心平气和的询问却如剜骨的刀,字字穿透他的身体。
另有原因?
怎么说,说利用是假的,说抛弃是假的?
都不假,都不是假的。
他要活,他母亲要活,她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哪怕……哪怕在故意接近她的那些年里,他克制不住地沦陷。
可他真的没想过她会被摧毁得那么彻底。
音乐之都、北乐之国,他一直以为,他就算迎不回她的心,也能迎她重至巅峰。
可原来,他已经没机会了。
巅峰上的人早就摔得粉身碎骨,还是他亲手推下。
意识到这一点,一抹锐痛突兀地贯穿他的身体,像几百片刀刃在他五脏六腑来回搅动,猩甜直冲喉咙。
席岁声捧着资料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只见檀砚绝以一个卑微者的姿态蹲在裴以期面前,贴着她的手心,脸上还带着泪痕……
卧槽。
这是砚哥?不是谁家脆弱的小白脸跑出来了?
席岁声嘴一下张到最大,抬头一看,就见楼上走廊有那么几个医护正无声地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要死。
这传出去就成大新闻了,怎么砚哥一点都不注意。
他心一紧,连忙抓住身后的助理低声道,“快,让人都回去,交待别乱说话……算了算了,我亲自去。”
席岁声刚要走,裴以期错愕的声音就传来——
“席院长!”
席岁声回头,就见檀砚绝贴着裴以期的手心,面色惨白,瞳孔放大涣散,长睫下坠,薄唇间溢出一抹鲜红的血。
“砚哥!”
席岁声震惊,忙不迭地跑过去。
裴以期意识到不好,连忙拉檀砚绝一把,但他的身体还是缓缓软下去,倒在她的手臂上晕迷过去。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吐血了?”
席岁声急得不行,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
就怎么说呢。
裴以期艰难地撑住檀砚绝的身体,默默地看向席岁声,“要是我说,聊着天,他突然这样,你信吗?”
席岁声正要去扶檀砚绝,听到这话,他愣了下,随后看向她。
裴以期的脸上挂着些病容,看着气色也不怎么好,她的一双眼睛清明如水,具体清到什么程度呢,清到无动于衷。
席岁声心口梗了下,忍不住问道,“以期,难过吗?”
他用猜的也知道砚哥弄成这样是因为谁。
“……”
裴以期没想到他还有时间问这个,怔了一秒道,“还好。”
席岁声弯下腰去,将檀砚绝背了起来,又道,“他才救了你。”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救檀总吗?”
裴以期从钢琴前站起来,一抬眼看到楼上的一些人,道,“我先去封口。”
“……”
面对她的理智,席岁声心绪复杂,背着檀砚绝转身离开。
……
裴以期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同医院里看到这一幕的人谈妥,才回到病房。
考虑到檀砚绝估计一会也要送到这个套房来,裴以期找了上次睡过的一个客房,倒在床上休息。
她没睡太久,也就半个小时左右。
在床上又躺了几分钟,裴以期起身往外走去,准备去看看檀砚绝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她一进客厅,就见到坐在沙发上的席岁声。
席岁声双手抱臂,面色凝重地看向她,似乎就在等她。
“檀总怎么样?”
裴以期问道。
“缓过来了,在病房,你都不出来看看他?”席岁声皱着眉问道。
“檀总的健康状况是重要隐私,在被允许之前,我不好打听。”
裴以期道,这是基本的职业操守,她要做的就是保证檀总病或伤时在医生手里就行。
“隐私……你们之间有那么大的隐私吗?”
席岁声直接戳破,说完,也不给她说话的时间,就拿起两个药瓶当着她的面来了一套乾坤大挪移。
只见他将标注着止痛药的药瓶打开,将里边的药物全都倒掉,然后拿起另一瓶标注着维生素的瓶子打开,把里边的片剂全换到止痛药的瓶中。
然后,席岁声将药瓶拧上递给她,一本正经地道,“砚哥的病时不时发作,你身上也放一瓶以备不时之需吧。”
“……”
裴以期接过药瓶,渐渐明白了什么,“檀总有心理疾病?”
能用维生素止住的疼痛,只有心理问题。
“嗯,别告诉他。”席岁声正色道,“他虽然知道自己的病因在心,但一向以为身体的疼痛能靠药物缓解。”
裴以期在席岁声身边工作过一段时间,大概也知道一些。
这类病人因心生魔,在一定条件刺激下会感觉身体不适,而且身体也真的会给出相应的症状反应,吃“止痛药”就是其中一种很好的心理暗示治疗法。
一定条件刺激……
裴以期想想今天檀砚绝在钢琴前的样子,问道,“所以今天是我刺激到他了?”
真是一点就透。
裴以期这样的人特别适合做助理的工作,但别的……
席岁声抬手揉了揉眉心。
“可我从头到尾没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她一开始就是想问问他为什么救她,给宁秉山签的是什么,对她是不是有善意,那份善意足不足够让她顺着爬一杆子,让外婆来席院长这里做换肾手术。
后来也是他那样的表现,让她怀疑当年的分手另有隐情。
她连句重话都没讲过。
“说什么话不重要,说话的人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