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大不了

父亲带我们去了一个我们以前从未去过的城市。他在车上大声问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冒这么大的险，因为我们年龄还太小了。我们要去的城市比我们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大，那里的建筑比我们见过的任何建筑都要高。街道是以国家名和人名命名的，而且那些街道非常宽，简直像到处都是广场似的。

父亲说：“那里的一切都很大。”

我们耸了耸肩，表示我们并不害怕。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勇敢地说，“一座城市没什么好怕的。”

“嗯，”父亲说，“如果是在一部电影里，这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但在现实生活中，情况就不同了。现实里的城市是会产生噪声的。各种各样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驰而过。可能会有辆车响着铃突然出现在你身后，上面全都是人，然后下一秒就消失在一条灌满风的黑暗隧道里。”

我们说：“然而我们并不害怕。”

“那就好，”父亲回答，“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他驶离高速公路，驶向远处的白色建筑，前方，更多的建筑出现在我们眼前。

一个哥哥说：“一座城市最主要的东西就是一大堆砖头。”

他一副睿智的样子，但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好像我们应该担心我们的头顶上会突然出现一块砖头似的。我们忍不住开始嘲笑他，但我们的笑声有些不自然，因为我们意识到，一座城市的上方确实可能会掉下来很多东西。

我们稍微往后缩了缩，同时伸长了脖子。我们实在不想错过外面发生的任何事情。我们坐着的这辆车就在高楼大厦之间的繁忙道路上行驶，左边是一排排汽车，右边也是一排排汽车。仿佛父亲已经不再需要自己驾驶，而是车自己在前行。他让车子滑行的时间比正常行驶的时间还要多。它越过了一个洞的边缘（这个洞原来是一条隧道），转了几圈，最后抵达了一个地下车库。

尚未停车前，我和哥哥们就已经意识到，这座城市是一个迷宫，是一个你最好不要在晚上躺在床上仔细琢磨的地方。这座城市的地下有洞，里面散发着汽油的味道。而在地上，一条街道连着另一条，没有尽头。

我们紧紧抓着母亲给我们每个人准备的塑料袋，里面都有一瓶苹果汁、一块巧克力糖果棒，以及一个鸡蛋三明治。大多数哥哥已经把他们的巧克力糖果棒吃掉了，接着又因为口渴开始喝苹果汁了。

我和其他几个哥哥就聪明多了，我们还什么都没吃。这样如果迷路了，我们就不会渴死或者饿死了。光是想想那个场景我们就紧张起来。父亲得有七只手才能紧紧抓着我们。我们有时会跑到他前面挡住他的路，有时又会踢到他的脚后跟。他骂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很高兴，因为这代表着他就在旁边。

过了一会儿，当我们置身于许许多多的人中时，父亲说道：“这是全国最美的广场。它的位置比以前高了大约一点五米。这听起来很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话听起来毫无意义。我们站在比以前高一点五米的地方，但我们仍然看不到广场上的任何东西，因为我们的周围全是长长的大衣，而这些大衣正在试图把我们分开。它们仿佛想把父亲从我们身边带走。这些大衣实在是太碍事了，我和哥哥们甚至开始大叫起来。

“爸爸？爸爸！”

当我们七兄弟都到达了另一边的人行道上时，我们感到非常高兴，因为我们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间。如果我们能自己做主的话，那一刻我们宁愿跑回车里，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让车驶向小小的、安静的、人少的地方。

但后来我们看到了那只老鼠。我不知道是谁先看到它的，但事实是我们七个人同时跳到了那些长长的大衣中间，在那只小动物后面大叫着。老鼠四处乱闯，人们一哄而散，我和哥哥们欢呼雀跃，就像我们在家里追赶老鼠时那样。一股浪潮席卷了这个国家最美丽的广场，它来得那么快，去得也那么快，就像那只老鼠一样突然出现又消失。

再次抬头时，我们大吃一惊，因为世界已经变了。我们的父亲还是我们的父亲，但是周围走动的大衣少了，而全国最美的广场比我们最初想象的还要美。它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大。我们向彼此分享着自己的见解。

“这广场并不是很大嘛。”我们说着，偷偷瞅了瞅地面，想看看那只老鼠是否听到了我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