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改革的岁月,这是一个招商引资的时代,这是一个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这是一个灿烂的天空,……这一个又一个的“这是”在招商引资多年后,活脱脱地在汶县绿原镇、绿原山上展现开来。
今天,是吕银儿来绿原镇上任的日子,但是不知何故,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才到。
副书记宫帅和镇长高井润在会议室里准备的欢迎仪式也没有派上用场,欢迎仪式也随着官员下班而取消了。宫帅得意地发出一声感叹,“女人啊就是不靠谱,何况是位女书记,不值得尊重”。他边想边开上自己的自由之神红光,懒洋洋地去金狮矿山向震北那里去暂住,享受一下“庄姜夫人”葛玫的温暖,享受一下别墅里总统套间的惬意。嗯,这个世界呀,有钱真好,但愿吕银儿来绿原也是奔钱而来,打造自己价值连城的嫁妆,来一个青云直上。不像那个牛一样的高井润,两袖清风乱指挥,都什么年代了,还看着老皇历过日子,真是一个不打折扣的老油条。
镇长高井润也开上自己的电动轿车回了城,他对未按时到任的吕银儿也有一种看法,不按常规出牌可以,但必须按部就班上班。当然也许这是她的工作特点,也许她在寻找解决问题的高招,在策划一场决定胜负的工作方式。不管怎么说,这位书记真是别具一格哟。
副镇长是个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青年人,他一听说调来一位年轻的女书记,而且没有对象,脑袋里便产生了一种想法。也许是上天眷顾自己,把恋人送到自已身边,相互扶助干革命,治理好绿原的环境。以至于大家都下班回家了,他还是坚持在办公室里等了一宿。
前任书记赵长生因开发绿原山政绩卓著,调任县长,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的肺病也越来越厉害了,不荣升也得走,荣升也得走,没有选择,临走时他还当着镇政府大小官员的面哭了一鼻子。他离任时交接仪式也没有举行,送行仪式也没有举行,便轻轻地挥一挥手,作别了绿原山的人民……
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赵长生这只“鸟头”飞走一年多,这里还没有飞来一个“鸟头”,李建伟心中天天都在期盼。副书记和镇长楚河汉界,虽没针锋相对互相开炮,也是心照不宣,镇政府处在一个暗流涌动的时刻,绿原山的开发也高唱着自由之歌。今天副书记宫帅宣布吕银儿这只凤凰飞来,李建伟心里格外兴奋,党啊,伟大的母亲,您没有忘记绿原呀,这样绿原就更有希望成为灿烂的天空,愿吕银儿书记带领绿原镇人民向前飞吧。
没有任何人像李建伟同志这样热衷于想象,对于自己的想象他还非常坚决,他好像感觉到新来的书记和他心有灵犀一点通,今天夜里十二点之前,吕书记一定会到来,不至于耽误明天工作。他在心里高兴地对已离开的高井润和宫建说,“你们不等,我等,我必须要等,要像等恋人那样耐心,要像等新娘那样坚定,我要验证一下谁的推理正确。”想到这里,他在新布置的吕银儿办公室里,用玻璃杯沏好龙井茶,把空调开到二十六度,然后朝沙发上一坐,正而八经地等起吕银儿来。
晚上十点钟刚过,走廊里便有了脚步声。
吕银儿出现在走廊时,她手里拿着一个四角黑色方包,有节奏的脚步声像驴拉磨噔噔地那么有力,她在带有书记办公室标识的门前停下,用手轻轻叩了三下木门,木门客气地发出三声“砰砰砰”的回声,门接着便开了,一股凉爽迎面而至,一个毛头小伙子随着凉爽出现在吕银儿面前。小伙子长得很养眼,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好看也不看,天下好看的人太多了,不知道他们想着人民没有。不过,吕银儿还是用习惯了察言观色的丹凤眼看了李建伟两眼,以示尊重。
“吕书记请进,这是您的办公室。”副镇长说着让开道路,姿态柔和,不卑不亢。
“您是哪位?”吕银儿直言快语,一边朝里走一边问:“您怎么会知道我是吕书记,我脑门上又没有写着字。”
“我是副镇长李建伟。这个房间赵书记没走时在这里办公,今天我打扫了,并消毒了。至于我知道您是吕书记,只是凭感觉吧,因为您今天白天没到任,所以您一定不会超过今天夜间十二点到任,十二点之前一定会出现在绿原镇政府的办公室里。”李建伟等吕银儿放下包后,送上一杯凉茶,眼睛扫过吕银儿的眉梢。
“因为我没按时上任,今天的欢迎仪式也就在下班前取消了,对不对?”吕银儿接过茶水,用平和的眼神看了李建伟一眼,然后便坐下来喝茶,一副不慌不忙的淑女样,保留着一种姑娘的矜持,和书记的范儿。本来就是姑娘嘛,本来就是书记嘛。
“吕书记,您饿不饿,我在食堂里给您备了饭。”李建伟非常关心,语气自然流畅,没有一点巴结的成分,也没一点拍马屁的成分。
“谢谢你,李镇长,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希望你明天准时上班。我的随行人员一会就到。”吕银儿又看了一眼李建伟,笑了笑说。这小伙子很好,应当加以培养。
李建伟看到吕银儿一笑,有点眩晕,她的笑像秋日光华,亮丽而动人,脸上好像翻卷着波涛,打着漩涡,有特别明显的两个幸福坑,所有的灯光都在打着旋儿朝里跳。呵,书记发话了,走人,坚持等一宿的想法消失,有点悲惨。走人是命令,这是上级命令下级,必须绝对服从,如果不走,会给书记一种死皮赖脸的印象,有失自己的体面,太伤自尊喽,适可而止吧,走人。他挺拔的身材几步跨出办公室门外,心里蹦出一句话来:这个神秘莫测的美女书记,真够人喝一壶的。
当然,吕银儿也有上级,那就是大肚子县委书记张遥,临来绿原前,张遥特地见了吕银儿,并对她说:“不要辜负党的重托,发展好绿原经济,让矿业多创利税,稳定好绿原山税收,还要兼顾治理环境。还有一点,鹰山南金狮六十矿暂先放一下,那里由宫帅分管。”
她对张书记的话有些不明白,张书记言外之意只抓绿原山矿业,那么鹰山南金狮六十矿也属于绿原山一部分呀,都是娘的孩子怎么能丢掉一个不管呐。张遥没给她做过多解释,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吕银儿从张遥的笑里算是明白了一点儿。本大书记还没上任呐,你就给我画圈,这好办,古语讲得好,放倒蒿子显出狼。那我就先从绿原山下手,稳定国家税收,等我把绿原山的环境弄明白了,把环境治理好了,再去炮轰金狮六十矿,来一个县官不如现管……
吕银儿想完了政事,她放下茶杯,悠闲地走到落地窗前,拉开蓝色帷幕,去看窗外的夜景。窗外的灯光携肩抱膀,赤橙蓝绿相濡以沫。她知道很多飞蛾昆虫会从田野里迁徙到镇上的灯光里,特别是那些不要命的蛐蛐,在路灯下你死我活地打斗,过往的车辆从它们身上轧过,它们都不曾喊一声疼痛,乖乖,够坚强。吕银儿意识之中内心不由得一阵紧缩,对于这些不该消失的生命,她觉得它们是多么的柔弱,是多么的不幸。目光向远处看去,十华里外绿原山清晰可辨,从东到西如有一条灯龙在空中翻滚,那翻滚腾起的沙尘,把灯光遮得昏暗无比。
绿原山的南边就是绿原村,就是自己的家,小时候也和哥哥布辉跟着大娘家的布韦哥、布生哥、布河哥、布畔哥没少上这座山上来拾柴,如今,他们都成了亿万富豪,有了身价,谁的帐都不用买,一跺脚绿原山就会乱动弹。平时他们连个问候的电话都没有,仿佛自己这个妹妹已经在人间消失了,可见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是微乎其微,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
她想现在也算是衣锦还乡了。虽然她多年没有回家,但是现在回家不走了。也不是多年一次没有回家,只是到家停不上一天,又匆匆忙忙离开,与家中兄弟姐妹们相见很少,但在心里,和他们并不显得有多疏远,三十多年前的时光好像是在昨天,大家见面还是那么亲切,好吃的端上来,该吃吃,该收收,吃饱喝足红包一领,屁股一扭钻进破北京现代车里,车屁股上冒着黑烟一走便谁也不认识了,后边的笑声、举手道别声也听不见了。
思归思,念归念,到家门口了,随时都可以到家里坐一坐,看一看家里的亲人,只是还真没有这个时间。来绿原上任,就要为绿原人谋福利,带头建设好汶县的这个小香港,赵长生书记干出了一番事业荣升,自己不求高升,但求问心无愧。中国改革开放近三十年,招商引资富了一部分人,开山打石富了一部分人,其他人都是打工族。打工族也没什么不好,生活只要能奔小康就行。只是这几年,这里的环境起了一个恶劣的变化。
绿原山的空气却发生了变化,空气质量是全县、全市最差的,谈恋爱的男女亲一下都带着石渣沫子味,也不知道这些老板们作何感想,也不知道吕布韦大哥作何感想,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本姑娘一定要上山看看,管你二哥、三哥、四哥,布辉哥……只要阻挡我的工作,只要破坏人民的利益,本人要大开杀戒,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遇到阎王爷搞破坏也要剁他几根手指头。这要看看你们还会不会唱父辈们的石匠歌,忘没忘记过去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