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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桂花经受着少女感情上最大的折磨,她病到了。当她那天亲眼目睹大虎与兰兰在一起,而且他见她后逃走,不愿和她搭话时,她完全明白了。他准备彻底与她分手,另找对象,也许就找那个叫兰兰的闺女。桂花遭霜打一般,几天就瘦了一圈。司不浪替闺女牧羊,桂花妈精心地照料着她的宝贝闺女。刚开始,她以为闺女只是个头疼脑热的,几天会好的,没想到桂花不思饮食,神色发呆,夜里还说梦话,很快变得憔悴不堪:眼睛整天红肿着,眼圈发黑。

“桂花,你咋啦?快告诉妈。”桂花蚂急得团团转,而性格内向的桂花始终不愿说出真情,桂花妈虽说也觉察到了什么,但桂花不说,她只是猜测而已。俗话说:“凡人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桂花深知母亲的性格,若被她知道,她非上大虎家闹个天翻地覆不可。桂花仍然不想把事情往僵闹,她甚至不相信大虎这么容易把她忘掉,或说抛掉她。她觉得这里一定有名堂,不是大虎大其中作梗,就是自个儿的父母回绝了人家,反正大虎不会凭白无故地回避她,恨她似仇人一般。

经过几天的苦苦思索,她准备和妈摊牌,但她尽量采取方式,不想把火爆脾气的母亲惹恼,一天刚吃完午激,父母都在,桂花问母亲。

“妈,大虎他家来过人吗?”

“你是说他们托人说媒的事?”桂花妈虽说明白桂花的心事,但这话问得让她感到突兀。

“妈,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回绝了人家?”桂花泪痕满面了。

“没有呀,他家从来没提这事儿,连个鬼魂也没打发过来。”桂花妈大为吃惊地望着闺女,到目前她才完全断定,闺女的病是相思病,这种相思病是女儿家最可怕的病,一旦解不开心头的圪瘩,病永远不会脱身。桂花妈为闺女捏着一把汗。

桂花泣不成声,仍然不相信地追问:“真的?妈,真的他家没打发人过来?”

“妈会骗你?咋回事?快告诉妈,是不是大虎欺骗了你?”桂花妈的话追得很紧。

“不不,我不相信他会骗我。他答应我,他要说服云月叔来提亲的。可是,可是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不但没有,反而连他的面也见不上了,我以为你们拒绝了人家了。”

“噢!一定又是王云月那个倔脖头捣得鬼。”桂花妈说罢下炕穿衣。

桂花不安地问:“妈,你去做甚去?”

她妈火冒钻天地答道:“我找王云月算帐,问他安得甚心?”

“妈,不能和人家闹气。”

“放心哇,妈是精明人,会掌握分寸的。”

桂花没敢讲大虎和兰兰在一起的事,妈就脾气上来啦,多亏她没说,要不妈风风火火的会找到王八换家寻兰兰大动干戈的。

桂花妈张闹着要走,男人司不浪呕一肚子气,能咋?他不想和咱结亲,就算啦,犟扭得瓜不甜,人常说:家有十个秃女子,有货不担忧。况且咱闺女眉不秃眼不瞎的,非给他家大虎不行?”

“你懂甚?”桂花妈顶撞男人说:“娃们光屁股一起耍大,好了这么多年,该成家了,说句话就能拉倒?你想得真简单,也不看桂花成了甚样子了,亏你当老子的说出那话。哼!他老牛筋其中搅和,我不问他个青红皂白怕甚?不是咱闺女没人要,而是他俩好,他俩私下已经说好了的,如今让我闺女受委屈,我这个当好的才不受这份窝囊气呢!”

司不浪在这种时候也不示弱,他大声说:“你看看这个人,不精明就在这儿呢!人家明知大虎和桂花想好,偏偏四下提亲,唯独不来说咱桂花,这不明摆着,人家瞧不起咱,你还非要上门去呕气,值得吗?”

桂花妈动了肝火,“你少罗嗦,这里根本不是谁看不起谁的事,一样穷人家,一样给金巴撵着放马,王云月咋想的,我知道,这事不用你管。”

桂花妈打开一只小木箱,从箱底翻出一个红布包裹着的小物件,飞快地装进衣兜。

司不浪看见那块红布包着的物件,心里就难受,他怕女人又做出过头的事来,忙问:“你要做甚?”

“甚也不,放你的羊去,我会制服那倔脖子的。”桂花妈没把男人的话放在心上,安慰了闺女几句,便急匆匆地走了。

二圪旦湾就在河南岸,抬眼可见,可奔腾不息的乌加河割断了去路。桂花妈只好沿河堤绕二财主圪旦那座木头桥去。这座木头桥架通了佘五公路,这条公路由包头至固阳,又由固阳通往大佘太,从大佘太经二财主圪旦进入后套的唯一公路。是后套东部唯一能通汽车的一条公路。傅作义三十五军的汽车常从这儿过。

桂花妈肚里窝着火,走起路来也带着团火,刚踏上桥头,面碰上肩扛老犁的王八换。王八换正往二财主圪旦走,两人在头上拉呱起来的。

“大婶,你这慌慌张张的做甚去?”

“想去你们村,找王云月有点儿事,不知道他在没在家。”

王八换心里明白着呢,桂花妈找王云月肯定是关于大虎和桂去呢?

桂花的事。说心里话,他对大虎那后生很佩服,小姨子兰兰和大虎吧。亲近的事,他是心明如镜的。他希望兰兰和大虎能成,成了对他也有好处。王云月父子是乌加河畔叮当响的男子汉,有了这门亲,他王八换也有个照应,岂不是好事。所以他一听桂花妈去找王云月,心时嘀咕,他耽心兰兰的好事让桂花给搅了,于是他动起了小心眼。

“大婶,你找王云月呀,这阵子他不在家。”

“不在家?他能去哪?”

“肯定在二财主圪旦”

“他到二财主圪旦有甚事?”桂花妈疑惑。

“这你就不要细问了,一个光棍汉,哪能老在家里闷着。”王八换眨巴着眼,显得很神秘地说。

桂花妈迷糊,但她仿佛听出了味道:“你是说他……”

王八换诡谧地笑道:“侄儿也不瞒你,不过大婶可不能卖了我,看你着急着找全一定有事,要找呀,你得去高寡妇屋里去。”

“高三女?”

“对。”王八换说罢匆匆离去了。

说起高寡妇,方圆十里八里的人都知道,名声不高,因和屯垦队一名排长鬼混,被男人当场抓住,男从拉那排长去见屯垦队的营长,谁知道那排长恼羞成怒,开枪打死了高三女的男人后逃之夭夭,据说拉了几个人入了土匪伙。高三女成了寡妇,那土匪排长长时不是地潜回来与她幽会,于是没人再敢娶她。

桂花妈听了王八换的话大吃了一惊,论人品论人样儿,高寡妇都不是王云月贪图的主儿,再说,王云月也不会是那样哇。她想起王云月与自个儿那段事,觉得王八换的话不可信,桂花妈深知自己从哪方面都比高寡妇在上,而且有得天厚的条件,但王云月不贪,说明他的人品不坏,而如今咋会扎到高寡妇的屋里去呢?信也罢,不信也罢,她总不能跑人家高寡妇窝里找王云月去吧,似信非信中,心里无形中又窝一股火,这股火略微过裹着几分醋意,尽管她知道王八换的话没谱儿。

桂花妈在桥上愣了一阵儿,若不是为了宝贝闺女,她早该抽身往回走了。她没有,硬着头皮跨过桥头向西一拐,顺着河堤向二圪旦湾走去。

二圪旦湾的三户人家一字排开,彼此相隔百十步,背靠乌加河,一色的小土房。土房是踏草坯盖起来的,低矮简陋,一门一窗,窗子其实是用许多木棍横竖交叉插到墙里,木棍上糊上麻纸,既防风防寒又可透光,那门是实板门。

王云月家门前不远处是片沙窝,沙湾里长满哈冒和蒿蒿草。蒿蒿草正开着花,黄绿色的花朵一丛丛一簇簇,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桂花妈走近那间土房端详着,这间土房太熟悉了,和王云月那事未发生以前,她时不时来走串,有时她和男人一起来,有时她带桂花来,有时她独自一个来。自从王云月剁指绝情那件事发生后,她再没来过。她也曾暗下决心,从此再不见王云月,再不登他家的门。然而,她今天不得不来委曲求全。

门没上锁,家里没人。

后套的汉人大多沿袭了蒙古牧民的风俗,出门不上锁,蒙古牧民从不上锁。有意留给过往牧民随吃随住的,这是长期游牧生活养成的习惯。如果牧民们都锁上门,特别是寒冬腊月,迷了路的或说是到处寻找牲畜的牧民,因进不了家会冻死或渴死的。于是乎大家都不锁门。无论你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进入家里有吃有喝带可住,吃住完拍拍屁股走了没事儿。可有一样儿,不得见钱眼开,偷主人的东西,若偷了去,主人发现丢了东西,几匹甚至十几二十匹骑马便会飞驰而去,直到追回偷窃者。轻者吊打一顿,重者打断腿。蒙古牧民从小放牧,常年寻找牲畜养就了一双狠毒的眼睛,没一个偷窃者能逃脱他们的追踪。

王月云父子抱在蒙古牧民中,沿袭了蒙古民族的这点特长,习俗便这么养成。

推门进屋,一股男人特有的汗水气味扑鼻而来。一条土炕上铺着一块粗糙的芦苇席,已破了几个洞。炕楞土里叭叽的。两卷铺盖分别靠墙放着,十足的光棍做法,早上起床把被褥一卷堆到墙根,晚上往开一拉,图个省事。前炕靠窗台前放一盏带灯树的素油灯,黑不溜秋的。后炕墙角放着一个小木箱。这便是炕上的所有东西。地下靠北墙立着小水瓮,瓮上盖着一块小木头案板,案板上放着一个三号磁盆,磁盆里摞着三四只碗,碗上放着几对红柳筷子,筷子是自己削的。靠水瓮一旁还有只小菜瓮,瓮口敞着,腌着的黄萝卜白蔓菁一目了然,菜瓮当中压着一块圆溜溜的菜石。靠菜瓮上盖着茭棒做成的盖儿。地下炉口处放着一个木墩,烧火时供人坐的,锅台前的墙上钉着一道木钉,挂着一把钥匙和一把铁勺。这便是王云月父子的全部家当,和几年前一个样。

桂花妈坐下来等人回来,几次从怀中掏出用红布包裹着的断指看了又看,不禁黯然神伤。

王云月老婆在世时,桂花妈是这间土屋的常客,两个女人的来往比男人们也亲密,象亲姐妹一般。自从大虎妈过世后,桂花妈来得谨慎了,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光棍屋里一样有是非。她小心翼翼与王云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若不是男人废了,桂花妈绝不会产生非份之想。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那些年还年轻,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年轻女人,咋能没有她需要的温存,爱抚,直至情爱呢?若不是男人失去男人的本能,她也不会和王云月产生那段让人揪心裂肺的风流事。桂花妈多少次地回忆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她觉得自己绝不是一个坏女人,她也只能用上面这解释来安慰自己,抚慰一颗受伤的心灵。唉,人呀!活着好难好难!

太阳快落山了,依然不见人回来,她焦急起来,王八换那些话又响在她的耳边。最初听到那话,她宁可信其无也不愿信其有。如今王云月半日不归,她渐渐信其有了,不由地更加恨起了王云月。她暗暗咬牙,今天非给他点厉害瞧瞧不可!即使过份点,谅他也不敢把她咋!她不得不承认她疯狂地爱过他,想方设法委身于他,尽管那次成全了她的好事,但接踵而来的却是那独具一格的绝情,绝情的方式和内容象两把钢刀同时插入她狂奔的心脏。那刀剁下的刹那间,她的心颤栗不已。随着菜刀剁下的同时那颗还算年轻的心被窒息、扼杀。她绝望了,望着他头也不回而运去的背影,真想拿起那把剁过指头的菜刀抹掉自己的脖子。后来她看到刚刚从阎王那儿逃回的男人,良心有些不安,发现自己有责任活下去。后来又是男人反过来安慰她,她才彻底打消抹脖子的念头。她当着男人的面,用红布包裹了那只断指,本想吸取教训,清心寡欲了度人生,谁知金巴早已瞄上了她,几经纠缠后,她屈从了。屈从的心理亦是矛盾的,尽管她根本不喜欢又胖又笨的金巴,可她毕竟是个女人,且青春还旺盛,她经不住左缠又磨,软硬兼施,况且金巴是甚人物,站在乌加河岸上吼一声,能震得河水倒流,草原也得颤三颤。得罪了他,她和她的一家的生存就没了保障,与其被迫逃走他乡,倒不如委曲求全的痛快。司不浪撞见过她与金巴的事,他忍辱负重般地默认了,他原谱了她,从此不愿过问她的私事,不想苛求她。她是在这咱极不平衡的人生天平上挣扎下来的。虽说金巴时不时地来家寻她,但她心里却时刻想着王云月,几乎每天都想,特别是漫漫长夜不得入眠时,想得更狂。有时与金巴作爱,恍惚间却把他当成了王云月,亢奋时禁不住呻吟着:“云月呀!我的云月!”好在金巴不在意也不过问。不过她认定了王云月再不可能和她言归于好了,她算领教了。他是个不同于普通男人的男人。于是也更恨他,恨得越深,那种眷恋的情感也越深,越发忘不了他。

门吱纽一声响,桂花妈吓了一跳,她从苦苦的沉思中省过神来,一双凶狠的眼神射向门口。

王云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愣住了,嘴张得老大,女人凶狠的目光逼得他毫无退路。

“不浪嫂,你来啦!”王云月镇定一下边往里走边问道,脸上毫无表情。

“咋怎么晚才回家?让我好等!”

“找我有事?”王云月正儿八经地问。

“废话,没事找你做甚!”桂花妈见他那个爱理不理的样子就心里来气。

“甚事,说哇。”王云月尽量不去看她,自己搬过炉旁的木头墩坐下。

“你心里明白,还用我说?”桂花妈话语中的火药味愈来愈浓。

王云月听出话音不对,抬头问:“你是来找茬子的?”

“是啦,想咋?”她拿出想吵架的架势。

“有事你说,我和你个妇道人家没必要纠缠。”

“那好,我问你,你儿子和我闺女私下订了亲,你知不知道?”桂花妈怒视着王云月。

“没的事。”王云月一口否认。

“我不相信你儿子没和你说。等他回来我们当面对质,这戏男不戏女,两人私下定了,现在你们想挽把儿,休想!我闺女没准让你儿子睡了。”

“你,你咋这么没深没浅地说疯话,我儿子不是那种人。”王云月气得咬牙切齿。

“王云月,你不要躲躲闪闪,今儿咱们就说个明白。你打算咋了结这件事?”

“咱们平平和和说,行不行?”

“行,只要你姓王的说出个道理来,我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可你不要逼我做出我不愿做的事来。”

王云月冷静一下,觉得和她不能硬来,她也不吃硬的。思忖片刻说:“不浪嫂,我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辈子就这么个脾气。自从咱们发生过那件事后,我是发誓再不与你家来往了,你应当理解和原谅我,如今再逼我与你结亲,实在不行,除非我……”

“等等,”桂花妈打断王云月的话说:“你不要把话说绝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不仔细度量一下,自个儿的过错咋能牵连儿女们?他们有甚不对?两人从小长大,好得分不开打不散,你咋不替他们想想,咋忍心活生生的拆散他们。我们千不是万不是已经半辈子过来了,土掩至脯胸骨了,可娃们才刚要活人,你,你的心太狠了。”桂花妈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况且面对着一个曾经生龙活虎闯入她心房,进入过她生活的男人。在他面前说这些,她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委屈,说着说着心就软,心一软眼泪便扑拉拉地掉。

王云月不知所措了,他最怕女人们流眼泪,况且又是他喜欢过的女人。

桂花妈擦掉眼泪说:“云月兄弟,过去那件事过去几年了,我和司不浪没说过你甚,也没把你当外人看,凭良心说,我们夫妻也对得住你,可我们弄不清,你为甚要阻拦娃们的事?你可以讲讲你的理由吗?如果你说的有道理,别看我是个女人,保准连个屁也不放,我走,再不与你家纠扯,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娃们的事你就得出面操办。桂花已经病倒了,弄不好会出事。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到那时我死也不会饶你的。”桂花妈丁是丁,卯是卯,一点儿也不含糊。

“不浪嫂,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妨照直对你说哇。我本来也想成全娃们,大虎回来说桂花愿意,说你们也同意的,可我心里不踏实,几年没交往了,谁知谁是个甚心事,就没敢请媒人,我亲自去先与你们探探风声,可我去了没敢进家,金巴在你家里,我,我就返回来,从此使死了结亲的心。”

“噢!原来是为那事呀!我问你,这与娃们有甚关系?”

“名声不好哇!”王云月照直说,也不回避。

“你说的这么玄?那你为甚还有脸活到现在?”桂花妈被王云月捉住把柄,显得有些脸上搁不住,激起了攻击对方的念头。

“我咋啦?”

“你,你清白?你名声好?先不说咱们那件事,就最近你与高寡妇的事闹得乌加河畔谁不知道?我问你,你的名声好吗?”

“放屁!”王云月动了怒,“你血口喷人,你这个泼妇,贱货,你给我滚,滚出我的门外去。”

桂花妈惊呆了,从王云月动怒的举动看,王八换的话狼吃鬼——没影儿,顶多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桂花妈这才松了口气,那股子醋劲儿恨劲儿一起退了潮。尽管王云月大骂她泼妇、贱货。她却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异常平静地坐下,听他骂。

“滚!快滚!”王云月依然怒火中烧,颤抖的手指着门,撵她走。

“我偏不滚,你能咋?”桂花妈平静地说。

“你你你,你个没廉耻的货!”王云月跺着脚骂。

“骂哇,骂得越狠,我才越痛快!”

“嗨!我咋碰你这么个丧门星!”王云月气得蹲在地下,再也没劲儿骂了。

屋里陷入沉静,一时间两人谁也不说话,王云月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从后领上拽下旱烟袋抽起了闷烟。

桂花妈清了清嗓子,说:“别人不了解你,我可了解,我听到你与高寡妇的传闻后,我从心里不相信。如今证实了,那是人家给你扣屎盆子。”

王云月抬头问:“你是听谁说的?”

“这你就不要详问了,不过是个别人在瞎说,我是来的路上才听说的,既然没那么回事,你又何必较真,真的假不了,假的再说也成不了真的。”

“唾沫能淹死人!”王云月愤愤。

“大虎大,我这个人有嘴没心,你还不知道?你一个男人家肚里能撑开船,刚才那些话就当我没说,至于娃们的事,你自个反复度量度量看哇,觉得我这个女人不配和你结亲家,我也不勉强了,不过,三两天内最好给我们个话,也好让我们有个数。”

桂花妈说着又落了一串泪,王云月叹了口气,心里在想:

“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女人,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又和风细雨,搞得人啼笑皆非,甚样儿的男人也得败在她手里,怪不得这些年我时刻都在思念她,嗨,我迟早也得栽在她手里。”他闷头抽烟不知咋说才好。

桂花妈揩抹着伤心的泪水,然后从怀里摸出那只用红布包着的指头,慢慢送到王云月面前,哽咽地说:“这是你的,早想还你,没脸来,今天来了就顺便给你哇!我,我对不起你。”

王云月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那物件。

桂花妈抹着眉眼夺门而去。

王云月捏了捏,身子不由地打个寒噤,触物生情,一股酸溜溜东西在他心中流涌。他的眼睛润了。

“难道我真的过份了吗?”他在责问自己。

桂花妈冲出王云月的房门,踉踉跄跄地爬上河堤,披着血一般的晚霞往回走,半道上与大虎迎着相遇。

大虎早已认出了她,想躲是躲不开的,硬着头皮迎上去。他虽说对桂花一家有气,但迎面遇上了不打个招呼,板着脸过去,他还做不出来,况且桂花妈过去对他极好。

“大婶,你这是去哪了?”

桂花妈凄然一笑说:“去看了看你大。”

“看我大?”大虎由不得重复这三个字。

“你还给金巴放马?”她明知故问。

“嗯。”

“那,听桂花说,老也不见不着你,咋啦?你俩闹别扭了。”桂花妈望着大虎问。

大虎被问得浑身不自起来,茫然无措。

“大虎,你这么大人啦,用不着我多说,桂花为了你病倒了,你就是看不上她,不想娶她,也该去看看她,好赖还好了这些年,不成亲人也不至于成仇人哇?”

大虎听了惊得张口结舌,他忙问:“大婶,不是说你和大叔两个人不同意我俩人的事吗?”

“谁说的?你们连个鬼魂也没打发去,我们和谁说过这话,让我们去拆散你们,还做不出来。”桂花妈瞪着红肿的眼看大虎。

大虎急急地询问:“桂花她,她咋病?不要紧哇?”

“要紧不要紧你自己去看,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说不准去迟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桂花妈丢下这串话抬脚走了。她是过来人,清楚年轻人一旦钟情心里是甚么味道,她有意把桂花的病说得吓人,为的是激发大虎快些去看桂花,只在大虎没变心,他总会去的,到那时一切问题也许就迎忍而解了。

大虎这才弄明了真相,回家追问王云月,王云月如实道白了心里话,大虎痛悔莫及,挤了两滴泪和他大重新商议。王云月幡然省悟,也不在坚持过去的态度,父子俩没吵没闹,互相谅解了,合计了下一步的事。

次日大早,大虎去二圪旦家说明缘由,买了他家一只下蛋母鸡,还有二十颗鸡蛋,这是穷人家仅能拿出手的东西。大虎杀了母鸡褪洗净,拎着整鸡和鸡蛋上路了。他大替他放马早走了。

大虎也有很长时间没登桂花家的门了,尽管他俩每天都在牧场相见,但他大叮嘱过,不让他随意上她家,大虎虽然为婚事常与父亲顶嘴,但他还是个孝子,他大的话他听。

大虎刻意装扮一番,穿上过年缝得新衣裳,把兰兰给他张缝得那件褂子放了起来。

大虎踏进桂花家门时,桂花妈正欲给桂花喂汤药。

“大婶,桂花!”大虎畏畏缩缩地向前磨蹭象个做错事的孩子。

桂花妈一见大虎便喜形于色,一出溜下了炕,接过大虎手上的提篮,顺手把碗汤药送到大虎手中,说:“给,喂药去,看你把个人折磨成个甚样儿啦?”她说着鞭了大虎一眼,眼里充满了温情。

大虎心里一下活泛了,顿时轻松了许多,他端着汤药傻乎乎地瞅着桂花,忘了上前去。

“去呀,药冷了!”桂花妈说着低头揭开篮子上面的布,一看到鸡和鸡蛋,就嗔怪地说:“你空快揭不开锅了,还买这些做甚?”

“是我的点心意哇!”

“多心。”桂花妈把小篮子放到墙边,匆匆走出站外去了。

“大虎哥!”桂花轻轻唤一声,已是泪迹斑斑了。

大虎一看桂花变了样了,黑干憔悴,简直有点儿不敢认了。望着她,她的双眼湿润了。

“桂花,先喝药,甚也别说。”大虎拿着小匙舀了汤药送在桂花嘴前。

“我,我不喝了,太苦。”桂花泪涟涟地望着大虎,伸出消瘦的手探着大虎。

大虎只好把药碗放到炕沿上,向桂花靠过去,抓住了桂花的手。

“桂花,让你受委屈了,是我误解了,以为你父母不同意咱们的事。”

“别说啦!”,桂花拽着大虎的手往自己身边拉,“我心里发冷,好好给我焐焐。”她说着已经把大虎的双手摁在她的双乳间。

大虎回头往门外瞄了瞄,见桂花妈早没了影儿,才大胆地搂住了桂花。

抹干了眼泪,大虎使劲拥抱着桂花,用他火气的嘴唇吻干了桂花的眼泪,吻着她的唇。桂花幸福的呻吟、呢喃,两手在大虎背上漫无目的地抚摸着。

大虎明白,此时的行动胜过千言万语。他的手泛滥起来,漫过雪白而令人目眩的脖颈,向鼓胀坚挺的馒头摸去,摸出了轮廓,摸出了滋味,又漫过柔软光滑的腹部向下延伸,延伸到了毛茸茸的境界……大虎呼吸急促沉重起来,桂花尽情呻吟着。前所未有的热吻在你死我活中挣扎…… KAnrHZ0Hm693o6QfvVJ8WV3Ep7jStW3M7fG96+k093b0jVwh5HGdCVccacQspT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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