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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三合镇的姜永顺老汉养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儿,从而引起三合镇三家大户的一场争斗。

为把姜永顺老汉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儿聘说给自已的子弟,三合镇的三家大户明里暗里叫着劲争斗起来了。他们是村北姜家胡同的姜德庆家,村西胡家巷的胡长业家,村南何家场的何福春家。这三户人家正是三合镇三姓氏中的顶尖大户。

三合镇是河东绛州禹县县北的第一大镇。全镇四百余户,三千来人,分属姜、何、胡三个姓氏,除此三姓外三合镇再没有别的旁支杂姓。三合镇的村名便是由此而来。

前一阵子来提亲说媒的人都快把姜永顺家的门槛踢塌了。在那纷至沓来的提亲说媒的婆汉们鼓噪喧嚣的烦乱中,姜永顺老汉应酬有序方寸不乱,他早在肚子里把主意拿实在了:除了那三家,他和谁也不联姻攀亲。可是当那三家现在真的都请上媒人,踏进门来聘说他的女儿,并为此叫板带劲地争斗起来时,姜永顺老汉却又熬煎作难起来了。他不知道现在究竟该把女儿许给这三家中的那一家?论房子论地,三家不差上下;看家门大小,三家一样人丁兴旺;讲家风德性,户户芝兰玉树。唉,真真麻缠。面对这个问题姜永顺真想和这三家都沾亲带故地联上姻攀上亲。可他只有两个女儿,二女儿实在太小,这三家看上的都是他的大女儿桂贞。

姜永顺多少也看出一点大女儿的心思,她心里已经有人了。大女儿看上的是已经出了五服的同姓姜德庆家的老三——姜青山。他们两小无猜,一条胡同里长大,早两年还常在一起耍哩,只是这两年大了懂得了男女间的忌讳,他们才少了往来。不过大女儿对另外两个少年即何福春的独子——何秀峰,胡长业家的大娃——胡松涛也不反感。他们一个村子里长大,又都在三官庙学堂里念过书,彼此都不生疏。

“究底订说给谁家呢?”多少年来精明的姜永顺老汉还没有如此这般地费过神呢。还是他的女人看出了精明一世的男人憋闷在心里的烦躁,她及时地提醒男人道:“咋不请‘歪嘴阴阳’来看看呢,听人说看得准着哩。”“咦,对呀,咋就没想到那个歪嘴子呢。”姜永顺堵塞多时的心窍在女人的点拨下终于开启了通畅了,于是那精于谋算的灵气又回归到他的眉宇间,使他又活泛起来。

在中条山下的绛州一带一直时兴着一种风俗:一般人家办红白喜事、置地盖房、择亲选婿、甚至出远门上路,都要请个阴阳先生给看看,好去疑解惑图个吉利。在众多的阴阳先生里,中条山上的“歪嘴阴阳”最有名气。“好,就这么着,明日我就上山寻去,反正现在地里屋里都没有啥缠手的活儿。”姜永顺老汉决定明天上中条山去请“歪嘴阴阳”来算算卦帮帮忙,看看把大女儿许配给那三家的哪一家合适。

两天后,姜永顺老汉还真把中条山上很有名气的“歪嘴阴阳”请进了三合镇,请进他村北巷底的小院家中。

一进哨门,这位歪嘴先生便麻利地从肩上的褡裢里掏出罗盘。“不,不。”姜永顺连忙制止,“先生,不是看咱这块宅院。”他怕多掏了银钱。“晓的。”“歪嘴阴阳”用手中的罗盘顶顶头上的灰白相间的瓜皮帽,用不屑的眼白瞭了下姜永顺,便径自端着罗盘在院子里走动起来,不再理会身边有些手足无措的姜永顺。“歪嘴阴阳”端着罗盘在院子里转了三圈,才收起罗盘,卸下褡裢,拍打着身上一路染上的尘土,走进敝着门的上房,嚷道:“叫你屋里的给咱弄些吃的麻。”

这位长着一双神兮兮的三角眼,再配上五官底下那张歪向右面永合不严实的嘴巴子的阴阳先生的确给人一种冷峻而又神秘,甚至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的感觉。然而,就是这位长得清瘦颀长略带驼背,常年都穿着长袍马褂,谁也叫不上来名姓的如闲云野鹤般的“歪嘴阴阳”在中条山一带却很有些名气,一般人是不好请到的。请不到,并不是说请不起。只是因为他常年云游四方居无定所的缘故。别看他长的丑陋,据说肚子里确实是有一些真货,什么卜卦扶乩、奇门遁术、风水阴阳、拆字相面、捉神弄鬼、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通。

“老哥。”先生嘴歪,但吐出来的字却不走样的清晰。“你这座宅院二十前可不浑全,它当时一面漏雨两面通风兜不住财。所以,你祖上三代置下的家业,不及你这二十年的多。”“歪嘴阴阳”进入角色并石破天惊一语道中,姜永顺闻言惊得差点跌闪到饭桌底下去。此话要是由三合镇任何一位上了年岁的人说出来,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惊奇和意外,可是这话由“歪嘴阴阳”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十八年前,你动了西边的土。”“歪嘴阴阳”掐捏着手指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巧的是你在西南角上安了个茅子,这就兜住了风,挡住了雨,就护住了你祖上不太兴旺的财路,对不对?你是不是十八年前盖的西房?”姜永顺满眼惊诧,一脸敬佩,不住嘴地说:“对,对对的,我是十八年前盖的西房,盖完房,就手在西南角上安了茅房。”面对姜永顺的惊诧和敬佩,“歪嘴阴阳”不为所动,在他那张歪撇着的嘴角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自满和得意。他用手抹一下嘴角上沾挂着的馍花菜汁,把碗筷朝前一推,起身抬腿跨出门去。姜永顺不知先生有何贵干,也慌忙放下手上的碗筷,随后跟出来。“歪嘴阴阳”径自走进那个在吃饭时不应提说的却偏偏被一再说起的茅房,不管不顾地掏出阳具‘哗哗’地尿起尿来。把身后跟来的姜永顺羞臊的满脸通红,他以为阴阳先生是来实地查看这块“兜风堵雨护住财”地福地呢,谁想他是解手尿尿来了,真扫兴。

“美中不足呀。”闻声,姜永顺机灵地转回身,只见“歪嘴阴阳”如同常人一样打个战颤,抖抖身子,别掖着肥腰大裆裤,面对着羞臊得满脸通红的姜永顺连一点歉意也没有,只顾拍打着茅房口上长着的一棵粗壮的椿树说:“要不是这棵椿树,老哥,你这家可是发达不到这样的程度。”“歪嘴阴阳”神兮兮芒刺一样的目光,直直地定在姜永顺惊诧中带有乞求的脸上,不幸的是先生并不给他解答,而且留下一个扣子一个悬念,这才是先生的拿手绝活。

“咣当”一声,虚掩着的哨门被猛猛的推开,旋即欢欢势势地跑进来一个黄毛小丫头。这小丫头是姜永顺正在三官庙里念书的小女儿姜淑贞。“爹,今天书房里……”小女儿话没有说完,看见当院站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生人,便做一个鬼脸,跑进厦屋里去了。

“书房放学咧,把几个娃子唤来,先生给瞅看瞅看。”姜永顺对阴阳先生说着同时转过脸不加思索地扯开嗓子喊起来:“二女,二女,去到巷口上把三山喊来。”小女儿姜淑贞不情愿地从厦屋里出来,噘着小嘴嘟囔着道:“唤人家来做啥呀?”不经意间小小的二女却提出一个紧迫的不能回辟的问题,姜永顺抻着脖子咽下一口唾沫,心想:是呀,叫人家三山来干啥?总不能说叫人家来是算命相亲吧。“你就说让他帮手抬东西呢。”还是“歪嘴阴阳”精于世故随意一句话就解决了问题。

二女儿欢欢地跑出门去了。

三山,官名叫姜青山。他虽和姜永顺是同姓,却早已出了五服。他是三合镇数一数二的老财东姜德庆的小儿子。姜德庆虽于三年前撒手归西了,但他挣下的庞大家业,连同严谨的家风都完整地留传给后人,没有因为他的离世而受到丝毫减损,反而还得到了不断的光大。

姜德庆老人留有三男二女,现在除了小儿子姜青山尚在三官庙学堂里念书没有成亲外,其余四人都已成家立业。老大姜春山是个老实厚道的庄稼汉,三年前接管家业成了户主;老二姜寿山除了精通农活外还有一手绝好的木匠手艺,镇子里或邻邦村谁家修房盖厦都请他帮忙;两个妹子都已出嫁。

姜青山家那排场漂亮的连套在一起的两四合院就坐落在姜家胡同的巷口上,那青砖到顶的高大门楼,鹤立鸡群般把周围一片土打围墙的农家小户比的更加低矮残破。单单这个全砖哨门楼就足以让半村乡民羡慕死了。那门楼里连套在一起的两进四合大院,以及川套里连成片儿的几十上百亩水浇好地,更是叫一般贫家小户不敢想了。

“叔,抬啥东西呢?”姜永顺循声一看,差点跌闪到当院。原来二女唤叫来的不是少年姜青山,而是壮实如牛的老二姜寿山。“错咧,错咧。是唤三山哩。”猝不及防的姜永顺忙中出乱,差点失口说出真话,便又连连改口道:“不,不是,是……”慌乱中姜永顺更加语无伦次,末了才道:“是书房里的事,我想问问三山。”姜寿山看着一脸窘相的姜永顺,“嘿嘿”干笑两声,抬手搔摸一下头上短硬黑密的头发,尴尬地说:“三山才从书房回来,正吃饭哩,我唤他来。”说罢便扭身出了哨门。

面对二女儿活活闪闪的一双大眼窝,姜永顺哭笑不得,好在姜寿山进哨门前“歪嘴阴阳”正好进了上房,避免了一场更大的尴尬。

为防再次难堪,姜永顺也进了上房。他要准备一下,他不能让刚才结束的难堪再现。姜永顺把上房山墙根箱子上的一堆杂物搬腾开。看来他要假戏真唱,等姜青山来后,让他真的动手帮忙搬抬这个根本没必要挪动的大木箱。“歪嘴阴阳”立在一旁,一脸怪怪的笑,看来他还在嘲讽刚才那场不期而至的笑话呢。

“叔。”院子里响起一声不再稚嫩的、已有了重重喉音的声音。“哎,三山来咧。”姜永顺话到人到,立马迎到上房门口。精干结实的少年姜青山便立在他的脸前。“叔,你要问书房里的啥事情?”“腾”地一下姜永顺觉的脸上烧起火来了,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怕啥还偏偏就来啥。“噢……”姜永顺厚着老脸支吾着说:“不问,不问书房里的事。来,三山帮叔把箱子抬一下。”少年姜青山心里有些诧异,还是过去帮着把那个大木箱子从山墙根抬到窗台底下。“叔,还干啥?”抬完箱子,姜青山直起腰,回头看着身边那个丑陋怪异的陌生人,他讨厌那双在他身上脸上搜来扫去转个不停的有些诡秘的三角眼,更讨厌那张歪撇着的合不严实的嘴巴子。

“三山,坐下歇歇。”姜永顺不想让少年人马上走掉,他有意说着闲话拖延着时间,以便让“歪嘴阴阳”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个少年人的面相看准。“叔,再没啥事的话我就走了。”少年姜青山嘴上虽这样说着,心里却实在想在这院子里多停留一会。这院子里有位美丽的姑娘早就钻进他心窝,他立在这上房里,操心的却是西厦屋里的响动。

“小伙子。”“歪嘴阴阳”侧身挡住少年姜青山的去路,用他那特有的闪闪烁烁的三角眼不住地打量着少年姜青山,好一阵才悠悠缓缓地道:“能请教学生娃一个字吗?”“啥字?”少年姜青山扬扬眉,两颗乌黑的眸子中闪出疑惑警惕的目光。“随意,随意啥字都行,只要写一个字就行。”“歪嘴阴阳”说。

姜青山不情愿地侧头看看姜永顺,他从来不愿受人罢布,尤其现在不愿受这个怪异的陌生人的罢布。“噢,是这,这位先生也是一住读书人,他就是想请教请教你喀。”姜永顺从中打着圆场,他脸上已没有了刚才的窘迫和尴尬,重有了往日的精明。恢复常态的姜永顺极力怂恿着姜青山再道:“你就给他写上一个字,学生娃喀,怕啥。”

“歪嘴阴阳”的一对三角眼始终没有离开过姜青山的脸,对少年的一颦一笑,甚至是不经意的扬眉都不放过。“歪嘴阴阳”是个很敬业的人,他不看则已,看就要把实看准,决不能看走了眼。这是为了主家,也是为了自己的名誉。

姜青山不很情愿地顺势蹴下,拾起一块垫箱子用的瓦碴片,在地上毫不犹豫地写下一个漂亮的‘义’字。“好了吧。”姜青山拍打着手上的浮土站起身来,表现的既不局束更不浮躁。“好咧。”“歪嘴阴阳”说话时在他的三角眼里竟流露出一串少有的惊喜。姜青山走了。

姜永顺随后和“歪嘴阴阳”回到上房,坐到堂前的供桌旁。作为主家,姜永顺就有些急不可待,他太想知道结果了。这种急切,决不亚于想知道在茅房口上究竟该不该栽种那棵椿树的心情。因为这个结果才是他今天特意请先生上门来的全部目的。

“歪嘴阴阳”掩住心里的惊诧,不无卖弄地咂着响舌道:“好个‘义’字,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易经上说:‘有义则可久,可久则贤人之德。’单单这个‘义’字,就足可托负终身。老哥,你的心思没有白费,这是一个绝好的苗子呀。”“歪嘴阴阳”说时有些手舞足蹈起来。“这是从拆字法上推算的,我再给你说说这娃的骨相,真是一副好骨相呀。这娃山岳垂正,悬凹相宜,光明如镜,血气相应。这都是难有的贵相呀。老哥,这娃以后是干大事的材料。”“歪嘴阴阳”说的太好太玄了,姜永顺反到有些不太相信了,一个乳臭未退的学生娃,咋的就能有了‘贤人之德,贵人之相。只要日后家道不在他手里败落了就足够了。

“只是……”“歪嘴阴阳”沉思良久后像是自语,又像是怕掐算不准似的,对着姜永顺不住地摇晃着脑袋,那灰白相间的瓜皮帽也随着他摇晃不停的脑袋在半空里呈四十五度角来回地晃动着。 DCoOIpV2EQ503WUSu0A3R6K1AqPB3KGdr+R7D3hHzwQ3SezeFZSJy6lITx2rvn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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