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兄助跑了一段,准备展翅高飞,却被鹅弟拦住了。
“嗬!”鹅弟大叫一声,随即补了一句,“对不起!”因为他看见哥哥听到他的喊叫放慢了脚步,结果却被自己的腿绊了一跤。
“对不起?”鹅兄埋怨道。他收拢翅膀,开始整理羽毛。其实大小羽毛早已排列整齐,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咱们刚才不是说好了要起飞吗?”他等着弟弟的回答。其实他也没指望弟弟能说出什么像样的话来。大概又是一些可笑的事情吧,什么风向不对啊,什么还要为了旅途顺利再祈祷一次啊,什么还需要再喝口水免得在路上太渴啊,或者又要问一遍:“真的不能留在这里了吗?”
结果他只等到了一片沉默。
鹅弟只是看向了火鸡们、绵羊们和狗,他们正凝神屏息地挤在一起。鹅弟自己也屏住了呼吸。
鹅兄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他指着远方一片云下的某个地方说道:“你到底想干吗?要不是因为你,我早飞到那里去了。不对,我应该已经飞到更远的地方了,比如那边。”
“但咱们现在还在这里呀,”鹅弟说,“而且我就喜欢待在这里。”
鹅兄强忍着怒火说道:“这两天你已经把这话说了一百遍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而且我仍然坚持我的观点。咱们得走了。咱们这辈子都得这样做。”
“‘咱们这辈子’?你的意思是咱们除了在这些熟悉的地方来回飞,别的什么也不能干了吗?永远这样飞来飞去,飞来飞去,直到咱们死掉吗?”
“就是永远这样飞来飞去,直到死掉。”鹅兄回答,然后做了个准备起飞的动作,但那只是个为了给自己鼓劲的假动作。他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做自己的重要发言。
“你自己选择吧,兄弟,”他说,“是要留在朋友身边呢,还是要和你的家人一起离开呢?”
“只有这两个选项吗?”鹅弟问。
“没错,”鹅兄说,“就这两个选项,你看着办吧。现在我要走了。”
他不再犹豫,坚定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加快了步伐,张开翅膀,拍打着飞向空中。
“他飞远啦。”狗说。
“他飞远啦。”火鸡们说。
“他飞远啦。”绵羊们说。
鹅弟被这些话触动了。他被“远”字触动了,因为他看到他哥哥越飞越远,比刚才飞得更远了;他被“飞”字触动了,因为他哥哥看起来是不打算回来了;他被“他”字触动了,因为那是他的哥哥,货真价实的哥哥。
过了三秒钟,鹅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叫了一声:“喂!”然后看了看火鸡们、绵羊们和狗,他们十分犹豫地朝他挥了挥手。与此同时,他开始跑起来。他快跑着离开地面,扑棱着翅膀高高飞起,跟上了他的哥哥。
“等等我!”他喊道。
鹅兄并没有回头看他。或许这位老兄只能听见风的呼啸声或自己脑子里的抱怨声了。他向着比什普镇的方向前进。对他来说,身后有什么好像并不重要,他似乎也不在乎身后有谁跟着。
鹅弟第一次发现飞行竟然这么艰难。飞行就像游泳一样,是一种学会了就忘不掉的技能,但这一次他的翅膀似乎一开始飞就不听使唤了。他搞不清哪边是左,哪边是右,应该往哪个方向飞,应该往高处飞还是往低处飞。他勉强跟在哥哥身后。
我到底怎样才能追上他呢?他心想。
他向左翅下方瞥了一眼,想看看农场是否已经在身后很远的地方了,但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回头看。他看见了农场,已经在他下方很远的地方了。他试图忘记看到的一切,可惜为时已晚。
农家小院竟是一个如此荒凉孤寂的地方。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鹅弟几乎忘记了还要拍打翅膀。他想:瞧呀,农场里没有谁会想念我的。瞧呀,根本没有谁看着我。瞧呀,狗没有看我,火鸡们没有看我,绵羊们也没有看我。瞧呀,连我哥哥都不需要我。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不过鹅弟真的停止了拍打翅膀。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我是孤独无依的,完完全全地孤独无依。
他跌落下来。
直到一整片辽阔的翠绿色草地向他扑来,他才惊醒过来。他试图重新飞到空中,但始终没有成功。他跌跌撞撞地落到了地上。当他终于完全停下来后,便开始茫然地环顾四周。
在这里,他又意识到了新的东西——草地竟是一个如此荒凉孤寂的地方,天空竟是如此空旷。
伴随着一声发自内心的呻吟,他的双腿沉了下去。他的肩膀耷拉着,翅膀也因悲伤而变得沉重。瞧瞧我是多么孤独啊,他想,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我的朋友也是假的,我认识的家伙就只剩下我自己了。
这时,一阵风从他背后吹来,把他吓了一跳。他的身后响起了振翅声。
“对不起。”一个声音传来。
鹅弟心想:不。
而他口中喊道:“嗯!”
他的哥哥就站在草地上,离他只有几米远。
“对不起,”他的哥哥再次说道,“是我错了,我必须承认这一点。”
“承认什么?”鹅弟问。
“你并不是只有两个选项。其实有三个:你可以为你的家人做出选择,这是第一个选项;你也可以为你的朋友做出选择,这是第二个选项;但你也可以为你自己做出选择,这是第三个选项。我看你待在那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我看到你降落下来,然后我想:我的弟弟很聪明。”
鹅弟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也是,”他说,“我也是。我想的是:要是我哥哥觉得只有两个选项的话,我就让他看看第三个。我为自己做出了选择。”
“真厉害!”
“那现在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鹅兄说,他犹豫了一会儿,“稍微休息一会儿吧,然后我再决定怎么做。随便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