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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李月季和吕布生

公鸡已经在窝里打鸣了,吕布生在凌晨鸡叫最后一遍的时候起床了,李月季还想缠磨他一会,却被吕布生拒绝了。

“乖乖,哥哥要上山喽,自从咱俩结婚以来,我的脸变得多瘦呀,身上也瘦了一圈,连头发梢、汗毛都瘦了,兄弟们都笑话我打锤没力气。”吕布生亲了月季的脸,翻身起床,胸肋突现,只有胸大肌和三角肌显得肥硕。

“我不嘛,古人还说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呢。”李月季从被窝里伸出手,搂住吕布生不羞不臊地撒着娇,眉间妩媚横生,对吕布生好似有一种吸引力。

吕布生被李月季环腰抱住,无法起床穿衣,只好顺从。

“你跑不动就骑咱家那辆大金鹿上山!”李月季很有力气,一使劲把吕布生拉进了被窝……

过了一会,吕布生赶紧折身坐起穿衣裳,说:“上山。去晚了咱二叔会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李月季警惕地问。

“不好听,不说了,晚上回来学给你听。”吕布生穿衣下床穿球鞋朝外走。

“回来。”李月季一声喝喊,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并披上杏花夹袄:“说完再走。”

“二八娇娥腰似酥,腰中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头落地……那一句想不起来了,反正不是好话。”吕布生说完朝外走。

“站住。”李月季一声断喝。

吕布生吓得一哆嗦,腿肚子要抽筋了,赶快止步回头,陪着笑脸问:“月季,又咋了?”

“自行车在老二月红她们屋里,我给你喊门去,你不要像猫一样偷偷摸摸,如果不规矩,我一夜要罚你跪半夜。”李月季板着脸说。

“我敢吗,再说我也不是那样的人,你快点吧。”吕布生小声催促着,苦笑着说。

“这很难说,猫见肉不吃还要搔两爪子呢。”李月季麻利的起来床,穿上鞋,噌噌噌跑出门去。

“你慢点走路,好不容易怀上,别跑掉了。”吕布生在背后担心地说。

李月季也不理他,急忙朝西屋走,刚走到西屋门,突然蹲下,“哎哟”一声。

吕布生赶了过来,埋怨说:“不让你跑这么快,你偏驴似的,跑这么快。”

“砰砰砰!”李月季擂鼓似地敲门,说:“月红,你姐夫急等着上山,赶快把自行车推出来。”

“你让姐夫来推吧,在外间屋里放着呐。”只听月红在屋里偷笑着说:“老三老四都在我床上,还没穿衣裳呐……”

“死妮子,快开门。”李月季着急着,并拍着门环。

“给俺姐夫留着门呢,一推就开。”月红说着和月艳月丽一块大笑起来,还是咯咯咯的。

“正经点,看我进去撕烂你们的嘴。”李月季用力一推门,门果然开了,她回身对吕布生说:“‘合天俊’,不用你进屋,我给你推出来。”

“行行行。”吕布生陪笑着,马脸上起了纹,他傻笑着站在那里,等月季把车子推出来,然后接过,开了大门,一偏腿骑上车,歪歪斜斜朝大街上驶去。

早上怕冷的太阳,不愿意钻出被窝,像个懒虫蒙头大睡,如果不是黎明前的黑暗敦促,它绝对还要再睡一会,老天爷的闹钟铃声响了,他只好伸出手来挥了挥,试探一下温度,等感觉到并非特别寒冷,才从被窝里爬起来,手扯晨曦,睁开松醒的眼皮,懒散地走出东厢房,把不多的云彩抹成红色,让宇宙通天彻地的光亮起来。

地里的小麦,在垅中遥遥招手,拨弄着叶子上白白的薄霜。崖子头上的野草,一身染白,坐在土地的椅子上,依然磕头打盹。苍老的猪毛菜,狗尾巴草,用轻轻的摇动逐去一夜的睡意。天空中,早起的麻雀飞向绿原山的送子观音庙,那不知去向的夜猫子,也去了山下柏树井旁的墓地里。村庄里,不知谁喊了一声:“起床了,上山装车去了。”

吕布生骑上自行车,一拐就上了南北路,自行车便撒开腿朝南跑,他无心浏览路两边的风景,带着胡茬的嘴唇里吐出化霜的热气,白白的,金色的太阳一照,便接连不断地消失在空气里。天地亮丽如新,可他感觉两腿没劲,不像没结婚之前,身上有使不完的劲,现在蹬个车子腿还发酸。

他骑车爬上山岗,来到路边的石塘入口处,像非洲草原上的蜜獾,扬起脖头来朝石塘里眺望。吕布生根据经验判断,家里人还没来山上,因为石塘里,没有打锤的喝嗨声,也没有手锤的叮当声,更没有合天俊大哥、三弟、小四的争吵声,二叔和爹的呼喊声。

他朝路上看了看,伸长的马脖子被空气冻得冰凉,他把围巾重新围了围,上吊一样杀了个紧。他看得真切,没有人用地排拉着铁锤之类的开山用具从路上一步步向山岗上爬来,有几个上山的人,也像乌鸦或黑驴似的在岔路上拐了弯,去了个人家的石塘。自家的人他认识,千米之外就能分辨得出。比如说二叔,他走路的样子很快,就像黄鼠狼子夜行,昂头先看看周围,偷鸡似的观察观察鸡窝门前的情况,然后悠悠地朝里边走去,很快,鸡就扑扑愣愣、吱吱拉拉的叫起来,鸡的主人一撵,他嗖地便窜出鸡圈,窜过院子,上了墙头,二叔就像黄鼠狼上墙头那种走法。

至于说爹,形高身瘦,那跨动的步伐超过常人七十多公分,玉树临风般的姿态,飘飘若仙的飒爽,跟在家里猴子般朝椅子一蹲那姿式判若两人。

再说那三个“合天俊”和自己,爹什么样儿什么样,一种走架,一种模样笑喜怒骂、全都一样。现在可以确定,他们没有来,哦,对了,自己真是忘性太大,今天早晨不上山了,因为买叉车筹钱,大哥吕布韦和所谓的舅舅去叉车厂,都怪这个李月季,把自己弄得神魂颠倒,不知东西南北,丢三落四,居然连这点事都没记住。现在想起来了,掉头回家吧,不,不行,回到家还得受罪,只要给小姨子们在一块吃饭时说一句话,饭后她必须把自己拉到东屋床上,来上一会阴阳颠倒术,刚积攒了二分钱的屁劲,一会儿便烟消云散了。不,还是去娘家吧,大闺女走娘家吧,唉,假女人,倒插门……顺便看看小吕康。

主意打定,他骑上自行车,一溜烟下了崖子,像沿地面而飞的山鹰,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飞进了村,三拐两绕来到了家门口。

大门虚掩着,门里的黑狗汪汪叫了两声,在叫第三声的时候,吕布生咳嗽了一声,狗马上燕子般嘤声呢喃起来,用蹄子扒开了门,像迎接情侣似的,连撅尾巴加撒欢,吕布生笑着说:“比李月季态度强多喽,这狗好像在迎接走娘家的姑娘,要是人,一定会对我说句,你好,‘合天俊’二哥。”

吕布生将自行车推进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厨房里刀切白菜的咔吱声。他知道,那是娘在做早饭。他停好车子,朝东屋大哥的门口看了两眼,门敞开着没有人,他认为,一定是嫂子李大丽在奶孩子,不像李月季那样缠着自己,再说大哥一定不在家,估计从县城坐上漂亮的长途客车远奔他乡了。大哥为这个家操心,心事比爹都重,哥哥的马脸瘦了一遭,身形瘦了一圈,远看像苘杆似的,显得精神匮乏。大哥可千万不要倒下,万一大哥倒下,这个石塘怎么开,家怎么过,怎么挣钱养孩子,怎么给老四娶媳妇。我要提醒大嫂一下,照顾好大哥。

正想着,他已走进了东屋,大嫂正在奶吕康。

“他二叔,你来的这么早,我喂完康儿就去帮娘做饭。”李大丽见吕布生进来,忙将红秋衣往下拉了许多,面色有点泛红,多少有点羞意。

“奶孩子呐,我来看看康子。”

“来,让二叔看看。”李大丽很大方得体,将吕康送给了吕布生。

吕布生接过吕康,脸蹭到吕康的脸上亲了亲,心里说,我是你亲叔呀,让我抱抱。他看着吕康漂亮的小圆脸,心里一种恶作剧便出现了,他说:“嫂子。”

李大丽系着敞开的怀问:“干啥?”

“我侄子真俊呐,俊得不能再俊了。”吕布生坏笑着,又亲了一下小吕康,小吕康竟然笑了,别看一个多月的小人儿,竟有了感情表达方式。

“俊不好么,咱家又添一个‘合天俊’。”李大丽玩笑着说。

吕布生故意皱着眉头,怏怏不乐地说:“俊是俊,小康不像是我哥那张马脸。”

“像我吧,小孩子有时随娘。”李大丽挺认真地说。

“啧啧啧,看眼睛鼻子脸形,长得这么俊,啧啧啧。”吕布生装腔作势,摇头晃脑地故意卖着关子。

“一定像我吧?”李大丽希望二弟说儿子随她,她心里便有一种幸福感:“谁家的孩子不随娘。”

“刚娶那阵子你自己回娘家没有?”吕布生转了话题,专门不朝李大丽心窝里说,不开顺风船。

“回了,三天回门。”李大丽不解地说。

“这就对了,所以嘛,这孩子不随俺吕家的人。”吕布生抱着孩子逗笑,他偷偷看着李大丽是啥反应。

李大丽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都变了,她瞪着吕布生问:“啥意思,你是说我外边有男人?”

“我可没说,你自己说的。”吕布生反咬一口。

“把孩子给我。”李大丽低吼一声,似如发怒的母豹子,伸手抢过了孩子:“老二,你脏心烂肺,你吃柳条子屙笊篱,驴肚子里编。”

“咋了,嫂子。”吕布生装得若无其事,说:“三辈子不离姥娘家的门也很正常嘛。”

“你……”李大丽忽然明白过来,二小叔子耍她玩,于是,她善意地骂道:“你个二熊,我用大锤砸死你。”

吕布生这个二“合天俊”,哈哈笑着跑出东屋,李大丽追到门口也没追上。

吕老二占了便宜,心里美滋滋的,他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感觉还是在家里好,不用步步踩李月季的地雷区,非常自由,他决定到老四吕布畔屋里走一遭,然后再去喊老三,吃完饭趁着太阳好去山上破石头。四“合天俊”在堂屋西头那间睡觉,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老四才开始穿衣裳,四个兜的中山装外穿。

“二哥,不是说好上午去山上吗,你咋来这么早?”老四是很实在的那种人,说话很少,兄弟四个长相一样,但性格不一样,换句吕子旺说的说就是一龙生九种,个个不同。

“不早了,吃了早饭咱好上山,挣了钱好给你娶个好媳妇。”吕布生真心地对老四说:“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人贵有自知之明。”

“要不把我也提出去,做上门女婿,省得爹娘操心受累。”吕布畔说:“咱长得并不丑,只不过是脸超长了点。”

“不行不行,千万不要倒插门,步步是雷区,林黛玉进贾府,不能多走一步路,不能多说一句话。只要有钱,一俊遮百丑,还是把姑娘娶家来。”吕布生告诉吕布畔:“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一种观点要反复讲,经常讲,只能给少数人讲不通,但是哥要给你讲明白。”

“二哥,要不把你小姨子说给我一个,或者我过去给你做妹夫也可以。”老四吕布畔突然笑了。别看老四平时啥事没招,关键时刻一招即损。

“别不要脸了,你嫂子李月季要知道你这样说,还不骂到你家来,要是我这样说,她非撕烂我的嘴不可,今天早上,自行车都不让我去她妹妹屋里推。”吕布生想起来心里就发怵。

“别骂人,二哥,咱俩做不做连襟还不一定呢,喊三哥去,吃完饭拉了家伙上山,你好再活五百年。”吕布畔对吕布生说,他开始穿袜子,那袜子上补了九个补丁,他照样舒舒服服地穿在脚上,即能扛寒还能保暖,还显得文明,有教养,带一些知识分子的味道。

“老四,你行,你比你三哥讲究,你有漂亮的小马脸,文质彬彬的风度,走路就如毛驴拉磨,四蹄不紧不慢,叭哒叭哒的行走。”老二说话有心,老四听者有意,心里却想:你个四熊,还想弄我的小姨子,说话也不放尊重点,挖我们家的墙角,给你来两句,看看二哥行不行。

“二哥,我是无心的。”老四布畔连忙装模作样给哥哥赔不是:“二哥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开火车。”

“走吧走吧,咱去西院喊你三哥,如果还睡着,去了你就把他们的被子揭掉,你是小叔子没事,我在外边等着你。”二“合天俊”教唆吕老四。

“好吧。”老四穿好鞋子,和老二一块儿朝外走,在院子里迎面遇上了他们的母亲,冯遥遥。

“您爹留话,吃完饭再上山。”娘看着老二瘦了,笑着说。

“俺知道了,俺俩去喊老三。”吕布生笑着、答应着,并和娘擦肩而过,问了娘一句:“俺爹呢?”

“去胡二家了。”冯遥遥端着馒头去厨房馏,听着老二那样问话,感觉不对,嗔着脸喊了一声:“站住。”

老二拉着老四就跑,边跑边说:“快跑,咱亲娘要施法术了。”

老四笑着一回头,见娘从端着的筐子里随手拿了一个馒头,对准老二的后脑勺砸去,骂道:“你个老二真没正形。”

老二吕布生回头伸手接住冯遥遥砸来的馒头,和老四撒丫子跑了,又留下一院子嘻嘻哈哈的笑声,黑狗也凑热闹向着他们屁股追去。 CqN7R2fXt7WXGsghrEHMQkN+VJs7iIhFOsf0wHFl+Yy/MEiohUHF+O5H6dH1gN7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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