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我的一个哥哥浑身冰冷地爬到了床上。他的睡衣裹着一股寒意,牙齿也在不断打战。
当他终于躺下时,我问道:“你去哪里啦?”
“哪里也没去。”他回答。
“看来是个很冷的地方。”我说完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没接话。
我等着听他的喘气声,但那之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他转过身去。房间里变得如此安静,好像我的哥哥消失了似的。他没再挠痒痒,没再搓脚取暖,也没像往常那样猫咪似的蜷缩成一团。我躺了很久,等着声音出现——不管什么声音都行,然而什么动静都没有。一切都睡着了,真的,邻居、邻居的狗、方圆几千米的所有汽车、风,还有房子周围的树。没有沙沙声,没有叹息声,也没有嗡嗡声。
我正准备再次询问哥哥刚才去了哪里,楼梯那边就传来了一阵嘎吱声。我清楚地知道这是哪一级台阶传来的声音:是走廊后面的第一级台阶。我还清楚地知道是哪个门把手在吱吱作响。我从床上直直地坐了起来,朝着门的方向看去。在一片昏暗之中,我看到另一个哥哥像小偷一样弓着身子溜到了他的床上。他甚至没有把被子掀开,而是一个动作一气呵成,滑到了被子下面。
和我预料的一样:和刚才那个哥哥一样,他也带来了一股寒气。
“你去哪里啦?”当他躺下之后,我问道。
“哪里也没去。”他回答。
“哪里也没去。”我一边重复着他的话,一边揉着胳膊,试图消除身上的鸡皮疙瘩。我一直故意盯着他的床,因为我想让他感受到我的视线,这样他就会说点什么,让我别看了,但他似乎并没觉得困扰。他一言不发,仿佛已经睡着了,而且永远不会苏醒。现在,他还要用他那紧闭的双唇告诉我,我可真是个大幻想家,想象力丰富到都能看见他们飞走了。
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我还直挺挺地坐在床上,心脏怦怦直跳,等待着一些不曾到来的东西。到处都很安静,我还能听到耳朵里传来的咝咝声。我知道,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这就是夜深人静时的样子。此时,在地球的另一端,到处都有亮光,大家都在做着各种事。那里的人们穿着运动鞋跑步去上班,拿带孔的饼干当早餐。地铁从地下咣当咣当地冒出来。而在这里,在地球的这一端,一切都不动了,没睡着的人也看不到亮光。
我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我竭力不去想会有什么东西正在我的床下或者窗帘后面等待着在合适的时机出现,但正是因为我努力不想这些,最糟糕的场景反而浮现在了我的眼前:那家伙出现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它有爪子,它在咧嘴笑,它像蜘蛛一样侧身爬着。我很快就会听到那八条腿在亚麻油地板上的敲击声了。
我以最慢的速度躺了下来。我把头埋进枕头里,以免听到任何声音。我将后背紧贴在床垫上,作为掩护,我又把厚厚的毯子盖在身上。过了一会儿,我才敢慢慢地、慢慢地吸了口气。
楼梯那边再次传来一阵嘎吱声。
我被大脑里的弹簧弹了起来,立刻坐得笔直,全神贯注地听着门厅里发生的一切。我听到两个哥哥在咯咯地傻笑。因为笑得太厉害,他们用一只手紧紧抓着对方,另一只手则捂住对方的嘴。看起来他们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被呛得咳出来。
一股寒气透过门缝钻了进来。
一个哥哥问道:“明天还来吗?”
“当然,明天还来。”哥哥们低声说着,他们根本没睡着。
我在半暗半明之中从一个哥哥看向另一个哥哥。
我问道:“明天还来什么?”
他们陷入了沉默,仿佛对我还活着这件事感到震惊。
“什么都没有,”他们接着说道,“什么都没有。”他们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