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砚绝身为他定下的接班人,要是行使这点处事权都要处罚,反而让其余人蠢蠢欲动。
想到这里,檀旌风不禁多看檀砚绝一眼。
说起来,这是个相当稳妥的阳谋,一举处理两波人,被他看穿也犯不上罚。
檀旌风笑了笑,“你先去吧,我再看会书。”
“那爷爷您早点休息。”
檀砚绝从地上站起来往外走去,长腿迈开,一步一步镇定。
檀旌风拿起一旁的书,戴上老花眼镜,翻了两页,盯着上面的文字道,“你是不满宁秉山狐假虎威,还是不满自己的婚事被安排?”
前者和后者还是不同的。
说到底,对这个继承人各方面的能力檀旌风已经没什么可挑剔之处,唯一防的就是儿子像父亲,对自己的婚事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偏执。
“……”
檀砚绝骤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时脸上不见端倪,漆黑的眼带着淡淡笑意,“能安排我婚事的只有爷爷。”
檀旌风抬起头看向他端详半晌,很满意这个答案,“去吧。”
檀砚绝低了低头,转身离开,眼底只剩下冷意。
人离开后,不一会儿秦强助理从外面走进来,问道,“老爷子,宁先生还在外面等着。”
听到这话,檀旌风将手中的书扔了回去,面色沉下来,“让他回去。”
他从来都在波谲云诡中讨日子,没有一日不在算计不在防备,培养继承人更是要定下有城府之辈,还要教算计教防备……
只有在宁折不弯、黑白分明到固执的宁秉山面前,一把年纪的他反而最放松,最不用防备阴谋阳谋,最亲的儿孙都不能让他有如此状态。
但这么些年过去,这人到底还是变了。
“好的。”
秦强低头准备离开。
檀旌风的声音忽然响起,“觉不觉着砚绝近几个月行事有些反常?”
“……”
秦强回过身来,只见檀旌风坐在那里,扶了扶老花镜,淡定悠闲地看着手中的书,仿佛只是随口一句闲聊。
但秦强清楚老爷子不是闲聊。
这些年,老爷子一直奉行的是对外可以狠,但对内,檀家人也好,宁家人也罢,总归有点情份在,而且都能为他做些事,只要不闹得太难看,养着无妨。
说句实在的,底下垫着拥护的人自然越多越好,不然怎么凸显巅峰的至高?
五少十几岁就开始掌公司,一向追随老爷子行事,比檀家叔伯都懂老爷子的心,可檀砚达的事刚过两个月,五少又动了宁秉山和这些檀家人……一再拿自家人开刀。
檀旌风翻了下一页,随意地道,“关注着点。”
“我明白了,老爷子。”
秦强再次低头,转身离开。
……
裴以期和纪明桉将张湘兰送回疗养院。
从出租车上下来,张湘兰已是疲惫不堪,她躲开纪明桉扶上来的手,臭着脸道,“让他走,我不想再见到他!”
招惹完惜儿又来招惹以期,如果不是他,哪会惹出今天这些祸事来。
“……”
纪明桉抹了抹嘴角的血,没有反驳,转身就走。
裴以期将张湘兰送进房间,张湘兰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打湿毛巾亲手将她脸上的血一点一点擦掉,苍老的手带着颤栗,情绪被极力藏在一道道皱纹里。
裴以期坐在那里冲她笑笑,再没有那股不顾一切的狠劲。
“干净了吗?”裴以期问。
“干净,我家以期是最干净的。”
张湘兰说着把毛巾放到一旁,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
裴以期怔住,而后放松下来,依偎进老太太瘦弱不堪的怀中,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张湘兰揉了揉她的头发,浑浊的眼里血丝交错,“臭丫头,老太婆会好好活着的。”
“嗯。”
裴以期乖巧应着。
“但你也要记住,人生无常,我又有这病,哪天突然去了都是正常的事,你别怕,你也别纠结。”
“……”
“你聪明能干,离开北洲,或者出国去,一定能活出好日子的。”
张湘兰如今对着她话都不敢说重。
可她这次摆出不死不休的态度,算是把宁家彻底惹恼了,宁秉山那个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有些话,得说在前头,不然没机会说。
闻言,裴以期缓缓睁开眼睛,在她怀里仰起头,平静温和,“外婆,我不怕,你也别怕。”
宁秉山要是再来对外婆做什么,即使她没机会出刀子,也会扯着宁家的名誉和宁惜儿的前途一起下水。
“好,外婆陪你一起熬。”
张湘兰怜惜地抚摸着她,再次感慨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托生在鲁茜的肚子里。
裴以期扶着张湘兰躺下来,陪在床边,一直等她睡着了才离开。
步出大门,外面一片乌压压的夜色,十分冷清。
裴以期正要离开,旁边传来动静。
她转眸看过去,只见纪明桉坐在旁边的老年健身区里,脚边堆着一大袋易拉罐啤酒,手上还拿着一瓶,垂着脑袋正要开。
裴以期朝他走过去,抢过他手中的酒,弯腰将一袋酒全提走。
“……”
纪明桉仰起伤痕累累的脸瞪向她,一双眼绯红而恼怒,“你干什么?”
“你要反悔捐肾的话,把钱还我。”
裴以期把袋子放到一旁,拿起手机给他发送消息。
纪明桉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裴以期给他花过钱的详细账单,密密麻麻,每一笔不是有转账记录就是有小票。
“你他妈——”
纪明桉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么绝情?啊?”
一个七年前就看不上他了,一个连给他修个摩托车都保留小票。
真他妈绝啊。
裴以期淡漠地看向他,纪明桉将手机扔到一旁,“捐,我给你捐,立刻就捐,反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少个肾也不耽误我是废人一个!”
“那我明天就联系西洲那边的医生。”裴以期点头。
“……”
看着她这副样子,纪明桉真想把她给掐死,“裴以期,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行走的肾吧?除了这个,别无价值。”
“嗯。”
裴以期承认。
“……”
纪明桉差点一口血呕出来,“我他妈愿意给你肾,你给老子说句好听的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