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晰地记得,自己参加工作的第一天,教导员从公安局政治部把我领回派出所。
换好警服,同事们已经聚集在值班大厅里,教导员为我依次介绍:“这是杨所,咱们所所长;这是马所,治安副所长;这是范所,刑侦副所长……”介绍完主官,教导员又指着值班台后一位身着作训服的男子说:“这是杨大队。”我跟他打招呼,他冲我笑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所里一共有十位民警,后来我又和大家客套了一番,但一圈下来,依然记不住大多数人的名字,唯独记住了“杨大队”——因为其他人都是“警官”,只有他是“大队”。
散会后,杨大队把我叫到跟前,用手揪了揪我的警服衬衣领子,笑着说:“小伙子,以前没穿过制服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说校服穿过不少,制服还是第一次穿。杨大队说那难怪了,衣服穿错了,“冬常服配警服衬衣、领带和V领毛衣,脚上穿皮鞋。你里面穿的是春秋长袖执勤服,高领毛衣,脚上穿运动鞋,前几年村里的警察才这么穿,赶紧换了去。”他笑嘻嘻地说。
没想到穿个衣服还有这么多讲究,我赶紧回备勤室换。等我再下来,杨大队就一边帮我绷直衣角,一边由衷地感叹:“真好啊,现在这警服越来越漂亮了。”
那年,杨大队45岁,在派出所工作十五年了。他圆脸,留着极短的平头,不笑的时候一脸凶相,笑起来一团和气、憨厚。
起初我和他不在一个班,但经常跟他一起去看守所和强戒所送人。我只知道杨大队不是正式民警,因为他在所里带过“联防队”,后来又是辅警队的头儿,大家就都喊他“杨大队”。能看得出,杨大队在所里颇受尊重,每次例会,他都是唯一参加的辅警。
后来交流多了,才知道他是本地人,当过兵,早年与妻子离异,现在一个人带儿子生活。那时我只是有些疑惑,印象中市局其他派出所的辅警大多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把这当成一份过渡的工作,做一两年便走,不知杨大队这把年纪了,为何依旧在派出所当辅警。
“年纪大了没处找工作呗,不然早走了,这三千来块的工资哪够养家糊口的……”一次,杨大队在巡逻车上跟我说。随后他又问我工资多少,我说还不到三千,他听罢“哼”了一声,我没明白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