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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3)

“咦,这个何烧包。”于是姜永顺当着何家先人的坟堆,说起何福春家的经年往事:何福春是三合镇何姓中这一代才暴发起来的富户。但他不是靠挖土刨地务作庄稼发达起来的,他家祖上也不富有,甚至他祖上在三合镇手紧的连房子都盖不起。是到了他父辈这一代不得已才出去闯荡,后来在西安城里站住脚,开了一间布店,挣下一些银钱,才回乡来盖起房置下地。早几年在西门套几家破落了的农户手里买下三十多亩水浇好地,在村南何家场盖起一座三合镇唯一的全砖四合院,最后又在这山坡沿早地置了这一亩三分地,把零散在不同地方的先人们的遗骨迁葬在这里。别人家的坟园一年都要栽种一料庄稼,即是最富裕的胡长业家也把坟园严严实实地撒种上麦子。庄稼汉把土地荒着是会让人笑话的,何富春偏不,他在坟园里不种庄稼不栽树,反到撒种了些花花草草,现在是冬天,草枯花谢看不见花草的绿色了。有稀奇之事,就有稀奇之人。何福春在三合镇就是一个稀奇之人,他有一个不文雅的绰号:何烧包。其实,何富春是个开明人,他生在西安,长在西安。直到在家乡置下房屋地产的老爹死后,他才把西安的生意交给弟弟料理,带着老婆孩子回来。回来后农活他几乎不干。夏天,他穿着绸缎,摇着蒲扇,端一把泥壶吸溜着凉茶,满街巷里转。冬天,他穿着狐皮大氅在镇子里来回走。嘴里撇着洋腔,都五十的人了,见了谁都没大没小的,就是有一份好家业……

姜永顺唠唠叨叨地说着,跟着“歪嘴阴阳”来到姜家的先人坟前,来到那棵枝头上缭绕着纱一样薄雾的老核桃树下。“歪嘴阴阳”先仔细地打量打量这几座坟堆,再展开双臂合抱一下老核桃树的树干,那粗壮的树干他竟然一揽合抱不住。他拍打着老核桃的树干嘴里喃喃地道:“宝贝呀!”说着撩起长袍的前襟,直直地向瑶台顶攀去。姜永顺生怕丢了似的紧跟在先生身后也向瑶台顶爬去。

站立在瑶台顶上,身后是巍然挺拨绵延百里的中条山,脸前是广袤的河东平原,眼下是三合镇的三官庙和庙后这云雾缭绕的几十亩果园以及隐卧在果园里的三疙瘩坟堆。“真是好地方。”“歪嘴阴阳”又手舞足蹈起来。“看呀,三合镇的精脉就藏在这三官庙直通咱脚下的这瑶台顶的一条线上。而姜、何、胡三家的祖坟,正好在这条精脉上一排溜儿摆着。就是说三合镇的精气风水,让这三家占尽了。怪不得他们的子孙会有那么好的骨相,原来根儿在这里呀。”

姜永顺把眼睛和嘴巴都张的大大的,他激动紧张的心绪跟着“歪嘴阴阳”一惊一诈的渲染,混混沌沌地进入了另一个境界。终于探究出根源来的先生继续发着感叹,他站在这并不算高的瑶台顶上指指划划地,仿佛他真就是摘去了蒙脸布,看透了阳世,也看透了阴世的得道神仙。“张子房在《葬书》上说:‘以山为势,木乔草丰;以水为屏,云飞雾绕’说的就是这样的气势。老哥,你抬眼看看,除了咱脚下有这么一团弥散不开缭绕飘荡的薄雾,那里还有?这里是真正的福地吉壤,这三家把他们祖上的阴宅安建在这福地吉壤之上,必然荫庇子嗣,保佑后人鲜花着锦,烈火加油。”也许是真的看到一处绝妙的佳境,“歪嘴阴阳”亢奋得满脸通红。他继续道:“我说么,那两个胎毛都还没退的小子,咋就能有一脸的吉相,连写出来的字也天合地设地成对儿,原来是这阴德庇护的呀。这三家的阴宅祖坟由西而东,由下而上一字儿排开。姜家居上,占先一步。尤其是那棵老核桃树,它是插在精脉上的一根神针,在吸吮精气哩。汉朝的张子房说:‘气行于地,地丽于天。’这话在这里得到佐证。不过……”一阵张狂之后,“歪嘴阴阳”消停下来,他立在瑶台顶上俯瞰着隐在薄雾里的那三疙瘩荒冢土坟,俯瞰着那棵枝梢上缭绕着雾带的老核桃树,静默良久,才喃喃地道:“这棵老核桃树,这棵插在脉眼里的神针,可是不能出事呀!”

姜永顺老汉现在想的已不是女儿的婚事了,他在想三官庙后的这根“精脉”,在想那三家发达起来的缘由。“歪嘴阴阳”最后一名意味深长却又没有全部吐出来的话,把他脱了壳的思绪又给揪拽回来,他愣神地看着先生因激动而变得更加走形丑陋的嘴脸问:“先生的意思……”

“噢。”“歪嘴阴阳”截住他的话,说:“这棵插在脉眼里吸吮精气的老核桃树是姜家的撑天柱,它太老太大了。俗话说:树大招风。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姜家就会有劫难。”“那它到底会不会出事?”姜永顺很是焦虑地问,毕竟同姓的姜家是他心里的首选对象。“没有不烂的事,没有不死的人。”“歪嘴阴阳”用一句让人费了心思也难以猜透的谜一样话堵了他的嘴,然后说:“走,咱下山。”“歪嘴阴阳”像完成了一件有功德的善事,满脸轻松地向山下走去。心里更加懵懂的姜永顺也只好跟着走下瑶台顶。

一路下来,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快到三官庙时,几声清脆的钟声从围墙里飞荡出来,接着三官庙里就响起一片喧闹嘈杂的声音。三官庙书房里下课了。二人对视一下,再紧走几步同时爬到围墙的豁口上抻长脖子往里张望。不等姜永顺指点,“歪嘴阴阳”的一对三角眼就端端地瞄在那一片黑粗布棉袄中唯一一个棉袄上罩着洋布衫子的少年人身上。“你瞅,那个穿洋布衫子的方脸大眼的娃子就是何家的小子。”姜永顺指点着给先生介绍。从瑶台顶上下来的“歪嘴阴阳”再看到这个在人群中扎眼醒目的少年何秀峰时,已不再感到惊奇了,他只说了八个字就从墙豁口上溜下来:“鹤立鸡群,不同凡响。”“先生。”也从墙豁口上溜下来的姜永顺不失时机地问:“这三个娃子,你说哪一个合适?”“歪嘴阴阳”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山上有峰,峰上有松。”姜永顺闻听此言,心里一下也豁亮起来。

从三官庙回来进哨门时,大女儿姜桂贞正提着一小笼雪白的棉花棯子,要到隔壁牡丹家去纺棉花。“爹,回来咧。”大女儿桂贞和爹打招呼时,见爹身后还跟着一个怪异丑陋的陌生人,并且这个陌生人直拿眼盯着自己看。桂贞便腼腆地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低垂下,礼貌地招呼一声:“叔,你来咧。”“哎,哎。”“歪嘴阴阳”嘴里应着,那双令人讨厌的三角眼却始终像一块甩不掉的抹布,黏在美丽少女的脸上。“歪嘴阴阳”行走江湖,云游四方,经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却从没有见过眼前这样纯美的天仙般的少女,他恍若是上了天宫,看到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了。

姜桂贞侧过身,给父亲和那个怪异的陌生人闪让开道儿,尔后,一闪身轻盈地跳出门去,走了。

“天意呀。”“歪嘴阴阳”看着闪出门去的美少女,仰天吐出一口长气,像做完了法事的道人,讨要了两块锃亮的银元,留下一句:“勿泄天机。”便背起他的褡裢飘然而去。

姜永顺老汉此时的内心是即豁亮又懵懂,在他耳边不时地回响着“歪嘴阴阳”算卦时说下的话:山上有峰,峰上有松,这句话让他心里豁豁亮亮的知道该把大女儿许给谁家。可是,“歪嘴阴阳”还有一句话:这三家的祖坟由西向东,由下而上,姜家居上,占先一步,尤其是那棵老核桃树,它就是插在脉眼里吸吮精气的一根神针。这话又便他感到懵懵懂懂的,真不知道究竟该把大女儿许配给谁家? c514nRHzD0V8szXaqIeRFjPDQCaIgVeEKmlaW+/6vrq54ncOpV5XQm88ZH8dhAC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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