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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节

上午散会后,曹丽华和高艳平并肩走出瓜籽厂的会议室,朝厂后的沙梁里走去。工作已交代清楚,曹丽华想出去散散心,便约了艳平一起出来了。站在长满哈冒儿的沙梁上往北眺望,就看到黄漫漫的沙漠,象黄色的波浪似的前挤后拥,从西北向东南漫延,纵横十里之遥。沙丘北面是一个大湖泊,当地人称海卜洞,沙子便是从海卜洞中淘出岸,然后被太阳晒干又被疯狂的西北风卷起抛向大地,久而久之便积聚成沙丘,并向远方漫溢而去。瓜籽厂背后靠村子附近的沙丘里大多种了树木,以阻止沙丘的流动,既保护了村庄和庄稼,又绿化了环境。固定了的沙丘大部分都长满了哈冒儿,长满哈冒儿的沙丘就不再流动了。

曹丽华从小在河套农村长大,对河套的地理知识是比较了解的,象这样的沙梁她见过许多许多。河套到处可以见到海卜洞和沙丘,一般来说,有海卜洞的地方肯定要有沙丘,沙丘背后总能找到海卜洞。

“艳平呀,站在这连绵起伏的沙丘面前,你有种甚感觉?”曹丽华意味深长地问身旁的高艳平。

“高艳平几乎不加思索地说:‘和站在大海边的感觉样。’她说到这里故意打住,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感觉到什么,你倒是说呀!”

“人太渺小了!”高艳平叹息道。

“什么,你也有这种感觉么?!”曹丽华惊得目瞪口呆。她上高中时,有一年暑假里,跟胡宝山一伙同学曾到大连看过大海,她站在波浪滔天的海边,才真正体味到人的渺小,后来她一旦走到黄漫漫的大沙丘旁,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大海,她就感觉到人在大自然面前原来是那么的渺小,这种感觉她曾对胡宝山说起过,而胡宝山的感觉却与她截然不同,今天她却从高艳平嘴里听到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心声,她有点儿惊诧,似乎认为除了高艳平之外,别的女人均有同样的感觉。曹丽华这么想:一个人象沙丘中的一粒沙子,沙子大小并无差异,风会使沙子发生巨大变化,它把沙子吹起来,有时会把它掀上沙丘的顶端,有时会把它掀下沙沟,每粒沙子都无法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人也是如此。

“丽华姐,这种感觉只有象咱们这种知识女性才会体会到,你如果让瓜籽厂那个叫庄银梅的会计体会,她肯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高艳平挺着胸朝曹丽华笑着。

一旦提起了庄银梅,使曹丽华激奋的心情一落干丈,她瞅了高艳平一眼说:“你提她干甚,我看她可不进眼呢!”

“我也看不惯她。可是……丽华姐,瓜籽厂的兴衰与她是分不开的。”

“此话咋讲,她不过是一个会计,咋说的这么严重。”曹丽华追间着。

高艳平沉思了半刻,然后说:“丽华姐,不瞒你说,我也是听乡里人议论的,不太确切,不知该不该说。”

“艳平,你一向快人快嘴的,今天咋变得这么吞吞吐吐婆婆妈妈的?”曹丽华嗔怪道。

“这可是非同一般的事,我说出口是要负责的,一旦不是那么回事,我不是成了给人送黑贴子的人了吗?”高艳平顾虑重重地说。

曹丽华沉吟一下说:“这样吧,就当咱俩私下闲聊,绝不跟乡里工作挂钩,即使将来真的要追究一下,也不会影响到你,你这下该放心了哇!”

“丽华姐,你误解我了,我不是怕自己担什么风险,而是我所听到的都是传谣,不足为凭据,而且人们议论的这些事都与胡书记有关,所以我不敢胡说呀!”

“与他有关?”曹丽华更加不可理解了。

“是呀,乔玉春是胡书记物色的人选,庄银梅是乔玉春的伙计,瓜籽厂的帐目都由乔玉春签字,庄银梅报帐,人们议论说他俩狼狈为奸,大笔资金他们俩都纳入私囊,可没人敢追查这件事。”

“为甚不敢追查?”

“怕牵连到胡书记呀,如果没有胡书记,他十个乔玉春十个庄银梅也查他个水落石出。”高艳平边说边拽住曹丽华的手,向沙丘深处走去。

“这么说,胡书记与他们有同谋之嫌。”

“这倒不一定,关键是胡书记不主动提出查瓜籽厂的帐,就役人敢提。当然,胡书记一旦查处了乔玉春与庄银梅,他自己的罪过也不轻,至少是他起用了一个蛀虫,这对他会有影响的。丽华姐,胡书记对我不错,我不该在背地说他这些,可你们过去也是恋人,现在彼此也很敬重,我才对你说出了这些,我担心胡书记继续用这两个人会惹大祸的。现在国家提倡反腐倡廉,一旦有个闪失,胡书记岂不因小失大吗!”高艳平对曹丽华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让乔玉春当厂长,不是乡里开会研究过吗,咋能说是胡书记物色的?”曹丽华反问。

“胡书记一旦提议,别人一般也不反对,但人们背地里有看法。”

曹丽华看着高艳平继续问:“你这话和他说过吗?”

“没有,我不敢对他讲这些,我是想告诉你,你可以找机会与他谈,你的话他会掂量掂量的。”

“这样看来,要想让瓜籽厂兴旺起来,首先得从乔玉春和庄银梅动刀,对不,艳平?”

“对,可这太棘手啦!”高艳平扬扬头说。

“好啦,我明白啦。可是艳平,你为甚今天才告诉我这?”曹丽华追着艳平不依。

“现在不是要投资扩建瓜籽厂吗,这种关键时刻再不对你说,等投资进去那就晚了”,“我也曾听见有个别人叨叨乔玉春和庄银梅这事,但我没有重视,瓜籽厂一直是胡书记亲自抓,我过问多了,怕他有想法。”曹丽华说。

“可这么下去会出乱子的。”

曹丽华半晌无语,她与高艳平并肩走入没有任何植被的沙丘深处,爬上一座大沙丘,站在沙丘的顶端向四处眺望。

“庄银梅这个女人的具体情况你了解吗?”

“了解一些。她家就住在沙梁村,她只上过两年初中,回村时间不久就与村里一个叫牛根来的后生结了婚,生下两个孩子。建瓜籽厂那年,庄银梅的丈夫到外地跑买卖,一走就是半年,后来乔玉春趁虚而入,和庄银梅勾挂上了。借建厂的机会,乔玉春把庄银梅要到了瓜籽厂,刚开始当收发,后来就派出去学会计,等她回到厂里,乔厂长便借机打发了原来的老会计,瓜籽厂的帐目便全部控制在他的手里。”

“乔玉春与庄银梅勾搭,难道庄银梅的丈夫不知道?”曹丽华问高艳平。

“那小子一直在外做买卖,自己的风流韵事也不少,很少回家,也许不大明白。前段时间两人闹过离婚,但不是因为乔玉春,是因为牛根来带着一个女人在县城的商店里转.恰好让进城办事的庄银梅给撞上了,夫妻两人便打闹起来,最终没有离成,就那么凑合着过,牛根来回家的次数更少了,我看迟早要离的。”

曹丽华调红柳乡一年来,很少过问瓜籽厂的事,因为瓜籽厂是由胡宝山亲自分管,她从不插手,只是去年秋天和乔玉春一起出去考察过,那也是由于胡宝山抽不开身、才临临委派她的,至于乔玉春和庄银梅侵吞公款的事她几乎闻断未闯,倒是听说过不少乔玉春与庄银梅的风流事,关于胡宝山在在其中有甚瓜葛她更是连想都没想过。今天高艳平一翻话,让她茅塞顿开,是呀!高艳平说的不错,要想让瓜籽厂起死同生,首先要从瓜籽厂的班子入手,重新建立一个懂业务会经营的领导班子,才有可能挽救这个厂子,否则的话,即使投入大量资金搞了技改扩建了厂子,也会让他们给搞垮了。贷款扩建厂子本身就担有很大风险,如不加强管理,使投入资金被无端地挥霍或侵吞,就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到那时,不但厂子救不活,而且负债累累,乡领导也成了千古罪人,上面一旦追查起来,胡宝山以及她曹丽华均有逃不脱的罪责。

曹丽华想到这里,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春末夏初的西北风卷起沙尘向她们扑来,高艳平的短裙被风一掀一掀的,掀露出那条粉红色的三角内裤。

“艳平,咱们回乡里吃午饭哇,要不乔玉春又要大摆酒宴挥霍公款了。”

“恐怕来不及了,咱们出来的时候,我就听乔玉春让厨房安排午饭啦。”高艳平摊开双手说。

“不管他,咱们回。”曹丽华说着快步走下沙丘,向瓜籽厂返回,曹丽华边走边说:“俗话说,吃了人的嘴软拿了人的手短,乔玉春善于拉拢人,从村上一直到县里,关键人物他都能拉挂上,说明这人的交际能力很强。”

“是啊!这些关键人物成了他的保护伞,他便可以为所欲为了。”高艳平愤愤地说。

“哼,我倒看看他的根底有多深,不连根拔了他就对不住他。”曹丽华信心十足地说。

“但愿如此。”高艳平说。

果然,乔玉春派人去海洞上买回了大鲤鱼,还从村里买了鸡,又从小卖部驮回一箱啤酒和一箱子饮料。等曹丽华和高艳平进院时,浓郁的炖鱼味儿扑鼻而来,两个工人正往餐厅里搬啤酒和饮料。

“咋办?丽华姐。”高艳平问。

“不管他,就说咱们赶回乡里有急事。”曹丽华示意高艳平去推摩托。

高艳平挺着高耸的胸脯走向停车棚。

正在这时,一辆高级小轿车缓缓地驶进瓜籽厂的大院。曹丽华透过小轿车视线清晰的档风玻璃一眼便认出了县长肖树森。

可机停稳车,肖树森打开车门钻出来,他向曹丽华伸出一只肥嘟嘟的手。

“肖县长,你咋到这儿来啦?”曹丽华不解地问。肖树森笑道:“我本来是到乡里找你的,可乡里人说你到瓜籽厂了,我就追到这儿来啦。”

乔玉春早已看到了县长肖树森的小车,他飞快地从办公室里奔出来,没等肖树森放开曹丽华的手,他就把一只患白殿风的手伸向了肖树森,并连声说:“肖县长你好!肖县长你好!”显得特别殷勤,有点点头哈腰的劲儿。

高艳平看着乔玉春的样子禁不住笑出了声。

“肖县长,请进办公室喝杯茶,饭一会儿就好。”乔玉春热情地邀请着肖县长。

“肖县长,”曹丽华及时问道:“你找我有事的话,咱们是不是回乡里谈。”

“唉!曹乡长,厂里已经把饭准备了,为甚要回乡里,回乡里不也得吃饭吗?”乔玉春说,“再说,这儿已经做上了,你们一走岂不都浪费了吗。”

曹丽华一想也对,回乡里还得让厨房为肖县长他们准备饭菜,简单了端不上去,太丰盛又有违自己定下的章程。想到这儿,曹丽华笑着对肖树森说:“好吧,肖县长,我们这里吃罢再回乡里,你不着急吧?”

“再急也得吃饭嘛!”乔玉春马上说。

肖树森笑着说:“随便随便。”

于是一帮人前拥后簇,向餐厅鱼贯而入。饭菜既丰盛又实惠,厨师的手艺也挺妤,味道不亚于县城大饭店。一帮人围着一张大圆桌,除肖树森、曹丽华和高艳平以及肖县长的司机外,瓜籽厂的乔厂长、庄银梅等几位关键人物都来坐陪。乔玉春嗜酒如命,又热情好客,酒杯端得很勤,邀众人共饮,还一个一个地分别碰杯,完了又让庄银梅给县长、乡长、秘书一一敬酒。

曹丽华看不惯乔玉春这一套,酒杯只端不喝,劝也白劝,高艳平见曹丽华没兴致,她也推凑着不愿多喝,倒是肖县长喝了好几杯。

酒摊子拉拉扯扯直到午后二点钟才散。

午饭后,小轿车在农田道上缓缓而行,道路两旁刚能看到绿色,麦芽正破土而出,给大地增添了一股生气。高艳平骑摩托车跟在小车后面。

肖树森回转头对后座上的曹丽华说:“胡宝山想调回城里去,你知道吗?”

曹丽华微微一震,不解地问:“是吗?是他自己要调回去吗?”

“是的,他的理由是照顾患病的妻子,昨天菅长英在常委会上提出了这件事,我表示了反对意见。”肖树森说到此停顿一下,看看曹丽华的表情又说:“我的想法是,你刚刚当选为乡长,对红柳乡的情况还不是很熟,在这种情况下调走胡宝山,县委肯定要重新调一个书记过来,这样的话,一二把手都是新手,对红柳乡的工作没有好处。咱红柳乡是全县的眼珠子,凡事都得象个样子,胡宝山是菅长英一手扶起来的,尽管菅长英和我在工作上有些不大顺,但对胡宝山这个年轻书记,看法是一致的,他现在离开不合适。假如拖一段时间再把胡宝山调回城,你对红柳乡的工作更加熟悉,群众基础也会更加厚实,你就可以接任书记。所以,我以你刚当乡长,再调一个新书记去,对红柳乡工作不利为理由,反对调胡宝山到财政局当局长的主张。”肖树森咳嗽一声继续说:“丽华,你也知道,胡宝山是菅长英器重的人,虽说他对我也不错,挺尊敬我,可关键时刻他还是向着菅长英。”

肖树森说罢,曹丽华问道:“财政局的丁局长干得不是很好吗?”

“你不知道,丁局长准备调盟财政处当副处长,已经办了手续。”肖树森说。

曹丽华叹口气说:“肖县长,我认为不如调胡宝山回去,马小云病得不轻,他常年累月呆在乡下,这对马小云是不公道的。再说我俩有过那么一段,一起工作很吃力,我现在又离了婚,免不了遭人说三道四,这对乡里工作以及我们个人都没有任何好处。”

“丽华,我也替你想过这个问题,但你不知道,马小云患了绝症。”

“什么,这是真的?”曹丽华吃惊地叫起来。

“听说内蒙医院诊断为晚期胃癌,准备做手术,我是离开县里时才听说的。”

“天哪!”曹丽华掩住了面孔,把头埋在怀前。

“胡宝山务必得请一段长假,这样你得暂时主持乡里的工作。”

曹丽华埋头不语,她为马小云的不幸而悲痛,也为胡宝山的悲惨遭遇而伤心。她觉得应该马上派人去内蒙医院看望马小云,按道理她应当亲自去,可眼下乡里工作忙,一时半刻走不开。 ad3BgqEN1abH613/ObdLzEwlzrRUMl2zNFIcswKu8ewCEQkh/uCnfgiXcMpSitk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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