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去里屋换上试试。”刘菊花不容林森有半点犹豫,就把衣服放到他怀里,推他进了里屋。
林森只好换下自己一身本是穿着拉砖跑运输的旧衣服,然后小心翼翼地换上那身西装。可惜不合身,大了些,显得松松垮垮。
林森走出里屋说:“不合身吧,算啦,我有一身西服,是在农村时买的,挺合身,只是旧了些。”
刘菊花和梅云围着林森看,这儿揪揪,那儿拽拽,揪拽半天仍然不合适。
梅云在拽林森袖口时,有意用手捏了林森一下,然后多情地瞟了他一眼。林森脸有点发热,躲闪着梅云的目光。
衣服试砸了,刘菊花只好说:“你那身西服不新不能穿,这样哇,下午让梅云陪你去商场买一套,先从这里拿上钱。”刘菊花就这么一锤子敲定了。
午饭又很丰盛,马家又杀了一只鸡,炖了鸡肉,上街买了油炸糕,还上了一瓶河套老窖酒。林森好喝酒,而且好酒量,和马忠两人喝下了一瓶子,林森纹丝未动,脸不红活不长,梅云的爷爷上了岁数,不敢喝酒,但他喜欢抿,端起酒盅抿上一抿,到收场时一盅还是一盅,马忠便替父亲喝了下去。
竹云在家忙前忙后,不是做饭就是洗衣服、做家务,然后去上班,姐姐梅云的事她从不过问,也没她插嘴的地方。她也明白,这家里只有妈妈说了才算,别人的话只是妈妈的参考而已,这么长期下来,竹云就像哑巴似的,什么意见也不表示。竹云是顶替母亲到农机厂上班的,她长得不如姐姐梅云美貌,身材粗大,皮肤也粗糙,看上去仿佛不是刘菊花生的似的。
吃过饭,梅云主动说:“姐夫,咱们现在就去买衣服哇,下午你还得帮我写文章呢,咱们趁中午去哇。”
“也行。”林森看着梅云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说。
梅云笑笑,回头对母亲说:“妈,拿钱哇,我们这就去。”
林森说:“姨姨,咱说好了,算我借你的,等我和工地算了账再还你。”
“看你,一家人说的两家话,谁花谁的都无所谓的。”刘菊花说。
林森不想沾人家的便宜,买衣服是自个儿的事,就当借钱好了。可自己也太寒酸了,由于家庭困难,这些年他就没买过一身像样的衣服。在农村时,扯上布让农村里的裁缝去缝制,工艺和制作都很粗糙,他也从不认真,一个庄稼汉,穿好了也没用,整天泥里出水里进,所以他从不把穿扮当回儿事。可现在,他要代表马家去呼市与田玉生进行一场针锋相对的较量,他去的场合不一样,是高等学府,如果还穿在农村那些土里叭叽的衣服,会让人家当乡巴佬看的,俗话说:人是衣架马是鞍,人要靠包装,才能体现自我。林森知道这一点的重要性,所以也赞同买身合适的西装。
刘菊花从柜里取了二百元钱交给梅云,然后说:“梅云,好好替你姐夫挑选挑选,买的像样儿些,然后再买一双皮鞋。”
“妈,我知道啦。”梅云接过钱说,“妈,再拿三百,我还要买衣服呢。”于是刘菊花又取三百元给了梅云。
梅云和林森双双走出马家院门,并排走出巷道,向大街上走去。
林森对梅云说:“陪你到呼市,倒把我当新郎官一样来打扮,我自己有点好笑。”
“有甚好笑的。”梅云说:“你穿的太破旧了些,有失你的身份。”
“我有甚身份?”林森说。
“嗨呀!你大小也算是个土作家吗,是写过文章的人,好多人都钦佩你,你不是小看自己,再说如今进城了,不是在农村,你的穿戴要像回事啦。”梅云侧过头冲林森笑道。
林森苦笑一下说:“可条件不允许呀,买四轮车时向银行贷了款,如今还没还上,家有三件事,先从紧处来。我也想穿戴好一些,可手头很紧呀,今天不是为了你,我可舍不得买西服呀!”
“是吗?”梅云笑道,“这不委屈你了吗?”
“委屈倒不至于。”
“这样吧姐夫,今天买衣服、领带、皮鞋,算是我当礼物送给你咋样?”梅云含着笑冲林森说。
“梅云,这可不行,我受用不起。”林森赶快说,“还是当我借你家的钱,过一段我再还你家好啦。”
“咋啦,看不起我?”梅云佯装生气地说。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林森说;”何况我已和姨姨讲好的,是借钱的,你如今要当礼物送我,请问你如何向你母亲交差?”林森故意试探地问。
“我有自己的工资呢。”
“不是说,你们全家人的工资每月都如数交给你母亲吗,你莫非能说服姨姨,把这么重的礼物送给我?”
“你以为我在妈妈面前说话不管用吗?”梅云瞅着林森说。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家里姨姨说了算:别人都是摆设,你的话她也不会听。”林森说,“梅云,我这么说,你不介意吧?”
“我不介意,但你看到问题的一个方面,而没看到另一面。”梅云微笑着。
“是吗,说说看。”林森说。
“我妈是很寺横,家里大小事她说了算,这是个事实,可你不明白,有些事是我的主意,然后由母亲来替我说话。”梅云说罢看着林森,又说,“这事儿你也许不相信,对吗?”
“我是有点不相信,也没看出这一层来。”
梅云说:“就拿这件棘手的婚事来说吧,这一系列的安排,其实是我的主意,母亲在执行着我的主张。连请你来写文章一事,也是我向她提出,然后由她替我来说话。”
“这……”林森有点莫名其妙,“这是真的?”
“我会骗你吗?”梅云说。
“这么说,你是幕后操纵者?”林森问。
“不能这么说,在我的这件事上,可以说是我的主意。别的家庭事务我不大上心,都是母亲说了算。”梅云如实说。
林森将信将疑,然后问:“和田玉生的问题,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能告诉我吗?”
“我已经给你说过了,他变心了,我强求他也显得无聊,但我不能轻而易举地放过他,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梅云边说边气得胸脯一起一伏,那双饱胀的奶子也一耸一耸的。
林森说:“既然没有和他重归于好的想法,为甚还要多此一举,闹他个声名狼藉,对你也不利呀。”
“我不是说了吗,主要是想出出心中这口恶气,再说,让你陪陪我,一起出去散散心,什么告状呀,打官司呀,只是一种幌子,你真的没看出来,还是佯装不知?”梅云问。
林森两眼发了呆,他做梦也没想到,梅云会有这般心计,如此看来,过去对梅云只是一种模糊的肤浅的认识,真正的梅云是个不亚于她母亲的女人。
林森惊叹了。
“梅云,看不出来,你可是个了不起的女性呀!”林森赞叹道。
“谈不上,不过我还是能把握自己命运的。这一点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
林森说:“梅云呀,为出一口气,值得这么耗精力耗钱财去到处奔波吗?”
“咋不值得,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只想让你陪我出去走一圈儿,咋,是不是你不大愿意?”梅云问。
“不,我非常荣幸,能陪漂亮的梅云一起出门,我林某人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哪有不愿意之理。”
“你和我耍贫嘴,唉——我送你的礼物,你到底接受不接受?”梅云问。
“接受呀,可你礼物在哪儿呢?”林森摊开双手,和梅云开上了玩笑。
“这不是正去买吗,咋,以为我不诚心?”
“不,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林森说,“可咱们说好了,你今天有礼物送我,将来我也有礼物送你,礼上往来,不落亏欠。”
“姐夫呀,你咋这么婆婆妈妈的,好啦,随你的便吧。”梅云说罢,偏过头盯着林森看,那双大眼睛里流露出爱慕的神色。
两人穿过大街向商场走来,在商场门口,林森与包工头也是他的好朋友李昆相遇,李昆是趁上班前的时间来商场买工具的。
“林森,你小子这两天钻哪去了,咋不见你的鬼影了。”李昆与林森打招呼并没注意身旁的梅云。
“噢,我姨姨家有事,让我去帮帮忙,我就让全全替我拉砖了,怎么样?没误事吧?”林森问。
“事倒没误,可我想你呀。”
“你这家伙,一定是想我的烧酒啦。”林森拍着李昆的肩膀说。
“不错,老想和你喝几盅。”李昆如实说。
“好啦,过儿天我回工地后,好好请你一顿,回报你的思念之情。”
“我等着你。”李昆这么说着,忽然看到了梅云。梅云那天在马路上和林森说话,他是见过的,再说梅云生得出众,他认出了梅云,但他佯装不知。
“这是我的一个小姨子,叫梅云,正陪我去买衣服的。”林森主动介绍道。
李昆冲梅云笑笑,说:“见过见过。”
梅云见机说:“这位师傅是工地的吧?”
“对,他叫李昆,是工地的负责人,也是我的要好朋友。”林森赶忙给梅云介绍。
梅云说:“李师傅你好,我姐夫从农村刚刚进城,这人生地不熟,全仰仗李师傅你了,希望以后多多关照。”
李昆说:“这是自然的,我和林森是老朋友了,他这人神通广大,哪里还用我帮忙,他比我的人际关系广得多呢。”
“是吗?”梅云回头看着林森。
“听他替我瞎吹呢。”林森说。
“这是事实,建筑公司哪个大工头你不认的,哪个工地你没熟人。”李昆解释说。
“在家靠自己,出门靠朋友吗,我刚刚进城,自然需要像你这样的朋友帮助了,你说对不。”林森又拍拍李昆的肩膀。
三个人闲扯了几句,李昆便告辞了。林森和梅云并肩向商场里走。
“要买就买一套上档次的西服,穿起来气派,你说呢?”梅云走向成衣柜台说。
“不不,别买太贵的,普通一些就行啦,我这人长得丑,穿上再好的衣服也白扯。”林森说。
“看你,自个儿个看自个儿不是,你哪点儿长得丑,你既有文学修养,又很聪明,也那么潇洒,咋就说不称呢,唉,姐夫,今天这事儿你别管,一切都由我来替你做主,听我的好啦,行吗?”梅云说罢朝柜台走来。
柜台后面挂着各色各样,各种款式的西服,真可谓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梅云眼光很好,审美观也极强,她一眼看上一套灰色条纹的西服,让售货员拿了下来。
梅云在柜台上展开西服,林森站在一旁看。这时,林森见两个售货员在一起嘀咕。一个悄声对另一个说:“她就是马梅云,你认识不?”另一个望向这边,那神情显得很惊讶。林森瞟眼看两个售货员时,两人立即打住不说话,不约而同地望着他,那眼神中带有几分审视的味道。
梅云并没在意,只顾低头看那套西服,看毕说:“姐夫,你脱了外面的衣服,套上这身看看合适不,我认为这套西服挺适合你穿。”
林森看到柜台旁边有一小间屋子,上面写着试衣间,他拿西装走进了试衣间。林森在试衣间换好衣服,在穿衣镜前一看,自己一下变了样,从一个地道的农民打扮,一下变成了一个有身份的城里人,他惊叹了一声,他不得不承认梅云的审美眼光绝对是一流的。林森借着穿衣镜翻过来掉过去地看,觉得这身灰色条纹西装,既大方又新颖,他穿上简直太合适不过了。
“穿好了么,让我看看。”梅云在外面问。
林森打开试衣间的小门,故作潇洒地往梅云面前一跨步。
“哇——太棒了,太棒啦,姐夫,转眼间你就变了个样儿,要不是亲眼看你进来换衣服,我可不敢认你了。”梅云大声夸赞道,她又围着林森转了一圈儿,然后说:“好啦,就买下吧,咋样,你觉得满意吗?”
林森说:“我也感觉太棒了,只是怕这衣服太贵,咱买不起。”
“嗨,你这人哇,别人能买得起,咱就能买得起,何况这也不是太高档的,也就二三百块钱呗。”梅云说。
“二三百呀,太贵了,穿太贵的衣服我实在不配。”林森说。
“别这么说,你目前正处在过渡时期,你的处境马上会好起来的。”梅云用肯定的口气说。她坚信林森不是一个平庸之辈,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的。梅云又说:“听我的,咱买下这身西服了,走,问问价钱去。”
梅云和林森来到柜台前,梅云问道:“这身西服多少钱?”
其中一个女的说:“四百五十元,就那么一套啦。”
“什么,四百五十元?”林森吃惊地问。
“对,这西服卖得可快呢,别处都没货了。”女人说。
梅云问:“你最低卖多少钱?”
女人说:“这就是最低价,昨天还卖过五百元一套呢。”
梅云说:“你诚心卖吗?”
“当然卖啦,我们是做生意的,有买卖哪有不做的。”女人笑着说。
梅云说:“那好,我给你二百五十元,你卖的话我们就买,不卖那就算啦,这种西服商场到处可以买到。”
女人思索一下说:“你也太杀价了,这样,少要你五十,给四百吧,咋样?”
梅云说:“太贵,只给二百伍拾十元。”
“不行,我进价才二百五,我咋也得赚点吧。你说呢,梅云大姐。”女人突然说出了梅云的名字,而且叫她大姐。
梅云愣住了,望着女人说:“你认识我?”
“嗨,见过几面,我爱人就是你们供销社的。”女人说。
“你爱人是谁?我咋一点儿不知道?”梅云问。
“我爱人给曹局长开车呢,这回你知道了吧。”女人得意地说。
梅云这才想起来,那司机一月前才离婚,人们都说他又找了一个卖服装的个体户,可梅云的记忆中,她是没有见过这个女人的,但人家认识她,这让她有点儿局促不安。怪不得刚才两个女人在那儿议论,原来她们知道自己是谁了。梅云便想起自己与曹建英那件一时沸沸扬扬的往事,单位里几乎没人不知道,显然,眼前这个女人也知道了一切。梅云想到此,不敢再与她砍价了,就说:“既然是这样咱俩还讲什么价呀,你说个公道价吧,你爱人和我们一起共事,咱们以后来往的日子还长着呢,这身西服很适合我姐夫穿,你说个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