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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漂亮。”赞娜赞叹道。
女孩们紧抓车杆，将身子探出车顶。
“老天哪，”赞娜感叹，“要是我爸看见我这么干，一定会吓出毛病来。”
“啊嗬，”迪芭说，“想象一下。”她倾身向前，然后发出了呕吐一样的噪声。“这辆车会去 任何地方 。”
售票员琼斯和她们一起站在平台上，而她二人莫名都清楚要是她俩摔倒了，他一定会抓住她们。
公交车低低地飘在街道上空，发出“突突突”的低沉声响，周围都是耸立的塔楼。伪伦敦人都抬头望着它，还冲它挥手。
他们经过了低矮的方块塔楼，砖块和石料构建的拱梁，以及大杂烩般组合在一起的歪斜屋顶。奇怪的东西还有：和摩天大楼一样高的抛光木头抽屉，像融化的蜡烛的塔尖，长得像帽子和蝙蝠的房屋。迪芭指着一些房子上面的滴水兽和鸽子，接着变化开始了：一些滴水兽动了。
“你的眼睛，”琼斯说，“和煎蛋一样大。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
他向两人指出了地标。
“那里是幽灵镇，就是那些屋顶在闪烁的地方。那里是集市。那些没有窗户的大楼？后墙迷宫。那个又大又粗像烟囱一样的东西？那是图书馆的入口。”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赞娜问道。
“回了伦敦我可就没办法干这个了。”琼斯身子斜出车外，悬在整座城市之上。“看到那个了吗？”他指着一栋由打字机和坏掉的电视机建成的建筑。
“我们之前见过一栋类似的，”赞娜答道，“奥巴代叫它……叫它什么来着？”
“混乱房屋？”迪芭说道。
“在这里，你们会见到很多这样的混乱技术，”琼斯说道，“胡……恩……路……安。伦敦淘汰货的意思。
丢掉某个东西就等于宣称它过时了。你见到过旧电脑、坏收音机还有其他被丢在街上的东西吧？它们在那里待上几天，接着它们就消失了。
“有时候捡垃圾的人会捡走它们，但是很多时候它们都没被捡走，它们就会流到这里，人们会找到这些东西的其他用途。它们会悄悄进入伪伦敦。你大概见过它们的残余：也许是墙面上一块干掉的水坑。那就是某个伦敦淘汰货渗入的地方。而来到这里后，它就像蘑菇那样长出来，出现在街头。
“你朋友的那些钱？全都是伦敦人丢弃的过时纸钞和外国硬币。几年前，欧洲弃用它以前的货币时，你手上留了一堆没用的被淘汰的零钱硬币，很多都流到了这里，所以我们拥有了很多货币，而这意味着很严重的通货膨胀。我们不得不将大量货币喂给钱财噬菌体……好了。这大概就是这些东西来到这里的过程。
“可以说我大概也有点像这样，”他思考着说，“淘汰的，他们这么说。如果你正好找到正确的检修井你就能到达这里。困难之处并不是如何过来，而是让这辆公交车过来。
“以前在伦敦时，我一直都在公交车上工作。你在成长过程中或许是直接付费给驾驶员，对吗？或者使用旅游卡？过去并不是这样的。过去的伦敦，大多数公交车都是像这里这样的。驾驶员 和 售票员。
“我收取车费，然后发放车票。”他拍了拍戴在身上的装置。“这样更快捷，因为驾驶员不必和所有人打交道。况且这样也更安全。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一直如此。可是他们觉得如果裁掉我们其中一个，那他们就可以省一笔钱。这自然会引起大乱子。然而那些做决定的人从不乘坐公交车，所以他们不在乎。
“我们清楚我们的工作非常重要。看看字典。‘
引导：动词。领导、控制或者指引的意思
。’
我们中的一些人并没有做好停止引导的准备。我们会照顾出游的人。这是……”售票员琼斯低下头，突然害羞了，“有人说，这是一份神圣的职责。”
“伪伦敦……呃，有时候，它可能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我们必须真的做好准备，准备好去 指引 。”他敲了敲腰带上的武器，随后指着他身旁的储物柜，指着里面的一把弓和一支箭，以及一捆卷好的金属线。“来到这里的驾驶员都发过誓，要将乘客们带往他们想去的地方。而我们保护他们。”
“保护他们不受什么的伤害呢？”赞娜询问道。
“偶尔会有空中抢劫犯出现，”琼斯回答道，“天空乌贼这类猎食者，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在高空捕猎，那是深空渔民活动的地方。而且还有其他危险。其他线路上的售票员，假如他们真的很倒霉的话，偶尔会遭到长颈鹿的袭击。”
女孩们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
“你是第二个说这话的人。”迪芭说。
“我见过长颈鹿。”赞娜说。
“它们并不可怕……”迪芭接话道。
“哈！”整个公交车上的人的目光都被琼斯的笑声吸引了过来。“它们让人们相信这些嬉皮士难民都是普通动物园的长颈鹿，这一点它们真的做得非常出色。接下来你们就会告诉我，它们拥有细长的颈子，方便它们够到高处的叶子！当然了，这和它们把受害者那血淋淋的皮肤当作旗帜一般在空中挥舞毫无联系。
“这里的很多动物都非常擅长传递这种虚假信息。举个例子，伪伦敦是没有猫的，因为它们完全没有魔法，丝毫也不神秘，它们都是白痴。你会发现猪、狗、青蛙，还有其他所有动物都会来到这里。它们反反复复地往来。它们知道事况发生的时机。它们会传递信息。”
“赞娜，”迪芭说，“这说得通。那些动物，它们早就知道你是……你的身份。”
“舒瓦泽。”赞娜说。
“但没有猫，”琼斯继续说，“它们忙着耍酷。总之，你知道这里的主要危险。这个危险正在日渐变大。持续数年了。”
“斯摩……”赞娜还没说完，他就迅速地将手指放在嘴巴上，示意她别说出来。
“是的，”他说道，“那正是你在这里的原因。”
“可那到底 是 什么？”她问道，“它想要什么？”
“不能在这里讨论这个，”琼斯小声地说，“安全至上。你明白我的意思。预言家们会解释的。
“下一站，”他大声喊道，“曼尼菲斯特站。”
他们路过了一座像大教堂的庞大建筑，距离公交车只有几米远，人们透过办公室窗户打量着他们。这座建筑身上有好几个孔，还有一些看似随机的洞口，这些洞孔有铁轨延伸出来。铁轨朝四面八方展开：有水平延伸的；有像过山车一般向上的；也有螺旋式向下的。在离那座巨大建筑物几百米远处，他们一头冲进了街上的洞口，钻入了一片黑暗。
“曼尼菲斯特站。”琼斯说。一辆有着深色窗户的柴油列车从那栋建筑疾驰而出，距离公交车非常近，震得公交车都在发抖。它匆匆忙忙地进入地下。
“它要去哪里？”赞娜问道。
“穿越异境，去其他的伪城市，”琼斯答道，“如果你胆子够大，敢于尝试，那么你或许可以乘坐一辆从伪伦敦开往伪巴黎的火车，或者开往伪纽约、伪赫尔辛基、伪洛杉矶、伪旧金山、伪香港，还有伪罗马等地方的列车。这里是终点站。”
他们在车站一边的一个宽敞院坝的上方盘旋，这个院坝容纳了二三十辆双层公交车，乘客们都绕着这些车打转。在本应该写上车号的地方，每辆公交车都有不同的标志——脸谱、昆虫、花卉、随机图案。在车的另一面，也就是伦敦公交车印刷广告的地方，是绘画作品、大字号印刷的短篇故事、比赛中的棋盘图片、音乐曲谱。
不过还有很多细节。这些公交车移动的方式才是让赞娜和迪芭目瞪口呆、不停低声惊呼的原因。
伪伦敦的地形十分复杂。到处是纠结在一起的街道，陡然立起的山岗，幽深的坑洞，还有那些过于松软而不适合轮胎行驶的路面，连行人在这种地上都得蹦蹦跳跳地走路。为了应付交通线路上的各式难题，伪伦敦的公交车做出了改变。
它们用履带车轮缓缓移动，膨胀到极致的橡胶轮胎滚动前进。它们像气垫船一般滑行。在天空中又吊在一个圆形气球下方，变为另一种空中巴士。售票员全副武装地探出车身外。
赞娜指向一处。一座纤长高耸的大楼中驶出一辆公交车，向终点站靠近。四条粗壮的壁虎腿从汽车轮罩伸了出来，跨过了一个个屋顶。驾驶员旋转方向盘，拉动操作杆，随后公交车那有肉垫的壁虎脚就在扶垛上轻轻合拢，接着在歪斜的房顶上又展开，身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曼尼菲斯特终点站到了，”琼斯高声喊道，“有人要在这里换乘吗？”
他们把珠珠碧女士和其他两位乘客装在篮子里放了下去。“这是潦草卷轴公交车，你要去锈痕五星印章公交车。”琼斯对一人说道。“还有你，先生，你要去找糟糕老鼠印章公交车。”
“我好像看到了什么，”迪芭指着上面说，“像螃蟹一样，在天花板上移动。”
“嗯……”赞娜环顾四周，“这儿到处都是奇怪的东西。”
篮子在一辆由桩子支撑的公交车和另一辆看起来像巨型冰刀鞋的公交车之间晃荡。三名乘客下了车，一个等车的人向他匆匆离开的同伴道别，然后上了车。
他的块头太大了，又太沉了，没办法拉他进来。他踏上平台时，有一阵嘶嘶声传来。牛奶盒在迪芭身后缩成一团，挑衅似的呼着气。
“黏黏，”赞娜轻声喊，“迪芭，管好你这个又脏又丑的宠物。”
新乘客满脸胡子，眼睛气鼓鼓地瞪着黏黏。
“看到了吗？”迪芭悄声说，“这家伙 不 喜欢我们。”
这次他们飞得高多了，大概在房顶和光线奇特的天空的中间。伪伦敦杂乱无章地延伸到了地平线。一些有着动物下肢的公交车在房屋的周围或者上方小心翼翼地爬行。那个空洞的太阳发出的光芒被一百万张表面折射。这是一片参差不齐的景观。低矮的云层在他们的车轮下到处移动，模糊掉了周围的景致，故意往不同的方向流去。
“那个吗？”琼斯指着一个在空中急速飘动、看着像衬衣的东西。“在伦敦，当洗过的衣服被吹走之后，如果它在空中待得够久，就会被吹到这里来。如此一来，它便是自由的。不必落下去。”
他们路过一个台阶式的金字塔，一个螺丝开瓶器形状的宣礼塔，一栋巨大的马蹄形建筑。
“我真希望妈妈在这里。”迪芭轻声说，一想到这儿她甚至都无法抬起头。“还有我爸爸，和哈斯。”
“我也是。”琼斯说。
“当然了。”赞那娜温柔的说道。悲伤和乡愁情向两个女孩袭来，但这股情绪并非突如其来，而是已经存在了好几个小时，藏匿于所有事情之下，现在一切逐渐平静，伴随着美丽的风景，它们若隐若现。
“我妈妈她一定联络得到警察什么的。”迪芭轻声说。
“事实上，我不会太过担心这个。”琼斯说。
“这是什么意思？”赞娜说。
“很难解释清楚。预言家们会告诉你的。只是……我现在并不担心。”
迪芭和赞娜没有说话。觉察到她们的心情，黏黏抽抽搭搭地待在迪芭的脚边。她提起小牛奶盒，忽略了它的酸臭气味，轻轻摸了摸它。
“现在？”赞娜问道。售票员琼斯露出躲躲闪闪的表情，开始念叨起空气气流、抢风行驶以及方向。“你刚才说，”赞娜坚持追问，“ 现在 不担心。”
“好吧，”他语气埋怨地回答道，“伦敦人可以改掉对一些事物的惯性思维。那些来到这边的事物。预言家们会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