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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鄂心仁就是这样把碗碗花弄到了手里。碗碗花的姿色,虽说在村里不算是拔尖儿的,可也要列入上等的行列。能娶到这样的媳妇,虽说是个腆着肚皮的寡妇,他也是欢喜不尽的。夜里睡觉,他不再和枕头亲嘴白天做饭,他不再跟风箱生气了。他高兴地朝人说:

“你说世上这人,谁跟谁最好就数两口子最好。别的人再好,只能好个皮皮,两口子呢,却好到肉里去咧!”

这段话,至今犹被人笑着提起,成为鄂心仁创造的名言警句。

碗碗花是个善良的女人,也是个懦弱的女人。她是嫁鸡随飞,嫁狗随走的。从前跟了普兴旺,心里只有普兴旺;如今跟了鄂心仁,心里只有鄂心仁。跟鄂心仁往一个被窝一钻,过去对鄂心仁那些看法,统统烟销云散了。她认为女人只要跟了谁,好也罢,坏也罢,便把一辈子交给人家了。她自己没有主见,只要男人说了,便都是对的。养鸡喂猪,缝衣做饭,是女人的天然职责。不然,更不是合格的女人。

鄂心仁开始对碗碗还敬畏三分。单是碗碗开始不愿跟他,就使他的心里怯火。日子一长,他发现了碗碗花的这个弱点,渐渐地抖起丈夫的威风来。碗碗花一见他发火,便不说话了,只去默默干她的活儿。鄂心仁得寸进尺,逐渐变成了这家庭的主宰。他言出法随,说要怎样便是怎样。碗碗花是绝对遵从丈夫的意见的,因为人家是当家的,即使有什么委屈,也从不向外人提起。村里人都说她是个无是无非的好女人。

普云生刚生下来的时候,鄂心仁对他还不错,还抱一抱,跟他耍一耍,逗着他叫爸。但当碗碗花生下鄂忠的时候,渐渐地便不同了。一看见普云生,便歪鼻子瞪眼睛,不是嫌他脏,就是骂他蠢,什么都不顺眼了,云生吃饭吃得多一点,便说他像猪一样,只知道吃。可是鄂忠把屎拉到他的脖子上,他还笑着说:“这驴日的,拉屎都会拣地方。”碗碗花说他心屈,只爱他的儿子,不爱她的儿子,他瞪着眼说:

“对着呢!你往世上看,谁不爱自己的?老母猪都咬邻家的猪娃,鸡都哈不是孵出来的,何况是人!”

困难的那几年,有点好吃的,他都塞进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嘴里,馋得普云生直流口水,也休想舔个渣渣。若不是碗碗暗中袒护,也许早跟他亲爸普兴旺做伴儿去了。以后碗花又替鄂心仁生了两胎,这便是小儿子鄂礼,和最后一个女儿叫稀欠。碗碗花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所以起了这么个挺珍贵的名儿(稀欠是这儿土语,含有很少之意,但主要的意思还是非常非常地心爱,谁如果最爱什么,便说“看你稀欠的!”)有了这几个亲生的,普云生在这家里更成了多余的。在鄂心仁的白眼斜睨里,厉声喝斥下,他可怜得像一只猫爪子下的小老鼠。但说来也怪,也许正是这种环境,倒刺激了他智力的发展,在这四个孩子中,就数普云生聪明。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同样的书本,同样的功课,普云生在班里老是前三名的数儿。鄂心仁气得直翻白眼,但鄂忠、鄂礼就是赶不上普云生。这一来,鄂心仁心里更不舒服了。一上完初中,鄂心仁便坚决不让普云生念书了。说:“你也大了,能挣工分了,别让我老养活着你。是只鸡,长到这么大也自己刨食呢!”普云生悄悄哭着给娘说,他还想念书,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碗碗花要求让普云生继续上学,别误了娃的一生,鄂心仁道:“我不要他念,是为他好。你也不看看,多少念过书的,知识越多越反动,如今成了臭老九,挨批斗,住牛棚,跟地富反坏右成了最亲密的阶级弟兄。我花钱叫他念,将来不是活受罪?咱那邻家洪成城,在西安上的学,在省里当编辑,算是文化高的吧?我用烟锅敲他的脑瓜勺子,他敢吱声?还是敢放屁?我是‘三千爷’庙里毕业的,能入党,能当党支部书记,吃得香,抡得红,老是革命先锋,要是小时不要饭,背个书包转,哪里有今天?云生识那么几个字就够了,何必咱们花了钱,还要他将来找罪受?”七十年代初期,正是那个样子,碗碗花既听过,也见过,鄂心仁这么一说,她觉得这是真真的话,一点假也没掺,便抿着嘴不说话了。普云生就这样,小小的年龄,便抡开了锨把镢把,成了一名七分劳(即一天只能挣七分工)。

普云生长到十八岁,觉得在屋里老受窝囊气,便想出去。那时候农村青年的出路,一是当兵,二是招工。他知道招工他是没有门的,鄂心仁决不会替他搬人情送礼物走后门,便缠着说他要当兵去。当兵比较容易,只消鄂心仁一句话。鄂心仁眼看着这么个精壮劳力要走,心里很不愿意,当兵就是招工,他不愿意普云生这么美。他想让普云生这条龙,一辈子都是一条虫。他没有立即答应碗碗花,只说到时候再说吧。

恰恰在这个时候,鄂心仁的姐姐鄂梅梅的家里,却出了个麻烦。鄂梅梅有个女子,便是本书开头提到的那个蜜蜜。

这个蜜蜜表面看来,好像还有些灵醒,其实心里却有些不识数儿。这天,她跟着队里几名女青年,到棉花地里去打农药。药打过了,要收工了,她却想尿尿。棉花不很高,遮不住人,她便跑到机井房房背后去解手。尿完了,正结着裤腰带要走,忽然听到机井房房里发出一种哼哼唧唧的声音。她不晓得里面有什么稀奇的东西,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看个究竟。机井房房没有门,只用土坯扎了个框框。她悄悄站在门外,探过半个脸儿,朝里一瞧,只见一个人,站个背身儿,裤子掉在了脚面上,露出好大的屁股,一前一后地直扇动。那哼哼唧唧的声音,便是从这屁股前面发出来的。她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觉得很稀奇,便动也没动,只管瞅。她的心狂跳了起来,身上也腾地烧了起来,不由瞪大了眼睛,惊叫了一声,呆在了那里,这一叫,惊动了里面的人。激烈的动作立刻停止了,那光屁股男人回过了头来,她一看,原来是村里新提拔的党支部副书记高宝顺。

这高宝顺是村里一个革命造反派的小头头。开始成立革委会时,成了革委会的副主任。以后才入了党,提拔新生力量时,又成了副书记。在村里,一直是响当当的人物尖子。知青上山下乡以后,几年来,他分工都在负责知识青年的工作。跟他在这儿干好事的,正是一个女知青,叫鲜红桃。

那时间,跟别的女的有这档子事儿,挨个批斗,也就过去了。但跟知青有这事,叫做“触了高压电”,可是个了不得的严重问题,是要逮捕判罪的。高宝顺一看蜜蜜瞧见他跟女知青这档子事儿,顿时慌了。如果蜜蜜聪明,立时拔脚就跑,也许就没什么事儿了。但她却没有。一看见是党支部副书记,她吓得更不敢动了。高宝顺一看她吓得口张眼瞪,忙提着裤子,把她拉进了机井房房,说:

“好妹子呢,你可不敢朝人说!”

如果蜜蜜聪明,说:“你放心,我决不朝人说。”事情也许就过去了。可她不知道这么说。她吓得抖着说“那,我能不能给我妈说?”

高宝顺道“给你妈也不能说。”

“那,那我爸呢”蜜蜜问。

“也不能说!”高宝顺道。

“那我爸我妈要是问我呢”蜜蜜又问。

高宝顺这时已逐渐镇定了下来。见蜜蜜是这样,不由火了,骂道:

“你这粘笔变的!你爸你妈没事干咧,咱能想起问你这事”高宝顺这么一板面孔,蜜蜜吓得哭了起来,说“你们在这儿偷着弄这事,还不要我朝人说!”

女知青鲜红桃见这事被人瞧见了,红着脸儿,挺扫兴地一声不响,只顾穿裤子。这阵一看这情景,觉得这事非败在蜜蜜手里不可,便说:

“姓高的,这事儿要是包不住,我就反映你在这儿强奸了我!”

爷呀!这句话,可把高宝顺吓懵了。那一阵,凡触了电的,不是枪毙便是判徒刑。他忙哀求道∶“妈呀!你可不敢说!”

鲜红桃道:“你能封住她的嘴,我啥都不说。你封不住她的嘴,我不这么办,又能咋办?”说着,便走了。

鲜红桃一走,高宝顺又没法儿撵,生怕蜜蜜也走了。但“封嘴”这话,却提醒了高宝顺。他想,要是把蜜蜜的活儿也做了,她怕羞害臊,兴许便不给人说了。他回转身来,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蜜蜜,说:

“好妹子呢,只要你不给人说,哥给你个好东西!”

也许是她吓得不敢反抗,也许是她头一次被男人紧紧地抱住,身上有了新鲜的感觉,她动也没有动,高宝顺见她不动,张口就咬她的脸蛋儿,伸手就摸她的奶头。她似乎有些茫然,但仍是不动。高宝顺便又伸手去扯她的裤子。她这才像有了警觉,忙伸手去拉高宝顺的手,但裤子已经掉下去。她有些着急了,说:

“宝顺哥我羞得很,羞得很”

高宝顺道:“羞啥呢!穿着裤子,哥咋给你这好东西呢!”说着,伸手去摸她的腿畔。

她双腿一夹,忙说“宝顺哥摸不得,摸不得!”

高宝顺道∶“傻货!不摸,你咋自在!”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拨了个转儿,双手一按肩膀,要她弯下腰去。

她还在问:“宝顺哥!你要弄啥?”

高宝顺道:“傻货!叫你好呢!”说着,又吓她道:“就这么着,不敢动!要不乖乖地,我把你塞到水井里!”

她吓得真不敢动了……

事毕了,高宝顺瞪着眼朝她说:“机井房这事,你给谁都不能说。说了就没人要你了,你一辈子都给不出去。我跟鲜红桃的事,也不敢说,说了开我批斗会,把你打成反革命!”

但这事到晚上就发作了。鲜红桃回去以后,朝党支部书记汇报高宝顺强奸了她,一边说一边啼哭,还拿着扯烂了的裤子给书记看。书记开头不信,鲜红桃说她有证人,证人便是高蜜蜜。书记只好来问高蜜蜜。蜜蜜吓得直哭。书记问她在机井房房看见啥了,她说她看见副书记高宝顺了,看见鲜红桃了。书记问她高宝顺和鲜红桃睡没睡觉,她说,没睡,站着呢。书记问她她鲜红桃喊没喊,她说,没大声喊,哼来着。书记问一句,她说一句,没问的,她便不说。但这事已经给高宝顺搁实了,把高宝顺证死了。当天夜里,高宝顺就被逮捕了。

书记问完走了以后,鄂梅梅多了心。问蜜蜜:“你是咋样看见的?她说她是到那儿去尿尿,才看见的。一说是尿尿,梅梅更疑了心,便追问了起来。这一追问,蜜蜜便胡桃枣儿一齐倒了出来。梅梅一听,吓得哭了出来。她恨高宝顺,气蜜蜜,但不敢声张,怕这丑名儿出去,蜜蜜真给不出去了。她乱了方位,忙着人叫鄂心仁到她家里去,自己的兄弟如今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是能行人,他一定会有个好主意的。”

鄂心仁被请进了高家崖。梅梅炒了鸡蛋烙了煎饼,款待自己的兄弟。鄂心仁已经知道了高宝顺强奸了女知青鲜红桃的事,一坐下,便说:

“你们那个高宝顺呀,看来蛮聪明的,怎么伸着个脖子,要进狗头铡?”

鄂梅梅一边摊着煎饼,一边问:“这么说,他这回不得了么?”

鄂心仁噗哧一笑说:“他怕是痛快了老二,要牺牲老大了。”

鄂梅梅道:“他驴日的该死!打文化大革命一起来,他个驴日的也红极了。在村里,就数他凶,今儿批这个,明儿斗那个,整得多少人家不安生。他不死,真要接了老支书的班,不但地主富农不得活,怕连贫下中农也得在开水锅里涮一涮。”

鄂心仁问:“这么说,村里对他反映不咋样好?”

鄂梅梅道∶“可说呢?你莫听村里人背地里给他编的歌儿?革命吊在嘴上,语录(毛主席语录)漂在水上,心肠用在鬼上,行动落在匪上……”

鄂心仁道∶“这么坏?”

鄂梅梅道∶“可人家最最最最革命呀!他一出这事,村里人都看笑话的看笑话,抚肚肚的抚肚肚呢(抚肚肚为这里土话,意思是用手抚着肚皮,挺舒畅的)!”

鄂心仁道∶“这一下,谁怕想包也包不住了。”说着,问道∶“听说那货正强奸女知青,让谁家个女子看见了,事情才败的……”

鄂梅梅叹口气说:“唉,好兄弟,我就是为这事才叫你来的。”鄂心仁急切地问∶“莫非那女子是咱家蜜蜜?”

“可不是她!”鄂梅梅道∶“巧不巧,这倒霉的事儿,偏让她给碰上了。”

鄂心仁道:“好姐呢,那有啥谁一辈子不遇见几回怪事儿?”

鄂梅梅不由眼睛湿了:“你还这样说她就是碰上这,才倒了血霉”

鄂心仁见状,心里一紧“莫非她也出了事儿?”

鄂梅梅抹着眼泪:“那个千刀杀万刀剐的缺德货,也把咱蜜蜜给糟蹋了”

鄂心仁跳了起来:“告他咋不告他他驴岭的不挨枪子儿,那才怪呢!”

鄂梅梅道:“看你声出得比驴还大!光彩的!”

鄂心仁又坐了下来:“怕啥呢?咱又不是鳖!有我呢!”

鄂梅梅道“就你能?行你怕人家不知道?”

鄂心仁道:“咱是受害者!不告白不告!”

鄂梅梅气呼呼地说:“越说你越能行咧!叫你缝呢,你咋的倒扯了起来?”

鄂心仁疑疑惑地瞅着鄂梅梅:“姐,那,你的意思是……”

鄂梅梅低声说:“娃出的这事儿,谁不知道。女孩儿失了身,一辈子都是个疤疤。张扬开了,要寻个好主儿,就难了。”

鄂心仁想想,说:“你是想赶紧把她给出去?”

鄂梅梅道:“赶紧把她打发了,生米煮成熟饭,我也就安心了。”

鄂心仁道:“雪里埋不住墓堆那人家以后知道了呢?”

鄂梅梅道:“你咋明白人净说些胡涂话。过一时,说一时。她进了谁家门,便是谁家人。要是生个一男半女的,便扎下了根。就是知道了,不可怜她,还可怜娃呢!”

鄂心仁轻轻拍了拍手掌,说:“姐说得对就这么着吧!”

鄂梅梅道:“我本想托别人。可一想,这一阵儿,托不得,一起人家准会多心。你呢,交游广,朋友多,我想来想去,只有你办这事儿保险。”

鄂心仁这才彻底明白了姐的意思。这时,煎饼烙好了,鸡蛋也炒好了,鄂心仁一边吃,一边思谋着。他知道自己这外甥女儿,看来灵透,其实却缺点心眼儿,给她找婆家,得找个保险一点儿的,不漏汤,不漏水,将来也翻不起板儿的,想来想去,一时竟想不起个合适的。

鄂梅梅道:“好兄弟呢,你别急,慢慢想,虽说急,可这也不是个着急就能办好的事儿。”

鄂心仁没吭气。他还是边嚼煎饼边沉思。忽然,他眼睛一亮,说:“姐,依我说,把他给云生吧!”

鄂梅梅一听,笑着说:“亏你想得出来好主意。我也看这个是个好娃。”说着,又有担心地说“我这娃还是挺有心计的。要是他看不上蜜蜜,可咋办呢?”

鄂心仁道:“他还想娶个什么媳妇他看上也得看上,看不上也得看上。由了他!”

鄂梅梅道:“他又不是你亲生的。他要不愿意,你总不能来个牛不喝水强按头,霸王硬上弓。”

鄂心仁道:“我不强他,可我能捏住他。他如今嚷着要当兵。他不答应,我让他当不成兵。”

鄂梅梅长出了一口气,说:“要跟云生这事能成,我也就放心了。把蜜蜜能放在你和碗碗花跟前,是她的福。”

鄂心仁道:“我叫他当兵临走以前,先把这事办了。他一走,就是这事情败露了,他也不知道。就是以后知道,他也拧不过去。他妈跟许二槌的事,我没嫌,蜜蜜这事,他也不能嫌的。”

鄂梅梅道∶“唉唉唉!说娃的事儿,你咋提起了他妈的事儿!”

鄂心仁道“咋提不得只要把他驴日的嘴能堵住,啥话儿说不得?”

从姐家回到屋里,当天晚上,喝罢汤(这里将吃晚饭称做喝汤),他把普云生叫到跟前,当着碗碗花的面,问:

“云生,你不要当兵去么?”

普云生低着头儿说:“是的!”

“我支持你!”鄂心仁说得很慷慨。

普云生高兴得心儿扑扑直跳,不由睁大了眼睛,叫了声“爸!”

鄂心仁道∶“按理说,你是不能去的。弟妹都小,屋里就你一个主要劳力,我整天忙党的工作,又顾不上家。可我一想,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待你从小儿就像亲生的一样。我不愿在人们里头留下话把子,说我是后爸偏心眼。你今年就是不说,我也要让当兵的!”

普云生和碗碗花一听,都高兴得笑了,如同得了皇上的赏赐一样。

“可就是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普云生道:“爸!你只要让我当兵走,啥条件我都答应。”

“好!”鄂心仁道∶“其实这也是我为你着想的个好事儿。你得娶了媳妇,才能走!”

碗碗花一听,高兴得眼都大了。她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操心给普云生寻媳妇。寻个媳妇,连订带娶,少也得花千把块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按平时鄂心仁嫌弃云生的样儿,她以为在云生的婚事非吵闹闹地生大气不可。谁知道他竟早早地关心起这档事儿来。这可真是日出西山,鹊叫门前,她喜滋滋地忙问:

“是谁家的女子?”

鄂心仁道:“咱姐家的蜜蜜。”

碗碗花惊喜地说“那娃绵蜜!亲上加亲,好!”

鄂心仁道:“你说好,顶个屁用。云生是正头箱主儿,得问他。”

碗碗花道:“娃没意见的!”说着,瞅着云生道“还不快点个头儿,吐个口儿!”

普云生低着头儿,抿着嘴儿,不言声了。

鄂心仁挺不高兴地说“你倒是放个屁呀!”

普云生道∶“我还小呢!这事儿,我当兵回来再说。”

鄂心仁火了:“小小你妈的×!过去,人家十二了就娶媳妇,十四五就当爸呢!你都十八了,还小?”

普云生道∶“你不是宣传计划生育,晚婚晚育么?”

鄂心仁道“好个驴的揭开了我的锅盖!政策啥时候是死的还有个灵活性嘛你当兵一走,服役三年,超期两年,赶回来,二十三了,还不是晚婚嘛!”

普云生见他这一说,又不言声了。

鄂心仁道∶“你不说话,是同意呢?还是抗议呢?我放开你,由你的马跑。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第一,你是想当兵不想当兵想呢就答应不想,就别走。第二,你这一辈子,我只欠你一房媳妇。过了这个村,便没了这个店。是你不要,不是我不娶,将来打光棍,别说我心瞎!你后边还有两个兄弟呢,我可不是鳖种傻财东!你好好思谋思谋!”说着,一抬尻子,到大队去了,碗碗花挺焦急地跟着叫他,都没叫住。

“你看你!”碗碗花埋怨道∶“好好个事,要让你弄瞎了。”

普云生只能当着娘,才能说他的心里话。他说“娘,你咋那么胡涂呀!”

碗碗花道:“他给你娶媳妇,还不好”

普云生道“那蜜蜜是个白糖梨瓜子(当地土语,即脑子不够用),你难道不知道”

碗碗花叹口气道∶“咱要她过日子,又不是让他当干部,能守住家,就行了,依咱的条件,你还要个啥样的娃呀,你的心不敢太高了。”

普云生道:“娘,你别操心,我将来寻不下个啥样儿的你不知道,她是个啥名声儿?”

碗碗花不解地问“她咋了?”

高家庄高宝顺的案子,是轰动全县的大案,头天夜里高宝顺一被逮捕,第二天就一片沸沸扬扬,这消息,自然也飞进了普云生的耳朵。这一类消息在传播过程中,难免便有人加以发挥,进行创造。消息说,高宝顺在强奸女知青鲜红桃时,被高蜜蜜尿尿时撞着了。鲜红桃乘机挣脱了。高宝顺见高蜜蜜冲了他的好事,便扑过去压在高蜜蜜身上……

普云生把这事给娘一说,说得碗碗花口也张了,眼也大了。

“你看爸咋那么急?”普云生道“他想把这没人要的货,硬往我怀里塞!”

碗碗花不说话了。

半夜里,鄂心仁才从大队里回来。

“你娃没说他咋办?”

“你莫要逼娃了,行不行?”碗碗花怯怯地说,把那情形说了一遍。

“他放屁!”鄂心仁瞪着眼说“那些胡说八道,咋能当成真的?蜜蜜哪能傻到这步田地?你也信?”

碗碗花道:“我也不全信。但人能说,也许便有八成吧!”

鄂心仁道:“别说没有,就是有,又咋着?我嫌你了没有?”

这是碗碗花一生的心病。一揭这个短处,她不由哭了。她一把抹去眼泪,说:“就是听你的,你也得想个长久,我只怕这事儿没个长久。你姐又不是外人,亲戚对亲戚,虽说是亲上加亲,可到时候弄僵了,更难看。”

“你连他八十年的事都管住”鄂心仁更火了“他敢翻板,看我不砸断他的腿!”

碗碗花不敢说话了,但仍低声咕浓着“我只怕将来没个好儿。”

“那就看你儿是个孝子呢,还是个忤逆虫。你给他说去,不同意,也好,想当兵,门也没有。”

第二天,碗碗流着泪,朝普云生说“依了他吧,娃呀,胳膊拧不过大腿去。”

普云生一想,他不依,也得依,爸是党支部书记,外号“一语定乾坤”,他让谁走,谁就能走他不让谁走,谁也走不成。他不愿再在家里受气了,他走了再说,便答应了下来。

普云生就这样和高蜜蜜成了婚。他根本对蜜蜜没兴趣,结婚三天,他连她的边儿都没沾,便穿着军装背着背包走了新疆。他走后九个月,高蜜蜜便给他生了个儿子。 HQ9W/zBaECQdr0XzcCw3ibtfgxRvJea5syEvmMnon9c9jkiXVpGU7lg0l2O6ho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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