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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胡宝山还那么深深地爱着曹丽华，也希望与她在一起工作，天天能见到她就很满足了，但他也是有私心的，和她、这么处下去，难免会招惹些麻烦，自己还年轻，在仕途上正处于青云直上之际，为一个女人招惹麻烦影响前途，这实在是不合算。特别是在曹丽华离婚的消息一传开，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处于一种危险境地。乡里直至县里的人际关系很复杂，他很清楚，他胡宝山是县委书记菅长英提拔的。县委书记菅长英和县长肖树森因工作问题闹不和，乡干部们都明白，有相当一部分乡镇干部各投其主。在这种情况下，胡宝山不想为曹丽华惹是非，主要的是不想因感情问题影响到乡里的工作。他要去求菅长英，希望把他调离红柳乡，到别的乡镇去工作。
当然，红柳乡是全县最大最有潜力的一个乡，当初菅长英派他到这里来是有番苦心的，同样是乡书记，但派到红柳乡的应当是县里最得意也是最有培养价值的人才，在红柳乡是大有可为的，红柳乡的一举一动可以牵动全县的农业局面，红柳乡的乡镇企业也是全县走到前列的。按理说，胡宝山不应当此时离开红柳乡，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为了红柳乡的工作，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名誉，也为了曹丽华的声誉和政治生命，他不得不要求离开红柳乡。至于去哪里，这要看组织上的安排，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回县城去，到一个理想的大局里当一把手也是可以发挥才能的，只是各大局都满满当当，没有闲置的位子，最好的办法是调换，他可以回来当一个什么局的局长，而派局长下去当他的书记，即使是平调，他也是满意的，何况他多么想回城里陪一陪有病的妻子马小云。不管菅长英能不能答应他的请求，他都得去争取。
胡宝山第三件事是为了妻子马小云。马小云已有一年多不上班了，一直在家养病并带孩子。马小云患的是胃病，多次去医院诊查、治疗总也不见好，人消瘦得象把干柴，黑干憔悴，失去了年轻女人的容姿她吃不下饭，身体乏力，精神萎靡不振，中西药整天不离口，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曰。胡宝山有些疑惑，担忧马小云患上了顽症，所以他准备顺便和菅长英书记请一段假，带妻子马小云到青城去详查，以免延误病情。小车开到自家大门口时，胡宝山就见妻子马小云一手牵着女儿玲玲，一手提着菜篮，正慢悠悠地往家走，从背后看上去，马小云已不是而立之年的女人，却象进入了不惑之年，她苗条的身材变得有些干瘦，丰满的腰身和圆润的双肩均已变得那么削瘦而失去活力，连那双修长的大腿也变成了枯木桩，使裤子松松垮垮，两条腿看上去没有一点儿弹性，那一头黑云般的披发也变得灰莲蓬的没有一丝光泽，特别是那张曾经秀丽的脸庞，如今也变成了苦瓜似的，失去了青春的气息，只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有点精神，但也不象过去那么炯炯有神。那眼神中时而闪现出迟钝和呆滞，甚至会出现绝望的神情，看到妻子马小云病恹恹的样子，胡宝山心中隐隐发痛。他很内疚，也很自责。下乡任乡干部这几年，他把家一骨碌丢给了爱人，为了自己的工作，他几乎忘掉了县城里还有个家，特别是农忙季节，他一月两月不回家是常有的事，有时因县里开会，在家住一夜又走，象住旅店似的。马小云承担起全部家务。看起来家里只有她和女儿玲玲，家务并不算很重，但马小云和胡宝山两家老人都住在农树，老人们以及兄妹们时时进城来办事，一来了便住到他们家，常年象流着一股水似的，家里不断地有客人，这就加重了马小云的负担，她不但要每天去单位上班，而且要接送玲玲到幼儿园，还得应酬农村来的亲戚们，为他们东奔西忙。结果闹得她常年疲惫不堪，几年下来便把她给累垮了，她也就说不上是甚时患上了胃病，刚开始时只感觉胃口疼吐酸水，她并没在意，后来严重了开始吃药治疗，却总也不见好。
胡宝山家的房子是红柳乡干部集资盖的住宅。是胡宝山当书记后在县城边上买下一片地基，盖起了三排住宅，共十二家，基本解决了乡干部的住房问题。不过这十二家大多是有一口子在县城工作的。红柳乡的当地干部都在红柳乡里做了妥善安排。
这是三排起背砖瓦房，齐整漂亮，院落均很宽敞。
胡宝山走下吉普车，回头对司机小杨说：“你也回家看看去吧，下午三点过来接我。”
司机小杨是胡宝山一个远房亲戚，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刚开始分到糖厂做工，后来找到胡宝山请求帮忙。胡宝山听说他在部队开过车，恰巧乡里要买小车，便把他要到了乡里。小杨很感激胡宝山，背地里常常一口一个“宝山哥”从来不管他叫胡书记，当着乡里人他便改口叫书记，去年结婚，乡里也给他安排了房子，爱人在糖厂当工人。小杨也有半个月没回家了，此时他来不及说什么，便启动车绕过后排房往家去了。马小云看到小车时便站下，玲玲欢快地呼唤着爸爸奔向胡宝山。胡宝山一把抱起女儿，亲了亲玲玲问：“玲玲，想爸爸吗？”
“想死人家啦，还有，妈妈也想爸爸，妈妈说你心里只想着工作，不想妈妈，对不，爸爸！你是不是不想妈妈？”玲玲小嘴特别灵利，吵麻子似的嘣出这么一堆话来。胡宝山听了心里有些酸楚。孩子的话使他心痛，他更加觉得对不起心爱的妻子，对不起女儿玲玲。
胡宝山苦笑一下说：“玲玲，你妈逗你呢，爸爸不但想你，也想你妈妈，想得爸爸快要发疯了。”玲玲说：“爸爸就会骗人，想我想妈妈，为甚一月才回来一两次？”
“爸爸忙，乡里的事又多，最近又开人代会，又是春播的大忙季节，爸爸是乡里的一把手，甚事也得管。”胡宝山这段话是对女儿玲玲讲的，也是让妻子马小云听的。
“宝山，我可没怪你呀，这可都是女儿的怨气。”马小云冲胡宝山笑笑说，她笑时脸上的绉纹往一块抽，看上去眨眼间就老了十岁。
“玲玲说得不错，我这个人既不是个尽心尽职的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尽心尽职的好爸爸，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胡宝山两眼有些潮湿。他接过马小云手中的菜篮子，抱着玲玲和妻子并肩向院里走去。
马小云虽说有病，却从不闲着。院内有个圆型的菜园，她种了各种蔬菜，只可惜才刚刚出土，离吃菜的日子还远了点，还得上街去买菜吃。
走进这一厅三室的房子，胡宝山心里有种温馨的感觉。进门是客厅，宽敞明亮，地面是用陶瓷地板砖铺成的，图案明快新颖，厅内摆着两套真皮沙发，两个做工精细的大理石茶几，正面墙上是一副镶嵌上去的山水画，格外秀丽典雅，给整个客厅增加了光彩。房间里都是异型顶棚，各种华丽的灯饰。客厅里还放有一台“王牌”大彩电，一个阿里斯顿冰箱。客厅左边有道门，那是他们夫妻的卧室，右边是女儿玲玲的闺房，闺房后面另一有间空室，专门供亲戚们来时住的。厨房在客厅的正面，也挺宽敞，卫生间和洗浴室紧挨左边卧室，设计很合理，装饰也很豪华。不过，胡宝山并不搞特殊，全乡的副科级以上的干部，都祁他一样的住宅，副科级以下的是一厅两室，乡里上上下下都挺满意，对胡宝山也挺拥护，虽说也有个别人说三道四，这也是难免的，人多嘴杂，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说好，那也是不客观的。
胡宝山把玲玲放到沙发里说：“玲玲，爸爸帮妈妈做饭，你自己在客厅里玩好吗？”
“不，我要到小敏家去玩，让爸爸和妈妈说悄悄话。”玲玲说着往沙发下出溜。
“玲玲，甚时学成这样的？”马小云脸有些微微的泛红。
“妈妈，我说错了吗？”玲玲睁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委屈地望着马小云。
“玲玲没错，好孩子，妈妈没有责怪你。”胡宝山赶快说。
“那我走了。”玲玲说着推门奔了出去。
胡宝山目送着玲玲出了院门后，转身朝马小云走来，马小云脸颊潮红，眼里含着泪水朝丈夫迎来，两人扑在一起紧紧地拥抱，热烈地亲吻。仿佛是久别重逢一般，久久地，久久地，拥吻在一起，谁也不想先放开。胡宝山搂抱着妻子，感觉她整个人象个骨头架子，到处都硌人，和当初的马小云比起来，一个是丰满绵软，一个是瘦骨伶仃。抚摸着妻子硬梆梆的骨头，胡宝山潸然泪下。
“宝山，我……”马小云欲言又止。
“小云，你要说甚？”
“我担心我的病。”马小云说着流下了两行热泪。
胡宝山吻于了妻子的泪水，抚摸着她削瘦的脸颊说：“小云，这次我要向县委请假，带你到大城市好好地诊治，你别担心，会好起来的。”胡宝山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隐隐发痛，耽搁妻子的病他有推卸不开的责任，他悔恨不已。马小云紧紧抱住丈夫，悲切切地说：“我又到过一次医院，秦院长让我到大地方去诊查，我怀疑我得了绝症。”
“胡说，县医院看不好你的胃病，只好让你到大地方去看，这是很正常的，你为甚要瞎怀疑呀！”胡宝山尽力冷静自己，并安慰若妻子，可他的心象有人用头发丝拴住，使劲儿往下揪，一下一下的，痛得他浑身发抖。
胡宝山没让妻子动手做饭，自己亲自下厨，为妻子和女儿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午间，玲玲回到自己的卧室，胡宝山拥着妻子回到他们的小天地。夫妻俩趁着午休的时间插上卧室的门，欢快淋漓地作了一次爱。胡宝山记得有一个月没有和妻子这么温存了，一方面是自己工作忙，再一方面看着妻子的病容，他就不忍上她的身。可今天是小云自己想，他便放开自己让她满足。
马小云搂着胡宝山的脖子问：“曹丽华当选乡长啦？”
“对，昨天开的人代会。”
“她离婚了？”
“是呀，你咋知道的这么快，她是昨天当选乡长的同时拿到了离婚证的。”
“她可真是悲喜交加呀！”马小云感叹地说。
“小云，你咋关心起她的事来啦？”胡宝山不解地问。
“她是你的初恋，我是你的妻子，该关心的还得关心嘛！”马小云苦笑了一下。
“小云，你是不是怀疑我？”胡宝山忙问。
“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甚时候怀疑过你。我只觉得丽华在婚姻问题上有些草率，导致她落到今天的地步，我很同情她。你应当帮帮她，她毕竟和你有过那么一段难忘的恋情。女人在这种时候最需要人的帮助，你不能看着她不管。”
“小云，你让我咋个管她。我是个有家有口的男人，她是个离婚寡居的女人，我是书记，她是乡长，我对她过分热情了会引出许多麻烦，这对我对她都不利。小云，老实告诉你，我想调离红柳乡。”
“为什么？”马小云有些吃惊。
“小云，这你还不明白？”
“你是说，怕与她一起工作影响声誉，影响前途，对吗？”
“也不止这些，更重要的是，一旦有人说三道四，造成社会舆论，就影响到团结问题，就会影响全乡的整体工作，到了那时候，我这个当乡书记的，就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信任和期望了。再说，我想调回来好好陪陪你，给你好好治治病。让你尽快痊愈。”
“宝山，我实话告诉你，当初是丽华把你让给我的，对她的人品我很赏识，你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有过你死我活的爱情，我丝毫不嫉妒你们在一起工作，甚至在一起叙旧。现在她离婚了，她一定很痛苦。你做为乡党委书记，对她这个刚刚当选为乡长的女人应当给予大力支持和帮助，好让她度过这段最痛苦的时刻。当然，你的顾虑也是合情合理的，可你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要多为她想想。”
“小云，我主要是为乡里的工作担心。你想，男女问题是人们最敏感的，我又和她有过旧情，对她太热情太关心啦，很容易招致非议，人言可畏呀，我不能不考虑。”
“宝山，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这么瞻前顾后的。”马小云责怪道。
“小云，你今天怎么啦？”胡宝山有些不明白妻子的意图。
“不怎么，这是我的心里话，你要认真地对待她。”马小云说罢闭上了眼睛，眼角挤出两行眼泪来。
三点钟小杨在院外摁汽车喇叭，胡宝山便匆匆走出家门。小车朝县农业银行驶去。
胡宝山对农业锒行是轻车熟路，行长院琳是他的好朋友，他当菅长英的秘书时就与他混得很熟，当乡领导之后就免不了与院行长常常打交道，时间一久便成了知已的朋友。而他与刘铁蛋尽管是中学的同学，却因曹丽华的缘故，几乎不相往来。特别是刘铁蛋，见了胡宝山就象见了仇人似的，总不用好眼看他，或者装着看不见，待理不理的，一来二去关系比较紧张。胡宝山见他的样子就生气，也不愿搭理他。
可今天胡宝山是上门来找刘铁蛋的。胡宝山知道刘铁蛋的办公室，他上三楼来敲刘铁蛋副行长的门时，正好赶上行长院琳从三楼下来，在楼道口的转弯处看到了胡宝山。
“宝山，你甚时候回城的？”院琳迎着胡宝山问，“你找刘行长？他下乡啦，晚上才能回来。”
“是吗。”胡宝山有些失望。
“走哇，到我办公室去聊聊。”院琳说着转身往楼上返。来到行长办公室，院琳问：“宝山，刘铁蛋可是你的情敌，你找他有甚事，敢不敢告诉我？”
“他和丽华离婚了，我得找他谈谈。”胡宝山说。
“谈什么呀，刘铁蛋正热恋着呢，跟他有必要扯那个淡吗？”院琳望着胡宝山边说边丢给他一支高级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