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进上房的旺家老四,一看兰香白白的脸上烧起的两朵彩霞般的红云和身上换穿上的这件好看的蓝花花洋布衫,心里就明白了,明白这个好看的女人上手了,明白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旺家老四这样想着一步上前就把还有些慌乱的兰香揽进怀中。“好我的兰香嫂子,你可让我想死咧。”旺家老四说着就把一只大手伸摸进兰香的衣襟里,抓摸住她胸前的奶子。兰香像受了惊吓的免子,被擞抱在他的怀中不敢动弹。旺家老四受到撩拨和鼓动,而不是不从的抗拒的惊慌的喊叫,他拦腰一抱就和她一起滚到炕上……
完事之后两个人还赤身裸体地缠磨在一起不肯分开,兰香爬在旺家老四宽厚的长满胸毛的身上,痴迷地说:“真真受活,你比我那口子强一百倍,天天这样我都情愿。”旺家老四抱住蛇一样缠在身上的兰香欢喜地说:“我的这本事,三合镇没有一个男人能比的上,只要让我弄过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想再让弄的。你说是不是兰香嫂子。”“是,你真真弄的好,弄的人真受活。”“男人就是要让女人受活哩,兰香嫂子往后我每天都来找你,每天都让你受活个够。”兰香竟点着头答应了他的要求。就这样,兰香和旺家老四开始干起偷鸡摸狗伤风败俗的不耻勾当。直到东窗事发,被何福生撞见。可怜的何福生雷霆暴跳的火气还没有发完,就被凶残暴戾的旺家兄弟给蒙头撂进西门套的浇园井里,成了冤死鬼。
胡姓旺家兄弟五个,是他娘八年里头不歇窝一排溜生下的。兄弟五个依次叫:胡金旺、胡银旺、胡财旺、胡宝旺、胡发旺。金银财宝发,名字叫的好,但是这一家人除了人旺,他们所祈求的金银财宝却一点也没有走进他们的家门。五个儿子一个一个门扇一样疯长起来后,他们的家还是徒空四壁一贫如洗。在众多儿子的拖累下,父母穷愁撩倒早早地死了,没了爹娘管束的旺家兄弟越发地没了章法,老大金旺,在爹娘还在世的时候,张罗了一个半憨不傻的媳妇,接种了家里的三亩薄田,算是较为安稳的一个;老二银旺,扛着一卷铺盖出门给人熬长工去了,三年两年不回来一次,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混成个什么模样;这乘下的兄弟三人,可就成了三合镇的三个祸害,他们仗着兄弟多,又都有一身死力气,就在三合镇的巷套街面上吃起白食。他们游手好闭,搬弄是非,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直至发展到欺男霸女,杀人放火的程度。时逢乱世再碰上这么几个坏人,三合镇的老百姓真是没办法。单个打,打不过。成群干,聚不起。你能有啥办法?你又能找谁去说理?找国民党?国民党跑了。找共产党?不知道谁是共产党。找日本人?日本人比他们还坏。三合镇的老百姓只好忍气吞声,远远地躲开这虎狼一般的旺家兄弟,即是受了欺负,遭了祸害,也不想张扬,不能张扬,不敢张扬。
旺家兄弟为霸占兰香,把何福生蒙头撂到井里活活闷死,在这之前,他们因为同样的原因,用同样的手段还闷死过一个姜姓的年轻人。旺家老四坏,其实旺家老五更坏。旺家老四主要是祸害女人,旺家老五不仅祸害女人,别的坏事他样样都干,不仅凶残,而且奸诈。在三合镇以外也有恶名,何福生和另一个姜姓轻年就是他亲自下手撂到井里去的。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胡家木器店后院开在背巷里的窗户被突然“嘭嘭嘭”地敲响。正擞抱着媳妇酣甜香睡着的胡松涛一下惊醒,“谁?”胡松涛惊醒后急促地问一声。“我,南张村的春娃。”外面的声音虽然低沉急促,但胡松涛还是听出来就是春娃的声音。这春娃叫张春生,是姜青山到南张村后发展的第一个党员。春娃暗中来来往往的已和胡松涛很熟了。“啥事?”胡松涛一边披穿衣服,一边再问。窗外的春娃急急地说:“日本人可能马上要来三合镇,青山让你带上桂贞赶紧上山。”胡松涛闻听此言,赶紧推一把吓得缩成一团的媳妇姜桂贞,说:“快起,日本人要来咧。”夫妻二人匆忙穿戴好衣裳,跑出店门,外面一片漆黑,来送信的春娃也早没了踪影。
把店门一锁,胡松涛就毫不犹豫地拽上姜桂贞往三官庙跑去,他要把这消息告诉给吴老师,再商量一下怎么办。到了三官庙,胡松涛要姜桂贞在庙门口等着,他好跳墙进去叫吴老师。黑暗中姜桂贞不吭声,只是紧紧的拽着胡松涛的手不松开。她一个人哪里敢呆在这黑森森的庙门口呀,见她不松手,胡松涛就知道她胆小,不敢一个人呆在外面。只好拉着她一起跑到庙后,从墙豁口上跳进去。
“咋回事?”吴老师被叫醒后急着问。胡松涛正准备向吴老师说时,村外就传来了狗叫声,看来日本鬼子是真的来了,本来胡松涛想和吴老师简单地商量一下,然后喊上乡亲们一起上山,看来是来不及了。“快上山,日本人来咧。”胡松涛只说一句,扭过身拉着姜桂贞就往山口里跑。吴老师听胡松涛一说,再听着村口响起一片的狗叫声,知道情况已是十分的紧急,就跟着胡松涛俩口子往山口里跑去。
三人在漆黑的山道上磕磕绊绊地一直跑上将军岭,才喘着粗气停下来。这时的三合镇已人喊狗叫乱成一片,显然日本鬼子在他们脚前脚后进村了。姜桂贞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惊吓,到了将军岭她一手捂在心口,一手托着后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狂蹦乱跳的心儿稳住。稍稍歇缓了一下,胡松涛才向吴老师说:“南张村的张春生送的信,这信真准,再晚一些可能就跑不脱了。”“是姜青山让人送的信。”姜桂贞见胡松涛没有把话说全,就补说了一句,后窗外报信的张春生是谁她不知道,但是她清楚地听到他说出来的全话是:日本人可能马上要来三合镇,青山让你带上桂贞赶紧上山。正是这句话现在暧住了她惊慌乱跳的心。胡松涛在暗里捏了她一把,不让她多嘴说话,她的话其实已说完了。听说是姜青山让人送来的信,再加上姜桂贞在场,吴老师便不再问了。
胡松涛在黑暗里捏了姜桂贞一把后,心里便涌起一股酸酸的嫉恨和恼怒,为敲窗报信的张春生最后一句多余的废话而恼怒,为姜桂贞心里还抹不去的姜青山而嫉恨。他在恼懊不平中想,张春生大没必要多说一句:青山让你带上桂贞赶紧进山。既然他能说出来,就肯定是姜青山特意交待吩咐过的。那么,如果不是为了姜桂贞,姜青山还会半夜三更叫人来送信吗?在山下镇子里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混乱的时候,胡松涛不去想一些更紧迫的问题,却在心里疙疙瘩瘩地一直纠缠着这一档子事,真有些不应该。
将军岭离前面山口下的三合镇不远,白天站在将军岭上,能清楚地看到山脚下三合镇的整个轮廓。现在这黑森森的夜空阻断了视线,却阻断不了那汪汪不绝的人喊狗叫。日本鬼子是真的进村了,日本鬼子半夜三更摸到三合镇来会干什么?吴老师心里想着就向胡松涛说:“日本鬼子这时候来是为啥呀?会不会是前一阵咱们搞的军粮的消息走露了?”吴老师的话才把胡松涛的心思扭转过来,胡松涛沉思一下说:“不会吧,军粮早就让秀峰他们背上山了,这会鬼子才来,不会是为军粮的事吧。”“那他们会干什么来呢?”“谁知道呢,等天明了再看吧。”
在睡梦中惊醒的三合镇人,睁开眼看到的到处都是端着刺刀的日本鬼子兵。让吴老师说中了,鬼子兵就是得到消息说在三合镇屯积着一批八路军的军粮,所以,他们才纠集起兵力半夜合围了三合镇。
鬼子兵这次来的人马不少,算上伪军有四五百人,人少了他们不敢来。三合镇是游击区,山里的八路军康支队常下来在这一带活动。
天明后,鬼子才搞清楚,原来他们得到的情报不准,三合镇根本没有屯积八路军的军粮。但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汉奸翻译官文武斌给鬼子大队长龟田出了个主意:就地征粮。这样即可以供应自己,也可以掐断山上八路军的粮道。这个一脸菜色的文武斌是禹县城里的头号大汉奸,这是一个变色虫似的奸诈小人,早年他在省城太原上过几天学,没学下什么真本事,除了学会两句蹩脚的东洋话,再就是学下一肚子坏水。因为没有学下真本领,从学校出来后在太原城里混不下去,只好回到禹县,托人在县府里谋了一个写算的文书差事。日本人一来,他第一个当了汉奸,因为会说两句东洋话,又有一肚子坏水,自然就受到日本主子的赏识,让他当了翻译,于是,这家伙就成了禹县城里的红人,成了彻头彻尾的汉奸。
汉奸文武斌出了在三合镇就地征粮的主意后,鬼子龟田大队长欣然同意。于是天一亮,鬼子兵便把全村无法逃脱的男女老少,全都强行赶到三官庙前的场子上。龟田大队长拄着带套的杀人东洋刀,高高地站在三官庙门前的圪台上,脚跟前蹲着一条吐着长舌头的大狼狗,狼狗旁边站着的才是汉奸文武斌。端着刺刀的鬼子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把三合镇围的水泄不通。三合镇的老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面对那条露着牙,吐着长红舌头的狼狗和一圈闪着寒光的刺刀。两三千人在场子上挤缩成一堆,都快挤拧成麻花疙瘩了,还是一个劲地往一起挤,谁都不情愿站在边上去面对那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刺刀。尽管人们一个个都胆战心惊的挤缩成一团,但孩子不敢哭,女人不敢叫,男人们扳着脸窝着眼老老实实的不敢动。
鬼子大队长龟田摆一下手,汉奸文武斌就狗一样地跨前一步,对挤缩成一疙瘩的乡亲们嚷叫起来:“乡亲们,不要害怕,皇军是来保护大家的,前一阵子山里的土匪不是就来咱三合镇抢过粮食吗。所以麻,皇军开过来是保护乡亲们的。安享太平是乡亲们的愿望,也是大日本皇军的愿望。皇军来保护乡亲们,乡亲们就要有所表示,表示什么呢?乡亲们给皇军捐些粮食麻。民以食为天,皇军也是要吃粮的。没有皇军的保护,山里的土匪说不定那一天又要来抢,你们怎么办。你们捐一些粮食出来给皇军,皇军就会好好的保护大家。”挤成一团的人们不管汉奸如何的喊叫,就是没有人吭气接声。
“村里管事的官人是谁?村里管事的官人出来。”汉奸文武斌穷喊一气,没有一个人应声,他便又这样叫喊起。场子上还是一片死寂。满场子上被围住的像是一群哑巴,悄没声息地没有一点回应。见一直没人吭声,更没有人敢站出来。文武斌便跳下台阶,走近人群。挤成一堆的人像躲瘟疫一样,躲闪着他,甚至没人敢看他那菜色难看的脸。
“你,老汉出来。”文武斌从人堆边拽出一个上了年岁的老汉。“不要怕麻,看你抖成个啥咧,筛糠了还是箩面了,看把你吓成啥咧。好咧不要抖咧,我问你,你们三合镇谁是管事的官人。”老汉抖索的更厉害了。“村里没……没有官人咧。”老汉抖索的话都说不利索,“早,早先的官人都散伙不,不干咧,村里就再,再没有管事的官人咧。”老汉说的是实话,现在世道乱了,日本人来了,国民党跑了,共产党在地下没有公开,老百姓谁也靠不住。镇公所原来的一伙人也就散伙了,谁愿没雨揽天旱去惹是非呀。日本人、二战区国民党,八路军游击队谁来了都不好惹,索性原来镇子里管事的一杆人就散了伙,回了家。现在满三合镇还真没有一个前头说话管事的人。
文武斌转回身走上三官庙前的高圪台,向鬼子龟田咕噜几句。他们是为粮食来的,结果扑了个空,就有些不甘心。但三合镇是游击区,这里局势不稳,他们手里没有三合镇的相关籍册,对人丁地亩不了解。无序可依终归不好,他们想找一个了解三合镇情况的人,出来帮忙。迄今为止三合镇还没有一个投敌当了汉奸的人,但是三合镇有一个人是在文武斌跟前挂了号的,他觉得这个人此时能派上用场。
文武斌和鬼子龟田嘀咕一阵后,文武斌转向人群干咳一下,扯着公鸡嗓子再向人群喊道:“三合镇有个年轻人叫旺家老五,在县北是很有些名气的,这个年轻人在不在?来没来?”听文武斌这么指名点姓地一叫,挤成疙瘩的人群骚动起来,骚动过后,人群中闪让出一条道儿,亮在道儿底的就是旺家老五。这家伙平日里在三合镇飞扬跋扈的挺凶挺横,但现在让老百姓亮出来后,他同样有些胆怯,不知出去是凶是吉,他毕竟没有和日本人打过交道。站在高处的文武斌顺着人群闪让开的道儿,看见那个赤红脸汉子,虽然身高马大的却胆怯的不敢往前走。他就嘿嘿笑着跳下高圪台,顺着人群闪让开的道儿来到旺家老五跟前,拍着旺家老五的肩膀头说:“年轻人麻,都说你是一条汉子,来,出来。太君有话和你说。”旺家老五挺挺胸,装着气昂昂的样子,跟着文武斌走出人群。其实这阵子他肚子里也是十五个水桶在晃荡——七上八下的,他真不知道出去会是什么结果。不过,满场子上的老百姓倒是巴望着日本人办件好事,把这个祸害三合镇的坏人给武治了。抱着这样的期望,挤成一疙瘩的人们开始松动了一些。人们全都把脖子伸得长长的,把眼窝睁得圆圆的,等待着出现那个人们期望的结果。
文武斌把旺家老五领到三官庙前的高圪台下,对拄着洋刀的鬼子龟田嘀咕几句,接着人们就看见龟田说一句,文武斌翻一句,旺家老五听文武斌翻一句点一下头。看着看着老百姓的心就开始往紧里收,收的比挤成的这个疙瘩还紧,人们从旺家老五开始变得舒展起来的赤红脸上,预感到将要遭到灾祸的不是旺家老五,而可能是三合镇的父老乡亲。
果然,当汉奸文武斌不再说话时,旺家老五那丑陋的赤红脸上,就涂抹了一层比鬼子的那条狼狗还要凶残的恶色,他跳上圪台,转过脸对着满场子上的乡亲们恶着声说:“老少爷们,刚才日本太君说了,他们是来保护咱们老百姓的,是来征粮的。咱们就是要把粮食交给能保护咱们的日本太君,不能让山上的游击队把咱们的粮食抢走。刚才太君吩咐了,今天各家各户都得把粮食交出来,大户多交,小户少交。天黑之前都得交,谁家不交粮,就把谁家的人带走。好了,我说谁家交多少,就交多少。各家各户的底子有多厚,我知道。我说到谁家,谁家就立马回去灌麦装粮。我先说多的后说少的,都听好了,胡长业一千斤。”人群里的胡长业听到旺家老五第一个喊出自己的名字,吓得浑身一颤,接着在心里狠狠地骂一声:“猪狗不如的东西,和畜牲不能商量。”在心里骂完,便叫上家里人,第一伙退出人群,回家给鬼子装粮食去了。
“姜春山,一千斤。”姜春山一家默默地也走下场去。
“何福春,一千斤。”“好哥哩,何家没有那么多地,没有那么多粮食,好哥哩……”听旺家老五一喊何福春,老实的韩伯就不顾自己一把子年纪,竟对乳臭未干的旺家老五一声挨一声地叫起哥来。但韩伯的伸辩没有说完,就被一把明晃晃的刺刀逼着回家灌麦装粮去了。
旺家老五随心所欲地叫着人名,随心所欲地分摊着粮食。原来挤缩成一疙瘩的人堆慢慢地松散开了,随着旺家老五一声声喊叫,人们一拨一拨地走下场子回家灌麦装粮去了。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大户交得多,不敢说,小户交得少,也不敢说,就是交不出粮的穷户也不敢说。人们都怕那个“不”字惹翻了举着刺刀的鬼子兵,更怕惹恼了恶棍旺家老五。三合镇的老百姓绵善的像一渠水,他们只能逆来顺受,不这样,又能如何呢。
将军岭上的胡松涛天明时隐约看见山下三合镇村里背枪走动的日本兵后,便带着媳妇姜桂贞再爬两架山,来到蔡沟村,在一家远房亲戚家暂时住下。直到后来吴老师来报告了鬼子兵已经离去的消息,他才辞谢了亲戚,带着媳妇下山回到已经平安无事的三合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