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吃完饭,母亲才说我们这次又吃得太快了,并问我们还能不能想起刚才往嘴里塞了什么。我们惊恐地看着母亲,然后从盘子里拿起刀叉,想看看盘子上还有没有剩下什么。然而上面没有任何食物的痕迹——我们已经把盘子舔得干干净净了。
一个哥哥喊道:“我们吃的是香肠!等等,不对,是肉丸子!”接着我们又说了几种别的食物。听着我们编造出来的那些肉食,还有我们嘴里蹦出的那些蔬菜的名称,母亲摇了摇头。她说我们真是一群可怕的男孩。
作为惩罚,我们得到了几个空盘子。我们不得不闭着嘴安静地坐着,而母亲则大声唱着歌,在厨房和桌子之间来回走动。她把大餐具清理干净,又把小餐具放好。终于,她不再唱她自创的歌曲了。
“现在咱们要从头开始,”她边说边把一个装满碗碟的托盘放在桌子上,“从头来,慢慢来。”她点点头,用手指着托盘上方的空气,然后画了几个圈。
我们看了看那些碗碟里面装的东西,原来是各种各样的甜点。那些甜点的种类和样式都是我们过去从未见过的。我们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一个哥哥差点儿从椅子的边缘滑下来,另一个平时几乎不说话的哥哥也发出了“哼”的一声。
母亲是个仙女。她指着馅儿饼、蛋糕和饼干,一一说出了它们的名字。我们觉得这些名字是她现编的。她戳了戳“可怜的骑士吐司”和“平等蛋糕”,又介绍说一个托盘盛着的是“白日兄弟面包”,另一个盛着的则是“光头饼干”和“胖彼得派”。她的语气十分笃定,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我们摇摇脑袋:“母亲,不管它们叫什么名字,我们都永远吃不够。”
“这可不见得,慢慢吃的话可能就不一样了,”她说,“咱们必须学会慢慢吃。馅儿饼和蛋糕很干,所以不能把它们一口吞下去。咱们也不应该把盘子里的东西都混在一起吃。还有,要把东西放进嘴里咬开,咀嚼好了再咽下去,因为咱们的喉咙可没法儿让一整块甜点一下穿过去。”
我们全神贯注地听着。我和哥哥们有种感觉,母亲似乎话里有话,不过我们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她心满意足地坐在桌旁,环视四周,视线从坐在一边的长兄移到坐在另一边的我,然后把手慢慢伸向那盘“可怜的骑士吐司”。她把一片吐司放在盘子里,切下一块放入口中,接着做出了咀嚼的动作。
我们看着她,下巴也随着她咀嚼慢慢抬升和下降。我们吮吸着自己的舌头,接着,我们口中不断分泌出浓稠的唾液。母亲看起来很愉快,她是那样享受那块吐司,这让我们都突然想把所有的点心尝一遍了。
我们不假思索地扑向桌子,抓起碗里的“光头饼干”,从盘子里抢过一堆“白日兄弟面包”,而母亲此时才慌忙把她那块吐司吞下去,只为了在我们把东西塞进嘴里之前喊一句:“慢点!”
要不是这一句话,我们就把她的叮嘱忘光了。我们把手中的东西放回盘子里,然后眼巴巴地盯着它们。
“听话!”母亲说道。
我们以比平时慢些的速度点点头,继续盯着我们的盘子,心里默念着:再见了,“光头饼干”。再见了,“平等蛋糕”和“胖彼得派”。
这回我们没再把食物全混在一起。我们切下一小块蛋糕,掰下一小块饼干,把它们分别送入口中。我们没有立即吞下去,而是先动了动舌头和下巴。蜂蜜的甜味在我们的舌尖徘徊,淡淡的酸味隐现其间,刺激的苦味随之而来,杏仁脆片的味道始终萦绕于唇齿间。吞下食物时,我们幸福得靠在了椅子上,因为这是我们前所未有的体验。
“这可真是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我们告诉母亲。
“那我可真为你们感到高兴。”母亲答道。
“从今天起,我们会开始慢慢吃东西的,”我们承诺道,“我们发誓!”
“那我可真高兴,”母亲说道,“食物就是要慢慢吃,才会更有味道。”
我们慢慢地吃着,把碗盘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我们相信我们会永远信守诺言。晚上,我们花了更长的时间享用全麦三明治。第二天早上,我们则更深地理解了煮鸡蛋是多么美味的早餐。
但我们很快就意识到,母亲误导了我们。
下午,母亲对着桌子上的蒸锅说道:“我真为你们能慢慢吃东西而感到骄傲。”
我们心照不宣地感谢她的赞美。
“放心吧,母亲,”我们说,“慢慢吃对我们来说一点儿都不难。”说完这话,我们努力地挤出笑容,而我们的牙齿后面藏着干干的猪肝片,舌头下还夹着一层厚厚的小包菜 。趁着母亲不注意,我们就会把它们一口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