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住手背从躺椅上坐起来,缓上两分钟后便咬咬牙掀开毯子站起来。
“你要去哪?”
男人冷沉的声音骤然响起。
裴以期转头,就对上檀砚绝漆黑的眼,他从门口走进来,视线扫过没输完的输液袋,脸色更差。
“檀总,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裴以期面色苍白地开口,“不过您放心,音乐之都的事我已经和许愿她们沟通好,不过耽误进度。”
她声音还是很哑,像声带被磨过一样。
“要去哪?”
檀砚绝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从薄唇间挤出。
“我外婆在这边治疗效果不是很好,所以我想带她回西洲,找之前一直看的唐医生再问问情况。”
裴以期斟酌着用词说道。
闻言,檀砚绝不豫的目色微缓,“那简单,我让席岁声去接你外婆,直接转入这里治疗,安排专家团队。”
“檀总您太客气了。”
裴以期客套地笑笑,想从他脸上看出他这一举一动的目的。
如果是之前,她会用尽力气防备,不信他的任何一个字。
但经历今天,她有了一丝动摇。
万一他真是善意,外婆能在这里顶尖医生的手上做换肾手术再好不过,可万一不是……
外婆的身体最重要,不如她先试探出檀砚绝的真实想法再做决定,反正她这个样子去找外婆,也会把外婆吓个半死,不如缓一缓。
听着她的字字客套,檀砚绝压住情绪道,“裴秘书客气。”
“……”
裴以期默。
檀砚绝拿起手机要打电话,裴以期制止他,“稍微过两天吧,也不着急,我怕被外婆看到我这个样子。”
他将手机放下。
“檀总现在有空吗,聊聊?”
裴以期主动问道。
檀砚绝继续压情绪,“我行程是你一手安排,我有没有空你不清楚?”
“……”
那就是没空。
按行程,他现在应该在檀楼。
裴以期看着他山雨欲来的脸色,没把这话说出口,只询问他,“那去病房?”
“走吧。”
檀砚绝伸手去抱她,手没还碰到,裴以期就托着手看他,“您先请?”
“能自己走?”
他的手僵在半空。
“可以。”
她已经扛过最疼的时候,走个路没问题。
檀砚绝眼底的乌云更重了。
裴以期没想到檀砚绝给她安排的病房会是他的专属。
这是她第二次踏进这次,上次还是宁秉山抽她巴掌的时候,那时,她还不敢信宁秉山会有一天绑架她。
落地窗帘打开,黄昏的霞光落进来,盈满客厅,染成油画。
“砰。”
檀砚绝跟在她身后关上门。
裴以期低头在手机上操作,将去往西洲的票退掉,正准备给外婆去个电话时,一双手臂忽然圈上她的身体。
她握手机的手一顿。
檀砚绝从后抱住她,低下头抵到她的肩上,手臂勒得很紧,紧到她可以清晰地感受他胸膛的起伏、胸腔的心跳。
一股热息拂过她的颈,似绵长的喟叹。
裴以期低眸看向腰间冷白的手,看着上面张力十足的青色血管,委婉地道,“我现在没什么力……”
话音未落,她就被檀砚绝拉扯着转过身来,檀砚绝低头便吻上她的唇,大掌按上她的后脑,吻得来势汹汹。
他的长睫扫过她的皮肤。
裴以期把受伤的手放到身后,仰起头配合地启唇,加深这个吻,舌尖相抵,描写成年男女欲望的第一笔。
但吻着吻着,裴以期察觉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他的唇在颤栗。
他越吻越不成样子,连呼吸都是抖的。
裴以期安静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他垂着眼,她看不清什么。
檀砚绝疯狂地吻着她,炙热的气息越发破碎不堪。
裴以期闭上唇,檀砚绝没有逼迫她,只在她的唇角吻了一遍又一遍,许久才停下来,额头抵着她,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她对他更好奇了。
裴以期在桌边坐下来,檀砚绝拉过椅子坐到她面前,低下身子拉过她的左手看。
指尖都已经包扎好,没什么值得看的。
可他就是一直盯着看,指腹从她的手背顺着指骨一点点虚抚过,没有任何的重量,到指尖前又停下。
“你签的是什么?”
裴以期开始提问。
“没什么,不重要。”
檀砚绝淡声道。
“……”
那些东西不重要的话,宁秉山不可能那么爽快地放她走。
他拒绝沟通,她没法弄清楚他的目的。
“为什么不给他编曲?”
檀砚绝忽然抬起眼反问。
“……”
裴以期看着他墨染一般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在凝视深渊的错觉。
檀砚绝继续道,“就算你觉得我不会去,也该清楚警方迟早会到,你当时中了迷药,唯一能做的就是拖时间。”
拖到别人来救她。
“我不是拖了吗?”
裴以期想着自己当时说的话,柔和地道,“不然也不会说什么给他做眼线,你知道我不会做的。”
她顺道卖个好。
“他要的是你的曲子。”
檀砚绝盯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道,“你明知道你随便哼一段曲子,他就会如获至宝,不会那么快向你下手,为什么不这么做?”
“……”
裴以期没有说话,一双眼静如无波的池水。
“你真打算一辈子都不碰乐器?都被宁秉山逼到死路了,你还要履行当初的话?”
檀砚绝的声线越发深沉。
“也不是。”看他越猜越离谱,裴以期笑了笑,“编曲需要灵感,我也不能上来就编。”
“别人不行,你可以。”
檀砚绝想都不想地道,眼神十分笃定。
“……”
裴以期的笑容停住。
“到底为什么?告诉我。”檀砚绝非要问个彻底。
他当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只要她当时哼一段,哪怕只是一小段,她都不用受这个罪。
裴以期坐在那里,直视他的眼睛,道,“我说了可以换你两句实话吗?”
“好。”
檀砚绝应下。
“我不是守诺。”
裴以期语气平和地道,“我是真弹不了了,更不用说编曲,我做不到。”
靠哼段曲子就能活命的话她当然会做,但问题是,她没这个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