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在鄂尔多斯高原脚下静静地流淌着,猫头鹰站在树枝上呱呱呦呱呱呦地叫唤着,给苍茫的夜幕平添几分恐怖和神秘。北岸的包头城隐约可见,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单调的枪声。夜幕下,南岸达拉特旗境内杨家村涌进一伙土匪,他们趁着夜幕向杨家大院扑来。杨家大院忽隐忽现,土围子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到处一片寂静。
匪首赵半吊带领部下乱哄哄地向杨家大院冲来,他对手下喊:“快!前面那个高大的土围子就是杨家大院,包围它,一个人也不能放走。”
土匪队伍涌向杨家大院,把大院包围起来。赵半吊逼近大院门口,大门上着锁,想冲进大院是比较困难。院墙上站岗的家兵抱着长枪睡着了,并没有发现土匪的到来。
赵半吊向大门开了一枪,土匪们也同时开枪,并且喊叫着。
杨家大院内的人们听到枪声慌作一团,一片混乱,脚步声喊叫声接连响起来,十来个家兵拿着步枪慌忙往围墙上跑。院墙上站岗的家兵惊醒后,边开枪还击边喊:“土匪来啦……”
杨家管家杨雄慌慌张张跑进杨满仓夫人的房间,大声报告说:“太太,大事不好啦!赵半吊带领土匪队伍把咱们大院包围了。老爷去了沙王府。这可咋办?”
杨夫人在地中央团团转,惊慌失措地说:“我也没了主意。管家,你赶快派人去找老爷,快!”
杨雄回答说:“太太,土匪把大院围得铁桶似的,谁也出不去。再说老爷在几十里外的桃力民,即使找到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匡”地一声,门被推开,一个体态婀娜、清秀漂亮的女孩出现在门里,她就是杨家的二小姐杨佩英。
杨佩英进门就说:“妈,咋了?是不是土匪又来捣乱?”
杨雄替太太回答说:“是的,是赵半吊。”
“又是他,为甚不打?”杨佩英问道。
”哎呀我的二小姐,家兵大多跟着老爷去了沙王府,家里只有十来条枪,咋打?”
“咋打也得打,绝不能让土匪得逞。去,把太院内的长工和家人全都召集起来,我来指挥。派人把库房内准备过年用的‘一声雷"全部拿出来,拿那种最硬的,交给家下人让他们准备放。”
杨雄望着二小姐发呆。
“快去呀!”杨佩英大声说。
管家杨雄打了个激灵,然后才急匆匆地离开了。
杨夫人说:“佩英,赵半吊是冲你来的,他可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你一个女子家可不要蛮干”
“妈,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杨佩英说着就冲出家门。
赵半吊以为枪声一响杨家就会开大门应对,可大门迟迟不开,他手里举着枪对身边的王胡子说:“二当家,喊话!”
二匪首王胡子喊道:“大院里的人听着,赶快拿一千块大洋出来,否则我们就要踏平杨家大院。”喊完之后举手一枪就把厚厚的木头大门打了个窟窿。
枪声响过,王胡子再次贼道:“没有大洋也可以,把你们二小姐送出来,献给我们大当家的做压寨夫人。”
杨佩英手提一支长枪和贴身丫环云丽一起来到大门旁边,躲在门后面。管家杨雄就守在她身边,唯恐出岔子。几十名家人和长工被召集到院子里,每人手中都拿着“一声雷”鞭炮,并且手上都有点燃的香,准备放炮用,院子里摆着几只洋铁水桶。
大门外,王胡子继续喊道:“杨满仓你听着,再不开门我们就炸开大门冲进去了。赶快拿一千块大洋出来,或者让你家二小姐跟我们走,做大当家的压寨夫人。”
杨佩英在大门里高声回答:“妄想!”
她的声音刚落,土匪一枪打过来穿透木头大门,打在她身边的砖墙上。管家吓了一跳,急忙把二小姐挡在自己身后。
十来名家兵趴在围墙上瞄准了士匪,院子里几十名长工和家人站在二小姐杨佩英身后,等待着她的命令。
杨佩英对管家杨雄说:“快喊!”
杨雄高声喊道:“保安团的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打!”他的声音一落,院墙上十名家兵同时开枪。杨雄马上让家下人分别点燃了“一声雷”,炮声很硬,扔进洋铁水桶中爆炸声与步枪和手枪声混杂在一起,听起来像有许多兵在开枪似的。而且放“一声雷”的家人们离土匪有些距离,更让土匪分辨不清真假。与此同时,几十名长工和家人同时呼喊:“抓土匪啦!抓土匪啦!”喊声震天响。
大院外的土匪队伍出现骚乱,有的想掉头逃跑。
王胡子回头对赵半吊说:“枪声这么密集,莫非达旗保安团真的在大院内?”
半吊说:“不可能,保安团在康王府,怎么会跑到杨家大院来?”
“当家的,你不要忘了,康王的保安团团长是杨老财的女婿,说不准昨天夜里他们进了杨家大院。”
赵半吊说:“观察一下再说。”
大院内枪声更加密集,只听院内有人喊:“弟兄们,团长有令,抓一个土匪赏大洋十块!”接着就是群声呼喊“抓土匪啦——”。
大院内枪声大作,院墙上的家兵火力很猛,一颗子弹飞过来,打中赵半吊身边一个小土匪,当场死亡。
“他妈的,撤!”赵半吊一声令下,队伍忽拉拉地退去了。
围墙上的家兵见土匪仓皇逃窜,就瞄准开枪,土匪没了踪影,他们才向大院内喊:“主匪撤退了。
管家家杨雄登上围墙望了望,突然哈哈大笑,然后下来给杨佩英伸大拇说:“二小姐,你人小鬼大呀!硬把土匪给吓跑了!”
云丽把嘴伸到杨佩英耳朵边说:“二小姐,我都吓得尿裤子啦!”
杨佩英格格地笑起来,笑得弯下了腰。
大院内一片欢腾。杨夫人出来对二小姐说:“佩英,赵半吊真的被你吓唬跑了?”
杨雄替佩英回答说:“吓跑了!哎呀!咱们那一声雷鞭炮就是厉害,像手枪开火一样。多亏二小姐,要不土匪肯定会打进来。真玄!”
杨夫人拉着二女儿往家走,边走边说:“这下真的和赵半吊结下梁子了,今后怕是过不上安稳日子了。”
杨佩英说:“妈,你不要担心。对付土匪就得耍硬,否则!他总是要来欺负咱们。”
杨佩英才十六岁,是归绥二中的学生。归绥二中设在包头,与达拉特旗隔河相望。杨佩英本是富家小姐,从小就被父亲杨满仓送到包头读书,受到了一定的教育。她理应读完中学,可是日本鬼子占领了张家口和大同,并向归绥和包头逼近,包头城内人心惶惶,学校被迫停课。读初中二年级的杨佩英辍学回到了黄河南岸的家乡一一杨家村,守候在父母的身边。
杨满仓是达拉旗境内最富裕的财主之一。他的爷爷十六岁“走西口”从陕西府谷县来到这里,给达拉特旗的逊王爷撵牛放马,由于吃苦耐劳,受到逊王爷的赏识,待遇上也比别人好了许多。晚年时终于在哈什拉川置办下几十亩田产,并且在这里盖了房子。到杨满仓父亲手上,杨家就成了当地的大户人家,家里雇得长工短工上百名,光长工就有几十名,而且长工们在他家附近盖了茅庵房,形成一个村子。人们把这里叫做杨家村。杨家大院经过几次扩展也形成相当规模的庭院,占地十亩之多。大院又分前后院。前院是长工和短工们住的地方。这些人有下地种田的,有放牧的,也有做饭打杂的。后院才是杨家人居住的地方,非常豪华。为防备土匪的骚扰,杨家大院建起了土围子,就是用红泥夯成了高大厚实的院墙,四个拐角还有岗楼。
杨家三代一脉相传,到杨满仓手上却断了香火,只生了两个闺女,没有生儿子。杨夫人生完两个闺女之后,肚子再也不见凸起来。杨满仓着急了,为杨夫人找老中医捉脉看病,希望老婆肚子能够再次鼓起来,给他生个儿子。可是他的愿望没有实现,老婆再也怀不上娃娃了。杨夫人知道自己对不起丈夫,对不起杨家,曾经主动提出让杨满仓娶个小妾,好为杨家生个儿子。可杨满仓不听,他对此不是很重视,对女人也不感兴趣。如今杨家的两个闺女已经长大成人。大闺女杨佩兰已经出嫁五六年了。她嫁给了一个叫朝克图的蒙古牧民,婚后生了一双儿女,夫妻生活还算和谐。二闺女杨佩英正处豆蔻年华,出脱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大姑娘。杨佩英十四岁时,许配给邻村新民堡的财主梁老财的儿子梁大旺,两人都是归绥二中的学生,可谓情投意合,只等他们年纪成熟后结婚。
然而,杨佩英的美貌惊动了后套大匪首赵半吊,要娶她为压寨夫人。
杨满仓永远也忘不了赵半吊第一次到他家‘请财神"的过程。所谓的‘请财神"是指突然闯入家中,要挟主人敲诈钱财。赵半吊原本是盘踞后套的匪首,可是他了解到达拉旗杨家很有钱,于是就瞄上了杨满仓。那是快过春节的一天傍晚。杨满仓正在家里与老婆和二小姐闲聊,院内突然冲进一伙土匪,赵半吊带领他的队伍控制了大院里的所有人。赵半吊和王胡子带着几个头目大摇大摆走进了杨满仓的房间。赵半吊手掌中玩着一只手枪,手抢在掌上平行打转,转出了花样让杨财主看。
杨满仓主动说:“好汉,你想做甚?请说话。”
赵半吊还是不说话,边玩他的手枪边望向杨财主,望完就把目光转向杨夫人,最后把注意力集中在二小姐身上。他望向二小姐的那一刻,眼神突然僵直了,一动不动,像发痴似的。站在一旁的二匪首王胡子看出了他的心事,走到杨满仓面前说:“杨财主,你是个精明人,用不着我们详细解释。最近我们手头有些紧,所以想让你帮一把。今天我们上门来,如果你手头宽裕就拿一千块大洋出来,我们马上走。如果手头紧,那就让二小姐跟我们走吧,做我们大当家的压寨夫人,也许还是二小姐的造化呢!杨老财,你看咋样?”
杨满仓并不认识他们,结结巴巴地问:“你们是那路神仙?”
二匪首王胡子说:“咋啦?连赫赫有名的赵大王也不认识?杨掌柜,我们可认识你呀!
一听是后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赵半吊,杨满仓吓得浑身出了一身冷汗,赶快喊杨雄:“管家!”
杨雄就在外面候着,两个土匪一左一右挟持着他。他听到掌柜的叫他,赶忙走进去说:“老爷,有何吩咐?”
杨满仓说:“家里还有多少钱?都给他们吧!”
杨雄硬着头皮说:“老爷,家里没有多少现钱。”
杨满仓说:“看从哪里给他们凑上五百块大洋,让他们走人。”
王胡子插话说:“五百块太少了,杨掌柜,如果没有大洋就让二小姐跟我们走吧!”
二小姐突然站起来痛斥道:“你休想!让我做土匪头子的压寨夫人?哼!做梦去吧!”
赵半吊听了脸色大变,手枪不再辗转,而是握在手中,怒视着杨满仓,等待着答复。
杨满仓大声说:“管家,不管咋样,你给他们筹措八百块大洋,让他们赶快走!”
杨雄只好说:“好!我这就去办。”
土匪总算打发走了,杨满仓如今想起来也心有余悸。假如当时拿不出那八百块大洋,二小姐就要被他们绑架。事情过去了以为没事了,想不到赵半吊三番五次来找麻烦,还下婚书要娶佩英为他的压寨夫人,真是恬不知耻。
杨满仓昨天去桃力民办事,路上害怕土匪打劫,专门带走了十几个家兵,没想到夜里士匪来杨家大院抢劫。接到家人的报告后,他带着人马飞速赶回来。一进院就说:“我的二闺女在哪儿?”
杨佩英从自己房间里出来说:“大,你回来啦?”
杨满仓上前笑着说:“一夜之间,我的二闺女长大了,智退土匪,好样的,不愧是我杨满仓的女儿。”说罢将自己腰间的盒子枪摘下来递过去说:“老子这把手枪送你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咱们民生渠上的总监工,身后这些家兵属于你管了。”
“谢谢大大!”杨佩英赶快致谢。
杨满仓说:“日本人快要打来了,既然念不成书,就帮我做事吧。”
杨佩英望着兴奋的父亲回答:“大大,我听你安排。”
杨满仓摸着二闺女的头顶,高兴地说:“大大没有儿子,将来你就是杨家的顶梁柱。放开手脚大胆的干哇!”
杨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说:“一个女子家的,不要让她太张扬,免得招来麻烦。”
杨满仓说:“没甚可担心的,这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是咱们的天下,连土匪头子赵半吊都被她吓跑了,谁还能奈何了她?二闺女,好好干,将来肯定是咱们杨家的人才。现在就可以给我做助手了。去吧!去吧!带上李刚他们上渠替我监工。李刚,过来,以后你就跟着二小姐,做她的助手和保镖。”
李刚走过来:“二小姐,请吩咐,我全心全意为你效力。”
杨佩英说:“没甚可吩咐的,你是父亲的保镖,最好还是跟着父亲,保证他的安全。”
李刚说:“我听老爷的。”
杨满仓说:“暂时跟着二小姐,她是女娃娃,土匪盯得紧,我不放心,你带两个保镖跟着她。我身边还有人。”
杨佩英不再说什么,把手枪盒挂在肩上,微笑着转身带着李刚等人离开。
杨夫人走过来,望着二闺女远去的背影,对丈夫说:“她已经十六岁了,出脱成了大姑娘,马上可以嫁给梁家做媳妇了,你还让她当什么监工呀?”
杨满仓边往家里走边回答说:“如此有本事的闺女我得迟聘她两年,帮我把杨家的家业继续扩大以后再说。”
杨夫人说:“这个挨千刀的赵半吊咋就盯着佩英不放呢!”
杨满仓说:“那还不是因为佩英长得出众,名声在外了。上次他亲自上门下婚书的时候不是说了吗,咱们要是愿意把佩英许配于他,他就愿意一辈子给咱们当牛做马。这个土匪头子真是个没廉耻的家伙呀!”
杨佩英骑在马上,腰间挂着父亲刚刚送给她的盒子枪。那匹枣红马在村道上飞驰,后面跟着李刚和另外几个家兵,李刚既是她的手下,又是她的保镖,另外还是两位小保镖。几人骑马正在向前飞奔时,迎面与保安团的部分人马相遇,领头的是朝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