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
作为一个成语,无中生有源自老子《道德经》第四章中的“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当然,老子的“有生于无”只是一个哲学论断,若根据现代科学的“物质不灭定律”或“质能守恒定律”,物质和能量虽可以按照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相互转换,但那绝不意味着“有生于无”,最多只能说在适当条件下,或许看不见摸不着的能量可以转化为物质。不过,在宇宙中确实有一种东西是可以无中生有的,它就是网络对抗中的那个头号主角,对,就是信息!更准确地说,信息还是宇宙中唯一可以无中生有的东西,毕竟宇宙是由物质、能量和信息三者组成的,而前两者物质和能量却都不能无中生有。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无中生有之计几乎是为网络攻防量身定制的,只不过它早在几千年前,早在网络诞生前就被古人灵活应用于实体战争,其内容还被不断丰富完善,以至成为“三十六计”的重要内容之一。
信息为什么能无中生有呢?这主要是因为它具有如下九个特点:
特点之一,信息具有可开发性,甚至它可作为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比如,假若你朝思暮想的女朋友已有好几天没给你任何信息了,于是你只需稍微动脑筋开发一下,便可得到一个惊天信息:天啦,莫非她已变心或遇到了大麻烦。你看,有时候“没有信息”本身就是一条信息,甚至还是重大信息。更一般地说,如今网络攻防中常用的大数据挖掘过程,其实就是典型的产生信息的无中生有过程。通过大数据挖掘,黑客可以轻松发现你的许多隐私,虽然这些隐私你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大数据挖掘甚至能够无中生有地产生当前压根儿就不存在的信息,比如,预测即将发生的疫情或世界杯的比赛结果等。史上被信息的可开发性坑得最惨的人,可能当数南宋抗金名将岳飞,他竟活生生地被秦桧等无中生有开发出来的“莫须有”之罪给害死了。
特点之二,信息具有可传递性。信息可以通过多种媒介,在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之间轻松传递。实际上,可传递性是信息的核心要素,也是信息最明显的特征之一。甚至可以说,没有传递就没有信息。同样,信息传递的速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信息的效用。比如,若不考虑其历史效用的话,在战场上传递得太慢且早已过时的信息,基本上就属于无用信息。
特点之三,信息具有可共享性。同一条信息,可在同一时间,被多个人共同使用,还能无限复制,无限传递。可共享性也是信息区别于物质和能量的主要特点,毕竟物质和能量都不能共享。比如,一个苹果若被张三吃了,它就不可能再被李四吃;同样,一度电若被电视机用了后,它就不能再被计算机使用;黑板上的一个公告能被许多人同时或先后阅读,虽然每个人都获得了相关信息,但黑板上的那份公告无任何变化,所含信息对新读者来说更不会减少。
特点之四,信息具有普遍性。有事物的地方,就必然存在信息,所以信息在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是广泛存在的。信息存在于尚未确定的(有变数的)事物之中,已确定的事物则不含信息。这里“已确定的事物”,意指事物没有发生意外变化,其存在是确定的,并且也是预先知道的。因此,从信息论角度看,重复的叙述,不会提供任何信息;但从心理学角度看,重复的叙述有时也会产生信息,比如,谣言重复千遍后,就可能无中生有地变成“真理”。这里“尚未确定的事情”,意指存在着某种变数,有多种可能状态,而且预先不知道(或不全知道)究竟会出现哪种状态。事物存在的可能状态越多,就越不确定,对其变化就越难掌握,于是,事物一旦从不确定变为确定,我们就可获得越多的信息;相反,某事物如果基本确定,甚至已经确定,那么它包含的信息就很少,甚至没有信息。比如,关于明天中国男足的比赛结果,就可能有输、赢、平三种可能性。这就是尚未确定的事物,它具有不确定性。一旦比赛结束,尘埃落定后,人们就会获得一些信息。特别是作为“常败将军”的中国男足如果突然赢了,该结果的信息量就更大;如果他们一如既往地输了,那么其信息量就很小,因为这早就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特点之五,信息具有动态性。信息会随着事物的变化而变化,这就为其无中生有奠定了基础。信息的内容、形式、容量也会随时改变。这是因为,客观事物是不断运动变化的,存在着多种可能状态;因而作为标志事物运动形式的信息,也就会随之不断产生和流通,并按新陈代谢的规律,涌现新信息,淘汰过时信息。
特点之六,信息具有时效性。事前的预测和事中的及时反馈,都能对决策产生直接影响,从而改变事物的发展方向。信息的使用价值,会随时间的流逝而衰减;信息越及时,其价值就越大;反之,过时的信息就没什么价值了。这是因为,信息作为一种宝贵资源,它能为决策提供依据。获取信息是为了利用信息,而只有及时的信息,才可能被利用。信息的价值在于及时传递给更多需求者,所以信息必须具有新内容、新知识。“新”和“快”是信息的重要特征。事物发展变化的速度,决定了相关信息的有效期和价值衰减速度。事物发展变化越快,相应信息的有效期就越短,价值衰减也越厉害。比如,股票信息的有效期一般会非常短,几秒钟后就会过时,就会被淘汰,就会变得不值一钱。
特点之七,信息具有知识性。借助信息,便能获得相关知识,消除认知缺陷,由不知转化为知,由知之甚少转化为知之较多。为啥信息具有此特性呢?因为信息可以表示事物属性、特征和内容的联系,信息是关于事物状态的表述,它虽依赖于具体事物,但又不是具体事物本身,而是事物固有含义的表示,或者说是关于事物运动状态的一种形式。因此,我们可以独立于具体事物来获取和利用信息。这样,人们获得信息的同时,也就获得了关于事物的知识。虽然信息不等于知识,但是信息中包含着知识。所以,信息的知识性也是不可忽略的。若想获得知识,就得重视信息。当然,知识中也包含大量信息,所以不但可从知识中获取信息,也可从信息中获取知识。
特点之八,信息具有客观性。由于事物的存在和变化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反映这种存在和变化的信息,同样也是客观的,也不随人的主观意志而改变。如果人为篡改信息,信息就会失去其价值,甚至不再是“信息”了。对信息的最基本要求,就是要符合客观实际,即准确性。若没有事实,没有准确性,就不会有相应的信息;甚至基于错误信息所做的决策,也会是错误决策。
特点之九,信息具有可识别性。它既可以直接识别,也可以间接识别。前者是指通过人的感官的识别,后者是指通过各种测试手段的识别。信息识别包括对信息的获取、整理、认知等。要想利用信息,就必须先识别信息。
作为一种计谋,无中生有意指用天衣无缝的假象去迷惑对方,同时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此计的核心是信息欺骗,将本来没有的东西硬说成是有的,一种高水平的看起来不是欺骗的欺骗,一种能让受骗者信以为真的欺骗,一种最终能转化为欺诈的欺骗。若要使此计得逞,施计者必须巧妙地在真假之间不断变换,不能一假到底,否则就容易露馅。施计者还必须虚实结合,时虚时实,抓住对方已被迷惑之机,突然以“实”击之,实现出奇制胜的目标。待到对方清醒过来发觉上当时,已为时晚矣,只能追悔莫及了。
总之,若想成功地无中生有,施计者必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中有假,假中含真,虚实互换,真假掺杂,让对方判断失误,行动出错,留下可乘之机。比如,为了更具迷惑性,施计者通常可以采取下面三步:
第一步,示敌以假,让对方误以为真;
第二步,故意让对手发现破绽,使其掉以轻心;
第三步,突然变假为真,但仍让对方误以为假。
如此反复,对方就很容易被搞糊涂,施计者便可掌握主动权。当然,如果对方生性多疑,行事谨慎,无中生有之计就可能更有效。
在今天的网络对抗中,最直观的无中生有计谋可能当数造谣了。甚至有人认为,谣言将成为未来信息战的最致命武器。难怪在最近的俄乌冲突中,各种谣言始终层出不穷,有的是很容易被识破的低水平谣言,有的是只把真话讲一半的高水平谣言,有的是以辟谣方式制造的谣言,有的是“专家”精心策划的谣言,有的是经官方背书的权威谣言,有的是希望网民被频繁洗脑后坚信不疑的谣言,等等。既然谣言的威力如此巨大,谣言研究自然也就成了网络安全的重点课题之一。比如,拙作《安全通论》就专门花费了整整一章,利用最先进的系统动力学方法,详细研究了谣言的传播规律和整治策略等。不过,限于篇幅此处只是点到为止。
史上有这样一个著名的无中生有故事。据说,在唐朝安史之乱期间,忠于唐皇的唐将张巡被数万叛军团团围困于孤城雍丘。城内守军不但人数有限,更要命的是城中箭矢越来越少,根本来不及赶造,眼见城池危在旦夕。这时,张巡决定仿照诸葛亮再来一次草船借箭,再来一次无中生有。于是,他急命军士搜集秸草,扎成千余草人。当晚,唐军给这些草人披上黑衣,并将它们用绳索慢慢地从城墙上吊下。夜幕中,叛军以为张巡又要乘夜出兵偷袭,赶紧下令万箭齐发,箭如飞蝗。一夜之间,张巡轻松获箭矢数十万支。
如果故事到此结束,那就还不够精彩。原来,待到天明后,叛军首领发现自己中计,气急败坏,后悔不迭。第二天夜晚,张巡又从城上偷偷往下吊放草人。叛军见状,哈哈大笑,自然不再射箭。张巡见对方已被麻痹,于是就假戏真做,迅速吊下五百名勇士。随后,在夜幕的掩护下,勇士们迅速潜入敌营,打得叛军措手不及,丢盔弃甲。这时,张巡也趁机大开城门,率全城兵士猛扑上去。叛军损兵折将,大败而逃。张巡也因巧用无中生有之计而保住了城池。
即使在今天俄乌冲突中,张巡之计仍然有效,只不过草人变成了真真假假的飞机和导弹等武器而已。比如,一方常让多架无人机同时发起攻击。如果对方全都拦截,其中毫不值钱的无人机将大量消耗对方的精锐战斗力;如果对方只是有选择性地拦截,就很难确保万无一失,其中的真导弹可能带来毁灭性打击。
大家最熟悉的无中生有攻击,可能当数每天都在发生的电信诈骗。此时施计者将以看似合法的身份和手段,通过电话、网络和短信等捏造虚假信息,设置骗局,对受害人实施非接触式的远程诈骗。据有关机构统计,目前国内出现最多的电信诈骗主要有三种:
一是冒充社保、医保、银行和电信等工作人员,以欠费、扣费、消费确认、信息泄露、案件调查、系统升级、验资证明等为借口,以提供所谓的安全账户等为手段,引诱受害人将资金汇入施计者指定的账户。
二是冒充公检法或邮政人员,以递送法院传票和涉嫌邮包毒品等为借口,以传唤、逮捕、冻结存款等为恐吓手段,逼迫受害人向指定的账户汇款。
三是以销售廉价机票、车票或违禁品为诱饵,利用当事者贪图便宜的心理或好奇心理,引诱受害人就范,自愿预交订金等子虚乌有的款项。
此外,电信诈骗的方式至少还有诸如冒充熟人、通知中大奖、提供无抵押低息贷款、发布虚假广告、假装高薪招聘、虚构退税、验证银行卡消费、冒充黑社会敲诈、虚构绑架或车祸等。反正骗子无中生有的骗术实在太多,不过你只需记住千万别与他谈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