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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哪个城市更适合作为“艺术旅行”的第一站，可能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有的人倾向于去意大利，因为那里既有古罗马遗迹，也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从意大利起步更符合艺术史的发展逻辑；也有人觉得不妨从展览丰富的东京开始，毕竟是近邻，方便且不贵。但我还是推荐巴黎，不只是因为它是浪漫之都、时尚之都，更是因为它坐拥睥睨世界的艺术资源。
从卢浮宫、奥赛美术馆到蓬皮杜艺术中心，其藏品涵盖古埃及、两河流域、古希腊、古罗马遗存，然后是文艺复兴、巴洛克时期的作品，一直到新古典主义、印象主义，再到 20 世纪现当代艺术，巴黎有一条完整全面的收藏链。此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专题或者个人作品的美术馆。巴黎哺育了一大批艺术家：洛可可、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印象派、后印象派、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达达主义、野兽派……一个个新的艺术流派源起于此，兴盛于此，甚至衰落于此。
除了绘画艺术，巴黎还有太多丰厚的文化资源：有以雨果、巴尔扎克、大仲马为代表的文学家，以卢梭、伏尔泰、萨特为代表的哲学家，以柏辽兹、德彪西、拉威尔为代表的本土音乐大师和以肖邦、斯特拉文斯基为代表的“巴漂”音乐家，以及以加尼叶歌剧院芭蕾舞团和红磨坊为代表的舞蹈艺术。巴黎还是摄影技术（达盖尔发明）和电影技术（卢米埃尔兄弟发明）的发源地，拥有摄影大师布列松、“电影魔术师”梅里爱、“法国新浪潮”导演戈达尔、特吕弗等。此外，这里还有缠绵慵懒的迷人香颂，还有《摇滚莫扎特》《罗密欧与朱丽叶》等以“演唱会”风格而广受观众喜欢的法语音乐剧，同时还汇集了哥特式、古典主义、帝国风格、新拜占庭风格以及现当代风格的建筑……
巴黎在便利性和享受性方面也是优越的，发达的航空、高铁和地铁，闻名世界的法式西餐和香槟酒，有腔调的左岸咖啡，可供选购的一众奢侈品品牌……以这样的城市作为第一站，既可以进行专题游学，又可以购物吃喝，既可以很充实，也可以很轻松，随随便便安排行程就可以收获满满。不得不承认，巴黎就是一席丰富到让人消化不良的艺术盛宴，想在世界上找到能与巴黎在文化艺术资源上比肩的城市，恐怕是非常困难的。
常有人吐槽巴黎人骄傲，换你做巴黎人，你不骄傲吗？
虽然巴黎文旅资源这么丰富，但也不必对其产生过高的期待，毕竟世上没有理想国。巴黎既有大城市普遍的通病，也有它独有的缺点（说是游客的“期待落差”更为准确）。比如大街上常会有没被清理的动物粪便，地铁站和车厢总有几分破旧，站台里会有驻留的醉汉散发出熏人的异味（我就在地铁站遇到过一个不停骚扰等车乘客的醉汉）；景区、商场甚至酒店里会有专门向游客下手的小偷和骗子（蒙马特高地、加尼叶歌剧院门口都是重灾区，听说“老佛爷”商场附近小偷很多）；当地人不爱讲英语，不爱笑，给人感觉不太友善；工人动不动就举行罢工，导致景区关门、火车停开，影响整个行程……
巴黎地铁8号线的“自由站”
不少游客对于这些意料之外的事件缺乏心理准备，甚至会产生一种奇特的不良反应——“巴黎综合征”。据说“患者”大多是日本人，因为他们受的教育（或者说被宣传误导）使他们对于巴黎有着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因为日本式的周到服务与法国人的浪漫随性存在天壤之别。总之，强大的落差让他们产生了恶心、失眠、恐惧等心理症状。前往巴黎的游客，还是有必要对于可能的失望保有必要的心理准备。
其实，不只是巴黎，对于外来者来说，任何一个城市都有它的期待落差。旅行的经验多了，也就渐渐适应和学会如何看待这些落差。如何看待这些与我们生活所在国家或者城市相比存在的不同或者“缺点”，从而获得更为包容和开阔的胸襟，从某个角度来说，这反倒是旅行的另一种收获。
卢浮宫不只是一座宫殿建筑、一座博物馆，它堪称一所艺术学校，一本厚厚的艺术史。很多大画家都曾在这里流连忘返，汲取丰富的艺术营养，成就自己的艺术道路，而艺术爱好者则可以在这里感受艺术魅力，获得精神上的巨大满足。
去卢浮宫先别急着进门，不妨在外面逗留一段时间，欣赏一下这座古典主义宫殿建筑。这是卢浮宫最重要的一件藏品，如同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建筑才是其最有价值的国宝一样。卢浮宫最初是八百多年前的一座城堡，后改为宫殿建筑，经过多次改扩建，与西边的杜伊勒里宫用长廊（沿河的一侧，就是我们熟悉的“大画廊”）连接起来，最终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庭院。杜伊勒里宫在巴黎公社时期被烧毁，卢浮宫就由封闭式庭院变成了现在的n字形（北侧翼为黎塞留馆、东侧中部的建筑为叙利馆、南侧翼为德农馆），像一个人伸出双臂去拥抱来访者。从卢浮宫出发，穿过杜伊勒里花园、协和广场，走过长长的香榭丽舍大街，就来到凯旋门。如果继续向前走到新城区，就是拉德芳斯的“新凯旋门”。这就是巴黎的历史文化轴线。
路易十四时期，国王搬进了凡尔赛宫。法兰西学院、皇家绘画与雕塑学院等一些皇家艺术、文学和科学机构陆续搬进卢浮宫。后来，方形沙龙中又举办了画展——“沙龙展”由此得名。法国大革命后的 1793 年 8 月 10 日，大画廊正式举办了面向公众的画展，由此拉开了卢浮宫作为博物馆的序幕。
由于卢浮宫建筑本身并不是为博物馆设计，所以n字形的建筑对于参观者来说并不友好，特别是从一个侧翼前往另一个侧翼时，必须要从中间的建筑绕行。密特朗总统执政时期，卢浮宫进行了改造，华裔建筑大师贝聿铭设计的“玻璃金字塔”横空出世。“金字塔”位于庭院的中间，它本身是用于地下一层采光的上盖和中心入口，而地下一层大厅是游客集散中心，参观者在这里可以直接去往三个馆中的任何一个，两个侧翼之间的交通也无须再经叙利馆绕行，从而使卢浮宫更符合一个公共博物馆的动线要求。当然，“玻璃金字塔”一度引发了很大争议，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外地访客的认可，这里已经成为巴黎的新地标，也是现代建筑与古典建筑的一次成功融合。傍晚时分，灯光点亮，“金字塔”与旁边水池里的倒影，在宫殿建筑的围合下，如同钻石一般耀眼。
卢浮宫玻璃金字塔
在卢浮宫的北侧翼，还有一座综合了装饰艺术、时装与纺织品、广告艺术的专题博物馆。最近几年，卢浮宫还分别在法国的朗斯和阿联酋的阿布扎比各建了一座分馆，以定期轮换的方式展示这里的精彩馆藏。
卢浮宫收藏的是 1848 年之前的古代艺术作品，已有太多的书籍介绍过，我自己也曾做了一个《老吴陪您逛卢浮宫》的音频节目，所以这里就不再细说了。但总的来说，除了所谓的“三宝”（即雕塑《断臂维纳斯》《胜利女神像》和油画《蒙娜丽莎》），我认为在卢浮宫最不能错过的就是法国艺术，尤其是一些大尺幅的画作，因为不太容易出国巡展，所以更需要在原收藏处好好欣赏。
我第一次去卢浮宫时，对于艺术欣赏还很不上道，最震撼我的不是《蒙娜丽莎》，而是雅克-路易·大卫的《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这幅画平时在书上看时，多半只有一只手大小，而在现场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近 10 米高、6 米多宽的皇皇巨作（设想一下，这幅画放平就相当于一个 60 平方米房间的地板面积）。除了有皇帝拿破仑、皇后约瑟芬、教皇庇护七世以及王公大臣、皇亲国戚之外，整个画面有一百五十几个人，也就意味着画家要描绘一百五十几个肖像。画面中有大量无法在画册上看到的细节，甚至在角落里为典礼服务的辅祭男孩，脸上的疲惫都表现得毫不含糊。尽管新古典主义并不是我自己喜欢的艺术流派，但我必须承认，在这样的作品面前很难不为这种严整的技法、均衡的美感、典雅的气质和恢宏的场面所折服。后来印象派等新艺术思潮反对新古典主义，反对的也不是它精湛的技艺，而是学院体系因保守而形成的窠臼和创造力的丧失——这些感受只有看原作才会有。此外，“烛光画家”拉图尔的《木匠圣约瑟》、洛可可画家华托的《舟发西苔岛》，以及浪漫主义代表作——籍里柯的《美杜莎之筏》和德拉克洛瓦的《自由引导人民》都是特别值得细品的法国艺术精品。
雅克-路易·大卫《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
外国艺术家方面，重点推荐鲁本斯的《玛丽·德·美第奇的一生》组画，位于黎塞留馆三层“美第奇画廊”。整个大厅的二十四幅大画，可以一次性了解鲁本斯的绘画风格，了解玛丽·美第奇传奇的一生。威尼斯画派委罗内塞的《迦拿的婚礼》，是卢浮宫收藏的最大尺幅的油画，卢浮宫把它挂在小小的《蒙娜丽莎》对面的墙上，就是想以此来分流一部分观众的吸引力，但好像还是很容易被忽视。另外，乔托、扬·凡·艾克、卡拉瓦乔、丢勒、伦勃朗、维米尔的绘画和米开朗琪罗的雕塑，都是不容错过的杰作。
博物馆通票：如果去巴黎做较长时间的艺术旅行，博物馆通票是个很好的帮手。不仅因为合理使用通票会省钱，更重要的是在一些热门的博物馆，可以走快速通道，节省排队时间。使用通票还有可能促使你去一些计划外突然间产生兴趣的小众博物馆，而它们会让你有意想不到的见识，比如巴黎的邮政博物馆、电影博物馆，还有独一无二的下水道博物馆。
夜场：卢浮宫和很多大博物馆一样，会在每周或者每月的固定时间，把开放时间延长到晚上。如果行程中恰好赶上夜场日，就尽量选择那天参观，一来是因为博物馆太大，有夜场时间更充裕，二来是夜场的游客会少很多，参观体验极佳。
如果说卢浮宫的馆藏是底蕴深厚的老牌贵族，那么奥赛美术馆的馆藏就是横空出世的革命者。奥赛美术馆的建馆时间比蓬皮杜艺术中心还要晚，它的建成正好完善了整个艺术史的时间线。卢浮宫、奥赛和蓬皮杜三家博物馆，从时间顺序上把艺术史分成了上、中、下三个时间板块，也构成了巴黎的美术馆三巨头。“三巨头式”的美术馆模式在马德里、伦敦等很多城市被复刻。
奥赛美术馆的建筑也值得一说。它最早是为 1900 年的巴黎世博会而建的火车站，后来因不能容纳更长车身的火车和满足更大的客流需求，在运行 40 年后被停用，接下来又闲置了 40 年，甚至面临着被拆除的命运。马丁·斯科塞斯导演的电影《雨果》中，火车站的主要原型就是奥赛美术馆，特别是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大钟。20 世纪 70 年代末，政府决定将其改造为美术馆。改造工程历时 7 年，设计采取了遵循历史原貌的方案（尤其是外表），因此并没有像卢浮宫玻璃金字塔或者蓬皮杜艺术中心那样饱受争议，当然也就少了些引人注目的亮点和话题。
奥赛美术馆收藏有 1848—1914 年的近现代艺术精品，因为拥有众多印象派时期（包含后印象派、新印象派）的顶级画作，奥赛美术馆一经面世便备受瞩目，这座世界上最受欢迎的美术馆之一，在巴黎的旅行打卡地名单中，地位与卢浮宫不相上下。
印象派时期是西方艺术史上最重要的发展时期之一，是艺术由古典走向现代的转折点，其盛名可以与文艺复兴时期相媲美。与古典绘画相比，它看起来更艺术、更新颖、更轻松、更有想象力；与后来的现代主义作品相比，它又更容易看懂、更接近传统的美术作品。因此，印象派的艺术是大众在艺术审美上的最大公约数，一直是艺术欣赏的热点。稍微夸张一点来说，人人都爱印象派！尽管印象派的历史没那么悠久，但考虑到它在艺术史上的重要地位，我认为它才是巴黎的艺术之魂。如果只能选一座美术馆来作为巴黎艺术的代言，我认为奥赛美术馆比卢浮宫更有巴黎味。
印象派时期既包括莫奈、德加、雷诺阿、毕沙罗、西斯莱、卡耶博特、巴齐耶等这些注重客观光线和色彩的“印象派”画家，也包括注重表达主观情感和内心感受的被艺术史家称为“后印象派”的高更、梵·高和塞尚，还包括被归类为“新印象派”走技术研发路线的点彩派画家修拉、西涅克，以及被誉为现代商业招贴画先驱的“蒙马特之魂”劳特累克和实际上不那么印象主义的“印象派之父”马奈。
如果说印象派打破了旧秩序，摧毁了旧时代，那么后印象派就是创造了新语法，缔造了新时代。他们直接或者间接地影响了后来多种艺术思潮，启发了立体主义、表现主义、野兽派、超现实主义、达达主义、抽象主义等诸多新艺术流派的诞生。其中，塞尚更是被称作“现代艺术之父”。
奥赛美术馆
当然，奥赛美术馆还收藏有学院派的安格尔、卡巴内尔、勒帕热，现实主义的库尔贝、米勒、杜米埃，雕塑家罗丹、马约尔，以及纳比派、稚拙派等出现较晚、为期时间较短的艺术流派艺术家的作品。在奥赛美术馆，我们能遇到一大批近现代艺术史上的名家，能看到一大批在美术教材里出现过的艺术杰作，值得一去再去。
位于对岸杜伊勒里花园一角的橘园美术馆，行政上隶属于奥赛，同样是以收藏印象派时期的名家名作为主。其中最重要的收藏是莫奈创作于 1914—1925 年的巨幅作品《睡莲》，这一系列占据两个展厅，八幅画合计总长度达 91 米，画高 2 米，置身其中，十分震撼。这是莫奈晚年在因白内障导致视觉退化的情况下完成的印象派集大成之作。因为其尺幅太大，所以不易搬运。橘园美术馆也被称为“印象派的西斯廷礼拜堂”。
奥赛美术馆的餐厅和咖啡馆都相当不错，在世界博物馆“美食界”名列前茅。看累了艺术品后，不妨到这里吃喝、休息一下，劳逸结合，让美术馆游览有更好的体验和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