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刚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是一位女的,倪县长。”被称小白的女护士推开门朝倪笑着回答。
“让她进来吧。”
“倪县长让你进去呢,但你不能呆得太久。”
“好,我坐会儿就走。”曹丽华说着推门走了进去。见倪刚已坐起来,输液管已撤去。
“你好!”
“你好!”
曹丽华将一网兜菅养品放到茶几上时,倪刚不高兴地说:“小曹,你这不是多心了吗,买那么多东西做甚。你看我这儿都快要堆成山啦!”
“倪县长,我撞了你,让你住院受罪,买点儿菅养品这是人之常情,绝没有别的意思。”曹丽华解释说。
“好吧,随你便吧。请坐请坐。”倪刚说着自个儿下床趿拉上拖鞋,也朝沙发走来,和曹丽华分别坐入那对儿沙发中。
“倪县长,你家属她没来看你?”曹丽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噢!看来你对我的情况很不了解。”倪刚给曹丽华边削苹果边说:“我是去年从河西县调河川县来的,儿女们都在河西县工作,家属她早于去年就病逝了。我也不可能长期呆在河川县,所以也没有把孩子们调过来,只一个人住县委招待所。”
“对不起,我一个普通工人,不敢打听县长的情况,所以不了解你的具体情况,请倪县长不要介意。”曹丽华说:“你妻子她太年轻了,才五十左右吧,咋就去世了?”
“她患了血癌,死时才四十八岁。”倪刚说着神情有些不好看。
曹丽华忙说:“对不起,倪县长,我不该问这些,让你伤心。”
“没关系,小曹,你是不是还没记起咱俩第一次打交道的事?”倪刚问道。
“是的,我今天中午想了一中午也没想起咱俩是在哪儿打过一次交道。”曹丽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那么,就当是一个秘密吧,说明白了反倒让咱俩都不好意思,上次只是一点儿小磨擦,而这次却是一次实实在在的撞架,性质不同呀!”倪刚望着曹丽华笑道。
“小磨擦?我们曾经有过磨擦?”曹丽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与此同时,她的眼前出现一幕情景。那是她与刘铁蛋结婚没几天发生的事,那天刚上班,同组的一位女友递给她一封信,拆开一看是胡宝山从学校写给她的,胡宝山说他向天发过誓,这辈子非你不娶,谁知你这么快就变了心。这话刺伤了曹丽华的心,她暗中揩着止不住的泪水,恰这时,一个人从门市部门口进来,看样子很慌张,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正等着他。他径直向曹丽华所站的柜台走来,到前马上问:“有钢笔嘛?”曹丽华没心思回答,伸手取一支钢笔扔到柜台上她还沉溻于读信时的那种隐痛之中。面前那人看看笔说:“拿支好一点儿的,这支笔有点毛病。”曹丽华把笔放入原处,又取一支贵重笔给他那人左看右看,说:“再拿几支我挑一下。”曹丽华心情恶劣起来,烦躁地说:“这支不是挺好的嘛?”“同志,你不要烦,我还是想挑挑。”曹丽华顶撞道:“挑甚啦挑?都是一样的。”那人看看曹丽华说:“同志,你的态度……”“我的态度咋啦?我一会儿功夫给你拿了两支来,你都挑不够,还嫌我态度不好,嫌不好你就别买。”两人就这么争吵了几句,那人苦笑着买了笔走了。
曹丽华想到此脸轰地变得通红,耳根子一阵阵地发烧,手脚也局促起来,她自嘲地一笑。
“你笑什么?”倪刚追问道。
“我笑我有眼不识泰山。倪县长,你曾到我们门市部买过笔,对吧?有个态度恶劣的女人和你吵了一架,对嘛?”曹丽华惭愧地望着倪刚说。
“你终于想起来啦!”倪刚笑道。
曹丽华追问道:“你当时那么冷静,事后为甚没找我的麻烦呢?”
倪刚笑了,笑得很开心,他说:“关键是你生气时的样子很可爱,比你现在都可爱,让我无法忘掉你,我还有何理由去为难你呢。”
“可我那天……”
“那天心情特别不好,对吗?”
“对,是我从小的恋人从内大来了一封刺伤我的信,我心情很恶劣,正想找个人发泄一下,偏巧遇上你来买笔,就……”
曹丽华说着先笑了起来。
“我猜也猜到了几分。”倪刚说。
“可我不该……”
“别说那件事啦,我想问一下,你最近的工作顺心嘛!”倪刚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曹丽华。
“还可以哇。”
“想不想换令更好些的工作?”倪刚问。
“当然想啦,谁都想有份较好的工作,可有时是不尽如人意的。”话刚说到这儿,有人敲门,倪刚喊了声进来吧。门被推开,有几个乡镇头目来看倪县长,曹丽华借故离去了。第二天,曹丽华再去医院看倪刚时,倪刚已经出院上班了,她只好去县政府看他。县政府几乎没一个人能认识她,她也不打听,直接去敲县长办公室。倪刚很热情地接待她,并亲自为她沏茶,与她一同坐在沙发中聊天。倪刚说,你的工作不错嘛,公司经理很赏识你。曹丽华说你咋关心起我的事啦,我可是受宠若惊了。倪刚笑道,我们俩是不打不相识呀,我是无意中发现你是位人才。曹丽华说你过奖了,我在公司干得是不错,可有时服务态度不好,比如和你吵架就是一个例子。曹丽华说罢笑了,倪刚也笑,笑罢说,据我所知,你参加工作以来,那是首次与人吵架,也是最后一次,这是一种缘份。
之后不到一个月,百货公司经理找曹丽华谈话,准备给她转干,而且要提拔她到办公室工作。曹丽华一听心里就明白了,她说我服从组织的安排。当时,单位里没一个人产生过怀疑,因为曹丽华担任商店主任,干得是非常出色的。
曹丽华不但被转干提为办公室主任,而且很快就入了党。那年夏季的一个周末,曹丽华接到倪刚从青城真馆打来的电话,邀她去青城一趟。曹丽华没有拒绝倪刚的邀请,她向公司请了两天病假,和丈夫却说自个儿要去呼市办事,就这样只身去了呼市,三天后她返回了河川县。半年后曹丽华被提升为河川县河头乡的副乡长。正是她刚调入河头乡任副乡长不久,倪刚调到了盟里任副盟长,分管工交财税,对曹丽华的事有些鞭长莫及了。
曹丽华在河头乡任副乡长,尽心尽职,她分管的计生工作,被评为全县第一名,受到了县里的表彰,还出席过自治区的先进代表大会,由于她的努力,她便从河头乡调到红柳乡担任了代理乡长,半年后正式当选为乡长。曹丽华认为自己与倪刚是一种缘份。尽管倪刚比她大二十岁,可倪刚身上有种慑人的魄力,她并不是因为他的官位和权势,而是从心目中对他产生了一种倾慕,那是一种自然的流露,是一种身不由已的奉献。然而,当她感到她从他身上获得了某种扶持,至少说他曾经帮助过她时,曹丽华也感到惴惴不安,好在这一切社会上并没有风声,对倪刚对自己都没带来任何影响,用倪刚的话说,是你自己有本事有才干,是金子放到哪里也闪光,我不过是在一个偶然的机遇中发现了你,当然,我不发现,迟早也会有人发现的,你是个不寻常的女人,你肯定会创出一番成就的,事实会证明这一切。
这话是在曹丽华派到河头乡当副乡长时倪刚说的,事实证明,倪刚说的有道理。然而,曹丽华的荣升,却引起了丈夫刘铁蛋的疑心,刘铁蛋一直以为曹丽华的升迁是她过去的恋人胡宝山帮的忙。认为他俩藕断丝连,旧情未断。是呀,胡宝山的脚步踩得也挺顺,大学毕业后回到河川县县委当了秘书,两年后便当了红柳乡的副乡长,又从副乡长到第一副书记、乡长直到乡党委书记,三十刚出头便当上了乡书记,这在全县实属少见。然而,曹丽华的荣升与他毫无关系,却因他而闹得刘铁蛋与曹丽华分了手。曹丽华无法说清这一切。
离就离吧,有甚了不起。曹丽华为自我解脱,常这么想。可凭心而论,她很内疚,她觉得对不住刘铁蛋,但这一切都不能有丝毫的泄露,她宁可自己吃苦受屈,也不愿提到倪刚的名字,她有今天与胡宝山无关,但不能说与倪刚无关,曹丽华心中是明白的。闹离婚前,刘铁蛋是农行计划科的副科长,闹起离婚时,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提成农行的副行长。当了副行长的刘铁蛋似乎腰也硬了,气也壮了,管曹丽华管得越发严了。他要求曹丽华每星期都得回来,而且他一有时间就往红柳乡跑,不打招呼,突然袭击,有时是半夜有时是凌晨,鬼才知道他甚时就出现在曹丽华的面前。
曹丽华似乎也明白一个道理,她觉得刘铁蛋爱自己爱得有些过分,导致他产生一种变态心理。这种变态心理驱使他跳入一个怪圈内,他时时以为别的男人会从他手中抢走曹丽华。特别是曹丽华调入红柳乡任代乡长以来,刘铁蛋几乎成了神经病,三天两头往红柳乡跑。他像个无业游民似的,穿梭于县城和红柳乡之间,他似乎要从胡宝山和曹丽华之间寻找点儿新的故事。事情也凑巧,那天乡书记胡宝山和代乡长曹丽华坐吉普车下乡,返回时正是黄昏时分,吉普车坏到沙湾村与红柳乡的半道上。司机说车一时半刻修不好。为赶回乡里开个夜会,两人便步行回乡,结果在乡政府大门口与刘铁蛋迎面相遇。刘铁蛋歇斯底里地质问曹丽华,曹丽华怎么解释都徒劳,这便成了刘铁蛋提出离婚的主要原因,他认为抓住了曹丽华与胡宝山的真正把柄。
真是越涂越黑,曹丽华再长十张嘴也说不清她与胡宝山的关系,即使说得非常明白,刘铁蛋也不会信。他是在发现曹丽华与胡宝山夜间外出才怒发冲冠,当下提出离婚的,曹丽华也是个有骨气有自尊心的女人,她不愿这么忍辱负重,与丈夫争吵中,她说:“你要这样的话,咱们离了算啦。”这话一出口就不愿再收回来。而刘铁蛋大吵大闹地闹着离婚,当曹丽华同意离时,他心中也叫苦,嘴上却挺硬,碍于面子只得一错到底,何况他也有自己的隐私。因为是两个人都愿意,这婚离得就快,让所有的人都有点儿瞠目结舌。
曹丽华与丈夫闪电般的离婚,让胡宝山心里不安。
人代会前后的第二天,胡宝山与人大苗主任一行回到了县城。他有三件事要办,头一件是亲自去找刘铁蛋,向他解释清楚,消除刘铁蛋的误解,劝其与曹丽华复婚。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徒劳的,但他还得去说,否则他这辈子心灵不安,要背一个沉重的十字架,让他永世不得安宁。胡宝山疯狂地爱过曹丽华,那种初恋的爱是刻骨铭心的,是人生最最难忘的。胡宝山曾发过誓,非曹丽华不娶,谁知阴差阳错,曹丽华居然嫁给了一个心胸狭窄的男人,让她得不到应当得到的爱,而去承受一种感情的折磨。胡宝山为曹丽华打抱不平,也为她当初的抉择而痛心。他至今不明白,曹丽华为甚要弃他而不顾,非要嫁绐刘铁蛋不可。事后他曾多次问起这事,曹丽会只说自己不配,别的甚也不说。如今,因为工作两人走到一起,却没料到刘铁蛋胡乱猜测,居然把他和曹丽华看成一对旧情未断的情人,以为他俩早已上了床,这事虽说刘铁蛋没对他讲出过,但他从刘铁蛋对自己那种仇恨的态度,以及那双愤怒的眼神中看到了这一点。那天他和曹丽华在乡政府门口碰上刘铁蛋时,胡宝山什么也没说,丢下曹丽华去和她丈夫说话,自己回到了办公室,后来听秘书高艳平讲,刘铁蛋和曹丽华吵闹了一晚上。他听后才觉得问题不那么简单了。然而,他万万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离婚了,而且导火索是从自己身上引燃的。所以他有责任去找刘铁蛋,敞开胸怀地对他说明一切,好让他从迷惑中走出来,这就是他此次进城要办的第一件事,不管成功与否他都得去做。
胡宝山要办的第二件事,是要亲自去找县委书记菅长英。胡宝山给菅长英当过两年秘书,菅长英对他特别赏识,两人在一起无话不谈。胡宝山从秘书提为乡党委副书记,三年后又提为乡党委书记,这都是菅长英的提拔和扶持。象胡宝山这么年轻的书记,在河川县尚属少见。胡宝山对菅长英的提携感恩不尽,当然,胡宝山聪明能干,有魄力,无论当副书记,还是当书记,他的工作都是呱呱叫,不但让县委器重,也让身边的人交口称赞。他是个人才,但没有菅长英的发现和重视,他也不会有今天。所以,他几乎每次回城都到家去看菅长英。这次胡宝山找菅长英书记主要想谈自己的工作调动问题。胡宝山觉得和曹丽华在一起不好工作,容易招来流言蜚语,给他俩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轻则舍影响他俩的声誉,重则还可毁掉彼此的前途,对红柳乡的整体工作也没有好处,胡宝山已经感觉到周围有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俩,也有这样那样的议论,好在他俩都很理智,没有超乎平常的亲热。当然,胡宝山至今还那么喜爱曹丽华,她在他眼里似乎是位女神,那么完美无缺。当他们重新在红柳乡相逢,并且一起工作时,胡宝山亢奋不已。
时时想找曹丽华叙叙旧,而曹丽华显得极其冷静,仿佛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似的,她对他不冷不热,始终保持一种普通关系,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这让胡宝山百思不解其意,他有点沮丧,以为曹丽华原本就不爱他,可他每当回想起他们从小到大的朝朝暮暮,和那炽热的初恋,他就情不自禁地说:“不,她是爱我的。”胡宝山真正理解曹丽华的心情是在听到她离婚的一瞬间。是啊,她活得好累好累,一个做了乡长的年轻女人,多么希望有个温馨的家,多么希望自己的工作得到丈夫的大力支持,也多么希望一心一意的去工作。如今曹丽华离婚了,成了一个寡居的女人,而且就住在乡里的招待所,和他胡宝山住到一个走廊里,只不过一个在走廊的最西头,一个在走廊的最东头,尽管如此,也难免招致非议。但凭心而论,他们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一切,隙工作之外,几乎不甚接触,特别是夜里,他俩忌讳相见,曹丽华这一点上做得更加严谨,给乡干部们的感觉是,他们之间并不融洽,高艳平便这么认为的,而实际上他俩的工作配合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