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回应,也许可称之为“反分期者”[deperiodizers]的主要目标就是文艺复兴时期[Renaissance]——它在英语以及日耳曼语中却有着法语的名称,因为正是在法国, renaissance 一词的含义从有限但不具体(特定时间某种事物的复兴)变得明确而广泛(在寄望开创现代的特定时间里所有事物的复兴)。 10
这一时期直到1933年才被确切定义为“在古典范式的影响下,艺术与文学的伟大复兴,它发端于14世纪的意大利并持续至15、16世纪” 11 。但不容否认的是,它对于也许可称作“反不确定性”(“历史学家既没有就它的本质特征,甚至也没有就它何时开始显现又是何时终结而达成一致意见”)而言显得特别地脆弱; 12 而在过去的四五十年间,“文艺复兴问题”已成为现代史学中争论最为激烈的问题之一。 13
再详述也许可称作“反向的文艺复兴浪漫主义”已无必要:20世纪反对颂扬文艺复兴的做法,是基于国家主义的、宗教的偏见而遗憾地中海地区的此岸性[ Diesseitigkeit ]侵入了日耳曼民族或基督教的先验论,正如以往的人文主义者哀叹教会偏见或“哥特式”野蛮颠覆了希腊和罗马文化,而且不时地将其敌意扩展至古典时代本身。 14 我们也不会在那些可笑的种族学说上耗费时间,它们称赞但丁[Dante]、拉斐尔和米开朗琪罗的文艺作品是日耳曼血统和精神的胜利。 15 承认这样的事实就足够了,这是通过数十年认真而富有成效的研究才确证的,那就是文艺复兴与中世纪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古典时期的遗产,即便是传统的线索有时已变得非常细微,在复苏之前并未消亡;而且在梅迪奇家族时代达到顶峰的伟大复兴之前,已经有过数次强劲的小型复兴。意大利在这次伟大复兴中的作用是否恰如意大利人自己所声称的那般重要,一直受到质疑,而在强调和分析北方的贡献时,不但关系到雕塑和绘画,而且涉及音乐与诗歌。至于文艺复兴是否包括意大利的14世纪和北方国家的15世纪,或是将其排除在外;抑或17世纪是应当视为它的继续,还是(我倾向于这种观点)作为一个新的、第四历史时期的开始,也一直存有争议。
然而,近来的讨论发生了新的转变。现在有一种倾向的影响不断增大,它不是要重新考虑而是要消除文艺复兴概念——争论的不只是它的唯一性,更是它的存在性。“无论任何一次较为广泛的研究会让人得出何种定性”——我们在一段精辟论证的上下文中读到这样的文字,这种论证除非你事先假定“中世纪的”和“基督教的”必定等同才会无效——“都不能改变这一重要的结论,即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人文主义基本上是中世纪的,也基本上是基督教的”。 16 “这一时期(文艺复兴时期)是文化再生事例中唯一最为显著而辉煌的一次,它与古典文化的复兴恰好相一致并与之平行;但今天已没有必要再去证明,西方文明在过去整个的一千年间,一直存在着一种持久的复兴倾向。” 17 “这些我们必须承认,伟大的文艺复兴并不如以前设想的那么独特、那么有决定性意义;文化的对比未必如人文主义者及其现代追随者看来那样强烈,而且在中世纪期间,也曾有过数次的文化复兴……它们具有与15世纪那次更著名的运动相同的特征。” 18 而最后结论是:“在‘中世纪’与‘文艺复兴时期’文化之间没有分界线可言。” 19
如此,我们便面临着两个基本问题,在我们着手讨论“何地”“何时”以及“以何种方式”这些问题前必须先予以解答。首先,是否曾经有过文艺复兴这件事,它肇始于14世纪前半叶的意大利,并将其古典化倾向扩展至15世纪的视觉艺术,而结果在欧洲其他地方的所有文化活动中都留下了它的印记?其次,如果能够证明存在这样的一次文艺复兴,那么它与已得到承认的、发生于“中世纪”的复兴浪潮有何区别?是否所有这些复兴之间的差异仅在于规模上或者还有结构上的?换句话说,是否仍然有理由挑选出文艺复兴[Renaissance]作为一种独特的现象而以大写字母R开头,而与之相较,中世纪各种复兴[renascences]则以小写字母r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