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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欲把责任自承担

阿刘在一楼未取到水,直接上了二楼吕布生卧室。

吕布生在床上正半卧着看书,见阿刘进来,说:“我刚想喊你给亲爹弄点水喝,没想到你来了,玻璃壶里有凉茶。”

“好的,主人。”阿刘取了杯子,斟上茶水端着就走。

“别慌着走,亲爹在干什么?”吕布生放下书本问。

“在亭子里干坐着,看池子里鱼呢。”阿刘说,“我得抓紧回去,免得出意外。”

“没事,大门关着,让他见见阳光透透气,在医院里不一定能见到阳光。脸色都黄白黄白的。”吕布生叹着气说。

“还是抓紧回去比较好,主人。”阿刘抬脚就朝外走。

“让他在亭子里感受一下自由。”吕布生转忧为喜,笑了。

“主人,你有啥事快说。”阿刘催着吕布生说。

“以后你不要称呼我主人。”吕布生板下一尺三的长脸,严肃地说。

“那称呼什么?”阿刘瞧着吕布生的神情问。

“称呼大哥二哥什么的,五湖四海皆兄弟嘛!”吕布生大大方方地说。

“岂不乱了纲常。”阿刘略有不同意见,有些执着。

“人前称我为先生,人后喊我为大哥。”吕布生嘱咐阿刘。

“好吧,只是我不明白,称呼你主人和称呼你大哥有啥不同?只是一个尊称而已。”阿刘提出疑问。

“主人这个称呼在我看来,是对你和陈小艺的侮辱,一般来说,狗狗、马马、等类的动物称喂养它的人为主人,这样对你们即不公平,也不亲切。”吕布生解释说,“人人都是平等的,只是在社会上分工不同。”

“谢谢大哥。”阿刘脑筋急转弯,来得特别快,其实,他对这个称呼早有想法,只是没有恰当的时间聊一聊。

“不客气,你去吧!”吕布生又拿起书本,对手中《静静的顿河》有些爱不释手。

阿刘端着茶水下楼去了。

阿刘来到客厅门口,上了回廊,抬头看到亭子里空无一人,心里咯噔吓了一跳,我的老先生你去哪里喽,怎么看不到你呢?于是他将眼睛睁大再睁大,满院子里探照灯似地搜寻。

亭子外边的一方青竹间,也没有老头子的身影,石榴树上,以及假山旁,荷花池旁,连只活蚂蚁都不曾看到。满院子一地的阳光,一地的树荫,一地的草毡,除了鱼池、荷塘什么都没有看到。所有的地方都没有看到,阿刘心里马上就发毛了:老先先,你去哪里喽,是不是饿了去厨房找吃的?阿刘这样想着,抬脚去了厨房。

厨房里,陈小艺前身戴着一块白色围裙,头戴一顶大师傅白帽子,正在煎炸炒烹,见阿刘猫吊似火地闯进来,问:“怎么啦,像人走丢似的?”

“就是因为人走丢了,化作空气在人间蒸发了。”阿刘十分焦急十分不安,说,“老先生不见了。”

“不会吧,你和他一直在一起。”陈小艺直言相怼。

“是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回房给他取水回来就不见了!”阿刘搜寻着厨房,厨房里有可能有藏人的地方。

“啊!还不快去找,我的娘 ,马上就到开饭时间,真是天上掉事。”陈小艺凭直觉认为出了问题。

“满院子都看过,连只蚂蚁的影子都没有,墙又翻不出去,总不至于凭空消失吧!”阿刘额头上冒了汗,他有些不知所措。

“会不会误入时间隧道消失了。”陈小艺进行大胆推测。

“要是那样的话就麻烦了,时间隧道不是每时每刻都打开着的。”阿刘神经病似地说。

“赶快告诉吕先生帮忙找一下。”陈小艺催促着说。

阿刘不再磨叽,转身跑出厨房,上了二楼,推门跑进吕布生的卧室。吕布生正在看书,见阿刘慌张的样子,忙问:“咋回事,惊慌失措的。”

“大哥,老先生不见了!”阿刘几乎要哭,有一种要尿裤子的感觉。

“找啊,大白天他能跑到那里去,深宅大院的,墙又翻不出去,大门还关着。”吕布生说,“跑一跑倒有助于他身体的恢复。”

“还是找一找吧,他毕竟是精神失常。”阿刘老感觉出事了,心惊肉跳。

“再找一找楼上楼下,五层楼每个房间都看一遍。”吕布生不得不放下书本,赶快下床,跟着阿刘去找人:“这个亲爹啊,真让人不省心。”

一个小时过去,五层楼翻了个遍,也没见李经纪的身影。

“院子里还有什么地方没找呀!”吕布生垂头丧气地问阿刘。

“只有养鱼池没去找……”阿刘回答着,接着弹簧似地蹦起,从客厅里疯一样跑了出去,直奔养鱼池,此时,他嫌自己跑得太慢,恨爹娘只给生了两只脚。

跑到养鱼池旁,他一下子了傻眼了,只见李经纪撅着屁股,头朝底,脸朝下,在水里半浮半漂着,许多鱼像陪灵的孝子贤孙围在他的身边,阿刘的泪化成了一池子的水。

吕布生在后边跟了出来,意识到情况不妙,问:“怎么样,有没有啊?”

喊声使阿刘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没犹豫,越过石栏一个蛙跳便跳入养鱼池中,伸开双臂,一个力举华山式便将李经纪举了起来。

吕布生赶到鱼池旁边,伸出胳膊帮阿刘把李经纪弄到池栏上,然后翻到栏外,阿刘抓住池栏上来,抓紧查看李经纪的生命体征。他用手掰开眼睛查看,眼球像一只冰珠,一动不动。又摸了摸他的劲部动脉,动脉如石坚硬,毫无搏动之感,阿刘绝望地说:“他被水呛死了。”

“赶快抢救,赶快抢救。”吕布生急三火四地喊着。

阿刘只好做心肺复苏,但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李经纪骨瘦如柴,阿刘双手重叠按压上去便听到肋骨“咔叭”折断声,说:“没用的,人己死挺,大哥。”

“抢救,继续抢救。还有什么好办法能起死回生吗?”

陈小艺跑了过来,一看李经纪像个湿透的木乃伊,她不由得吓了一跳,啊地尖叫一声。阿刘还没有停止抢救,用力进行心肺复苏,一个小时后,李经纪死翘翘的没一丁点反应,累得他满头大汗,他一腚蹲在地上,绝望地对吕布生说:“这次是真的没救了。”

“还打120吗?”陈小艺提醒吕布生。

“打,打120。”吕布生不想放弃,他心有不甘,“这么好好的一个人,会动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死就死呢,连给家人团聚的时间一点也没有。”

“没用了,大哥,就他这身架再折腾就散了,留个完整的身子比什么都好。”阿刘声音里带着无奈和哭意。

吕布生也知道留个完整的身子比什么都好,但是他的呼吸和心跳无法恢复是客观现实。不就是心不甘吗,心不甘又有啥熊用。亲爹死了,这个世界上,这个家庭里从此便没有了亲爹。那就哭吧,最好扯开喉咙大哭,可是又哭不出声来。因为心己经哭得疲惫,半年的时间,死去三口人,到底还能有多少眼泪可流。

“大哥,下一步怎么办?”阿刘实在没有主意,他问吕布生。

“把他老人家请到客厅里,客厅变灵堂,发丧,让亲爹入土为安。”吕布生麻木地说。

“你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吧,省得你一人操心。”陈小艺提醒着说,“再说,这倒头信必须要送给他二姑娘李月红家。”

“打,马上打。”吕布生说着掏出手机。

好几秒钟的时间才有人回电话,那是吕布韦的男中音:“布生,有事?”

“过来发丧吧!”吕布生说得很平静,好像没事人似的。

“开什么玩笑,玩这种游戏。”吕布韦生气地声音,“还小孩,快五十岁的人了。”

“让你来你就来,人越多越好。”吕布生思想上只有发丧二字,脑袋里没装别的事情。人死了不就发丧么,不应该入土为安吗?

“好吧,我和你大嫂马上过去。”吕布韦知道吕布生脑袋出了问题,要不然怎么会说发丧之类的胡话。发谁的丧,该发的都发了。他思考着挂了电话,哦,难道是……又死了一个,梦啊,白日梦啊。他又想起了那个白日梦,想起了天齐仁大帝卯谱上的名单,心中一阵不安。

“三弟,过来发丧吧!”吕布生又拨通吕布河的电话。

“发丧?哦,你们家一年发了两次丧,你发丧发出瘾来了?怎么张口来这么一句,多不吉利。”吕布河十分不满。

“来吧来吧,连弟妹一块过来,这个丧一定要发!”吕布生坚决地说,马脸一尺三,表情很难看,就像鞋拔子脸。

“是不是厂矿没开工缺钱了,想用这种蹩脚的方式敛财。”吕布河回话是毫不客气的。

“穷得家里只剩下钱了,过来发丧吧!”吕布生越急越说不利索。

“好好好,马上去,马上过去发丧。”吕布河放弃自己的执着,声音里像个听话的孩子。

吕布生又给吕布畔打电话,说:“四弟,过来发丧吧,你二哥怎么这么倒霉呢,今生今世和发丧有缘分,送走一个又来一个,真是接二连三呀!”

“是不是老丈人死了?”吕布畔声音低沉地问,声音确实是阴沉沉的。

“正是,正是,你千万要过来发丧。你得来四弟,咱都是吃的一家饭,娶的都是一家的姑娘,你们千万一块过来,这个丧真的要发了。”吕布生现在的眼睛里有了泪水,得了流感一样,流眼泪加流鼻涕。

“给月艳月丽打电话,让她们坐飞机回国。”吕布畔的声音里,带着紧张和悲哀。

“好,我这就打,你们快来,我生病了,我患了发丧综合征,这丧不发会全身痛,蛋也疼。”吕布生哭咧咧地说。

“二哥节哀,我们马上就到。”吕布畔说完挂了电话。

吕布生拿着手机站在那,屈屈噎噎的哭叫着,这兄弟情手足情那里去了,如果好事盈门,谁愿意发丧,亲爹死了不是没有办法吗,自己太孤单吗,让你们来你们就来,有必要问三问四吗。好在老四吕布畔通情达理,一报丧就知道咋回事。

阿刘和陈小艺两人架起李经纪,一人拽腿,一搂住两臂,像架宝贝一样把他弄回客厅,让他躺在客厅中央、头朝门口,脚蹬后堂,陈小艺又抱来床棉被给他盖上,此君才算是寿终正寝。

吕布生埋怨完兄弟们,又给月丽打电话,月丽说自己在美国留学,无法回家奔丧,并在电话那头哭得天昏地暗。

月艳也在国外留学,无论如何不能回家发丧。远隔千山万水,也只是手机通讯,那边的悲伤全学校的院子里都是,留下一个绿原山大的一个遗憾。

吕布生终于知道,自己必须冷静,家里就只有自己一个当家人,两个儿子也不能回来,如何发这个丧,和兄弟们商议之后,再给当地治丧委员会发函,不,发讣告,商议流程,弄得还和上次姚氏死一样,移风易俗,不要搞出一些浪费的花样来。

这些事,吕布生自己身体不行,只有让老四布畔做代理,因吕布畔对于李经纪来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应当来操这个心。吕布畔娶得也是李家的二姑娘,自然而然也就有些主权。

没想到的是,李月红下车哭着来到灵堂的时候,已是站不成形,泣不成声。柳艺儿挽着她,她挣脱柳艺儿,像一滩稀泥匐匍在地,哭得锥肺锥心,哭得李经纪快要从地上站起来了。

“爹,女儿来了!”

当头棒,李月红对于爹的逝世感觉太突然了,她几乎不能承认这个事实。从心里讲,她尊敬爹,但,对爹也有怨恨,他不该用钱来阻挡她和吕布畔的婚事。换句话说,爹把她卖了一万块钱。假如吕家没这一万块钱,就成不了婚事,他还要把吕布畔以强奸罪名私开公堂,以本族的名义在祠堂上私上刑法,迫使自己违心作证。谢天谢地,苍天有眼,吕家有两个五千块钱,再加上高峻、大姐和姐夫的帮忙,使自己和布畔终于结婚成家。多少次,她想对爹说:女儿恨你。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但她坚信,爹临死前的某一天,她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出来。岁月匆匆,时间如白驹过隙,接近二十多年来,父女俩见面总像两个决斗士,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地球人对外星人,没有真正地交流过一次心情。以至于后来爹疯了,更没有了诉说的机会,即使去医院探望,也只能是在两个世界里,爹做爹的梦,女儿想女儿的心思,不着边际。

今天,更是这样,来了个阴阳两隔,打个电话也不会通,冥通世界的移动和联通信号均是没有,即使加流量加数据也不会有。他死也死得不明白,疯也疯的没道理,遗臭万年,或者说永垂不朽也行。爹是真爹,如假包换,养育之恩不能忘,当听到爹永垂不朽的消息,李月红真是肝肠寸断。

“月红,节哀。”大嫂李大丽过来劝说。

“就是呐,人已经死了,就是你伤心死掉他也不会知道,节哀吧。”柳艺儿直言直语劝说。

“姐夫,咱爹是怎么死的?”李月红见吕布生和阿刘从门外走进来,掀掉李经纪身上的被子问。

李经纪的衣服还没有换掉,因为还没有买寿衣来,在医院穿的那身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胸部的肋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由于是白天李经纪没死多长时间,李经纪容颜没改,皱纹还在,白净的面孔更加苍白。

“唉,没看住他,他跳到鱼池里摸鱼淹死的,前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吕布生苍老了许多,头发有些零乱,腰弯得厉害,几乎成了九十度。

“你没有尽到责任,是你害死了我爹。”李月红俊眼怒睁。

“你,哦,是我没有尽到责任,我有罪!”吕布生闻言怒气冲天,继而一想,确实是自己的责任,怒气哧溜泄去。没想到亲爹这个找事精,去鱼池一游,这一游,游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去,只好一身罪过一肩挑。

“你明知道这种病会乱跑乱撞,抓着手还怕他挣脱了,你就为什么那么疏忽。”李月红从地上爬起来,对吕布生厉声责问:“我姐姐去世了,是不是没人管你了,你的心真狠哟,我姐姐泉下有知,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但愿你姐姐能把我带走。”吕布生莫明其妙,这个老二怎么突然发起疯来了,于是没好气地说,“我也不愿意让亲爹死,本想接来再转院治疗,没想到怎么会出这种事。”

李月红逼视着吕布生说:“可是,还是出事了!”

阿刘知道吕布生揽下责任的目的是为了息事宁人。此事不是主人一个人的责任,自己也有着不可饶恕的过错,于是说:“这是我的责任,当时我陪老爷爷在亭子里坐,他说水,我理解为他要水喝,因为他嘴唇干裂。我就去别墅端水。先生喊我聊了几句,等我走出别墅朝亭子里张望时,他老人家就不见了,满院子一个人影都没有。我以为他老人家饿了,然后去厨房找他,陈小艺说不在,赶紧催我去找。我和先生一块寻找,翻遍了整个别墅都没有他,最后还是想到了养鱼池,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老人家跳进了养鱼池。”

李月红情绪忽然平静下来,面上看不出一点激动,和气地喊阿刘:“你过来。”

阿刘走到李月红面前,说:“我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李月红突然扬起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一声照阿刘脸上打了一巴掌,咬牙切齿地说:“这一巴掌是打你的,打你的失职。”

阿刘一动不动,脸上火辣辣地刺痛,眼冒金星。

紧接着,李月红又啪地一声用力回抽一巴掌,眉毛拧紧,眼中流泪,说:“这一巴掌让你明白什么叫做责任。”

“谢谢!”阿刘脸上两腮冒火,鼻孔出血。

李月红手指阿刘,怒火万丈,大喊道:“我要把你送上法庭。”

李大丽和柳艺儿上前拉住李月红,李月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怒气冲冲地站着,当她看到阿刘鼻血下流,又是有气无力地说:“我是不该打人的。”

“阿刘,跟我走,扶我上楼。”吕布生怒不可遏,他的腰一下子直立起来。

“是,先生。”阿刘起身扶着吕布生上了二楼。

李月红眼睁睁看着阿刘和吕布生走了,眼前一黑身体向后倒去。李大丽、柳艺儿、陈小艺慌忙把李月红接住,李月红眼一闭昏死过去。

灵堂里一片混乱。 N3iDT3dERHgD31Vuel5LJ+fPd8oEGq7u3xt3E8UqIOn+nErzd3498Tof4k4tjzD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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