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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池中游鱼变成牛

李经纪被吕布生从院里接出来之后,便直接回到家里,大家出于对第三医院的不满,也就忘记了出院时那个女护士的嘱咐,没有按时服药。

陈小艺在院中把车停稳,然后把李经纪从车上扶下来。此时,李经纪眼神变得活泛起来。他感觉来到一个新的世界,院中九曲回廊直通闪闪发光的琉璃亭。他注视着那个亭子:亭子内的摆设好像在那里见过,还有那个亭子外的小桥流水、亭外青竹以及那个蓄满水的养鱼池,红眼金鱼成群,睡莲花开怡然。温情的太阳给院中的草毡、石榴树蒙上一层生疏的感觉,又似曾相识——这些人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了?刚要清醒,又入浑沌,他的眼神又狐疑起来。

李经纪慢慢走向那个亭子,他想坐在那个亭子里休息一下。因为这些人没拿橡胶棍、电棍,不强迫自己吃药,到亭子里休息一下,想必他们也不会阻止我,谁阻止我我就给他们发毒誓,谁就绝户三辈子,哈哈!

吕布生嘱咐阿刘,说:“你不要疏乎对他的照顾,他一生够苦的了。”

这边,陈小艺拾掇了从医院带回来的散碎东西,然后提着走进别墅。

“哎哟,我的娘 ,我的腰酸麻木胀痛,痛死了。”吕布生自我安慰着,一手掐着后腰,颠着个人腿朝别墅走去。

陈小艺上了二楼,把提包和医院开来的药物放在客厅桌子上,她看到吕布生卧室的门虚掩着,露着一道缝隙,她什么也没想便走过去。推开门一看,房间里空无一人,席梦思上的衣服和被单混乱地放在一块,乱七八糟的像个狗窝。卧室里又多了一个书架,四米多长,茶几沙发上到处是翻开着的书,一片狼籍之相。

她看不惯这种卧室乱象,赶忙伸手去拾掇,去整理,嘴里梦呓似地嘟囔着:男人男人,像猪拱坟。

“梦游呐,梦游还会说话,该不是精神病吧!”吕布生从身后走过来,因为太累,一腚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面向窗户去看外面的天空。这个早到的秋天哟,夏天还没过完,一悠忽,便有了南飞的大雁,秋讯凄哀哀地问候绿原北村。

“主人,做什么饭?”陈小艺拾掇完零乱的卧室,小心翼翼地问。

“俭省节约,四菜一汤。”吕布生背对着陈小艺,脱口而出。

“是。”陈小艺答应着转身就走。

“回来。”吕布生转过身来,凝视着陈小艺。

陈小艺止步回身,傻不溜秋地看着吕布生问:“啥事,主人?”

“以后不要称呼我主人,我好像地主资产阶级的代理人一样。”吕布韦考虑了一下说。

“那称呼您什么?”陈小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吕布生想了片刻,没有适合的称呼,于是大方地说:“随便,你爱喊什么就是什么。”

“乱了辈份总不好吧,要不就称呼您先生,先生一词文明高雅,有长者之风。”没想到陈小艺还挺有学问。

“好,好。可是我称不起先生。这样吧,人前称先生,人后在家称大哥。”吕布生心血来潮,认为这样比较合理,与人民打成一片,再说他本身就是农民石匠出身,唱着石匠歌长大的。

“好的大哥。”陈小艺转身又走。

“你站住,你那么慌走干什么?我又不欺负你,我还没说完话呢!”吕布生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陈小艺闻言吓了一跳,忙止步回身,怯生生地问:“还有啥事?老奶奶曾嘱咐过我不让我出入您的房间。”

“她都死了,指示还管用吗,中毒太深。我说的是想办法给我亲爹调整一下身体,做点汤类好吃的。”吕布生巴眨了一下眼皮,望着陈小艺害怕的样子说。

“好的。”陈小艺看着吕布生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吕先生?”

“叫二哥,五湖四海皆兄弟。”吕布生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得意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陈小艺扭头走了,吕布生认为,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样地啰嗦,除了王西影以外。

院子的亭子里,李经纪颤抖地坐到椅子上去。阿刘不离其左右,李经纪赶紧从椅子上下来躲到椅子一旁,双手抱膀,身子蜷缩,猴子似地蹲在地上,警惕地看着阿刘。

“老爷爷,甭怕,我来陪着你。来,坐到椅子上来。”阿刘走过去把发抖的李经纪扶起来,把他拉到椅子上,笑着说:“老爷爷,别怕,这是你的家,这别墅多大呀,院子也很大,大得像天安门前的广场,你就是这个家的主人。”

“广场?”李经纪坐在椅子上,感觉到坐椅子特别舒服,身体不再颤抖,眼珠慢慢转动起来,盯着院子里的石榴树看,疑问地,“石榴!”

“嗯,嗯嗯嗯,是石榴,你家的,石榴树是青龙树,你们家代代出豪富。”阿刘很注意李经纪的情绪变化。

李经纪又呆住,他对这里的环境即熟悉又陌生。鱼池里东倒西歪的茎叶被风吹过,绿叶子上布满了黄斑。人工小湖的游鱼红着身子和眼睛,在清澈透明的水中,成群结队朝一个方向前进。当一片树叶落下,那些鱼都停止脚步,争先恐后地捅挤过来,张开黑洞似的嘴巴,想把那片树叶吞下去,无奈那片树叶太大,无从下口,却又不甘放弃,用嘴巴拼命地拱动。

此刻,李经纪的大脑里刮着秋风,他嗡嗡作响的耳朵和大脑,伴着亭子外墙边的,竹子毫不客气地晃动着。当晃动过后,脑袋里又响起牛巴哒巴哒地脚步声,并发出哞哞地叫声,叫声震得他头痛欲裂,他双手抱头,绝望地看着院中的石榴树。

石榴树瞬间变成一头犍子牛,瞪着牛眼,牛眼布满血丝,忿忿地喘着粗气,怒对着他,说:“是你把我卖给了屠宰场,你真缺德啊,我本应该耕地犁田,你却为了一己之私把我送上了断头台!”牛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眼泪在院子里滚动,滚到了鱼池里……屏风上的仙鹤也在低头哭泣。

“爷爷,你看那只仙鹤。”阿刘看到他惊惧的目光移向仙鹤,忙引导着说。

“哦、哦、哦……”李经纪喉咙里咕哝着,像牛倒沫的声音,那声音逐渐地增强,最后变成了叫声:“哞——!”

阿刘吓了一跳,以为他喉中梗阻,急忙伸出手来在他背上轻轻地拍打,他本能感觉到李经纪的身体一阵颤抖。

“我吃药,我吃药,别电我,我永远不跑了,我发誓,谁骗人谁没爹!”李经纪突然哭着说道,眼泪在眼角处饱含着。

“爷爷,别怕,这是在咱家里。你不用怕,没有人电你或打你,我是在给你捶背。”阿刘忙对李经纪说,并且撤回了停在他背上的手。

李经纪重新启动大脑编程,眼睛看着亭子外的鱼池。鱼池像天阔地广的草原,碧绿碧绿的碧绿。池子里的水有些浑浊,鱼群像牛群一样地拥挤。那些用水灌注的眼球,流了一池子的泪水,那些拥挤的小身体,每时每刻都摩擦着,摩擦着身上的鳞甲。那水,太阳一照,有些潋滟的样子。这鱼池其实并不太深,也就有两米半深,但比较方圆,大约有二百多个平方。李经纪对这鱼池感觉非常熟悉的,但想不起来是在那里,大脑里的信号塔乱拉信号,通过蜜獾似的眼球,来辨别外部世界的特征。刚才,他看到鱼变成了牛,一群群,一帮帮,成群结队,走向那屠宰场的铡刀。那铡刀在屠夫手上高高举起,一个用力,对着牛的颈部,“咔嚓”便来了个“脖儿齐”。

那牛头滚到了一边,它依然站着,眼睛里还流着不屈的泪水。脖子的横切面上有几条管子,有气管,有食管,有血管,气管照样喘着粗气,食管黑洞洞的;血管里的血液一个喷射,箭一样射在举刀的屠夫身上。牛体像绿原山一样站着,当它的血流尽了,它才轰然倒地……李经纪咕哝着说:牛呀,我只是转卖了你,我并没有杀你呀。

那牛头滚动着,最后又滚动到牛脖子旁,瞪着眼对李经纪说:“你这个缺德带冒烟的,你不把我卖给屠夫,他敢举刀相向吗?现在还想推卸责任。实话告诉你吧,我是牛魔王的子孙,你看看这水里不都藏着蓝色的天宫吗?”

“哦、哦、哦!”李经纪用喉音咕哝着,“水、水、水呀……”

阿刘听到李经纪口中吐字为水字,略微考虑了一下。看到李经纪那干裂的嘴唇,反复的口咕呜哝,认为他想喝水。其实,神经病是不知道衣食饱暖的,更别说喝水。阿刘没有护理神经病的常识,对神经病患者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所以他就误解了他的话。

“爷爷,我去给您端水,您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就回来陪您。”阿刘本是聪明人,却变得糊涂起来。

“水……”李经纪望着水中蓝天白云,他看到了水中有一头黄牛从水中站起来,好像是头大犍子,缰绳在它脖子里搭着,那牛昂头对着他“哞”了一声,好像人脸一样地笑了。

阿刘转身离开,去别墅里拿水。此时,李经纪没有了人管束,他腾地站起,风一样走出亭子,来到鱼池栏前,伸手去抓牛脖子上的缰绳。他趴在鱼池的栏杆上,伸手抓了两抓没有抓着。那头牛故意逗他,把身子缩进水里,李经纪想也没想,又把身子朝下探,体重比例突然失调,他一个倒栽葱钻进了水里,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一下子水呛肺膛便失去意识。眼前的草原没有了,眼前的蓝天没有了,眼前的黄牛也没有了,他自己在水里翻动着,像鱼一样还游动了几下。

太阳挂在正中的天上。 71rDI8Q+y0mOildCX8KAPRz07da4CJIAstArkspwZcDEQyNSlkveA6/aCXLVG0I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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