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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大个县城,窄窄的街道,几乎让人给夯实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这街道上拥挤着,你蹭着我的肩膀,我擦着你的脚跟。一片的嗡嗡声,把人的耳朵都塞满了。往日里,这东西长不过二里,南北长不过三里的县城,大天白日,人影儿也是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国营食堂集体食堂不过五座,中午的高潮时间,顾客连桌子都坐不满,百货公司只有三间门面,过了下午两点,售货员便闲得坐在柜里面织毛线,打瞌睡,嗑闲牙。不到五六年的时间,这县城便火爆了起来,不但本县的人朝这儿涌,连外县外省的人都朝这儿奔,县城里,天天像赶集过庙会,用老百姓的话说,简直是“红火极了,热闹破了”。为啥变得这么快“过去忙着闹革命,窝在家里不敢动,如今忙着把钱挣,颠得越快越高兴”,还是这首新民谣,做了最实际的回答。

鄂家湾湾村的党支部书记鄂心仁,也在这人流里挤着。他的心里,焦急如火。她是要赶到火车站去,追赶他的大儿子普云生。他骑着他的飞鸽自行车,火热火燎地从村里赶到造纸厂里,厂里说普云生上了车站,要去西安。他二话没说,骑上车子就朝火车站追。谁知道一进街道,自行车便骑不动了。他只好下了车子,推着朝前赶。谁知道推了没多远,推都推不动了,他不停地喊着“让让!让让!”不停地把车铃捏得“叮铃铃叮铃铃”直响,谁不知不但没人让,反而招来了不少白眼。他急得没法儿,也气得没法儿,但有什么办法别看在村子里,他曾经是威风八面,“一语定乾坤”,可在这儿,没人认识他,也没人知道他,这人流,不但淹没着他的声音,连他这个人似乎也要被淹没。“老牛跌到井里头,有劲没处使”,他只好顺着人流朝前挪。

昨天夜里,他的大儿媳蜜蜜,哭哭啼啼奔到他家里来,说是普云生变了卦,在城里挂了个“狮子头”,要跟她闹离婚。这蜜不但是他的大儿媳妇,还是他的外甥女儿,她是他姐姐鄂梅梅的女儿。这消息来得很突然,鄂心仁也愣住了。

“真有这事?”他怔怔地问。

“咋能没有?”蜜蜜哭着说:“多半年了,你见他回来了几?次就是回来,他也是打个转儿,天都黑了,尻子一拧也要走,连我做的荷包蛋都不吃。我到厂里去寻他,寻了几次,都没见上人。开初,我以为他忙,也没在意。今儿个,我又去厂里寻他。厂里的人都笑着朝我说,普厂长是个大忙人儿,你寻不到的。我说,他就是再忙,也不能不要家呀!他们都笑着不说话。我的心里,就觉得有些怪。便说,你们见了他,就说家里有事,让他千万回来一下。从厂里出来,走到南街,忽然跟他打了个照面,他领着个年轻女人,刚从美嘉酒楼里出来。那女的比他能年轻十来岁,烫着个狮子头,穿得洋火得像在过年,脖子还吊着个金链链。他跟她搂得紧紧地,又是说,又是笑。看了我一眼,就像不认得似的。我忙过去堵住了他……”

“你没用巴掌在他脸上扇?”鄂心仁气呼呼地说。

“好爸呢,我哪敢呀!”蜜蜜掉着泪:“他躲不过了,才朝那女的说,你先走吧,我有点事儿。那女的瞅了瞅我,朝他一笑,问他,‘这就是那个萝卜花?’尻蛋子一拧一拧地便走了,那神气,傲得像只大公鸡。这不明摆着欺侮我嘛!……”

鄂心仁的老婆碗碗花惊诧地说:“哟!她真敢那样说?”

鄂心仁白了老婆一眼:“你插的啥嘴?”说着,朝蜜蜜道:“后来呢?”

“那个小妖精走了,他的脸抽得像八卦。他一句话也不说,只顾走。我只好跟着,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砰地一声关上门,一张口就气冲冲地问我,谁让你来的我说,我是你的媳妇,不寻你寻谁?你听他咋说?”

碗碗花忙问:“他咋说?”

蜜蜜道:“他说,你也不瞅你这一块狗肉,上得了上不了席面,还爱在人前摆拉!”

碗碗花睁大了眼:“这是啥话?这是他说的?”

鄂心仁见碗碗花老是插嘴,不由火了:“是听她说还是听你说?驴槽里伸出个马嘴!”

碗碗花忙紧抿住嘴巴,不说话了。

蜜蜜说道:“人家说,就让人家说嘛,咱不敢嫌。我说,你要老回来,我不是就不到厂里来了嘛。你说,他咋说的?他说,我看着你就恶心,还回去让你恶心我?你说说,我咋的恶心了他?对他,我百依百顺的,哪回回来,我不是想着法儿,给他做好的吃?鸡下的蛋,我吃了几个,卖了几个?地里的活儿,我啥时依靠过他?我给他养了胖小子,还对不住他么?去年个,他就说我是‘三心’媳妇,出门放心,想起伤心,看见了恶心……”

“这野驴日的东西!”鄂心仁不由粗野地骂了起来∶“不说人话!”

蜜蜜抹了抹眼泪,说:“说让人家说去,只怪咱长得不好。只要人家不嫌咱,咱就够了。我没吭声。人家说,今儿个,你也看见了,自然心里也明白了。咋个样?瞧你这模样儿,给她端尿盆,够不够格儿?我说,咱是不如人家。可我是你明媒正娶的,我是你的媳妇,谁都知道。她比我好,可她是野的。他说,如今讲婚姻自由。她今儿个是野的,明天便不一定是野的。你今儿个算是我媳妇,明天便不一定是我媳妇。明说呢,你也知道,我的心上从来就没有你。咱们这样,还过啥呢?干脆散摊子吧。我说,咱都有娃了,你能忍心让娃没有爸吗?他说,放屁!离了婚,他就不是我的娃了吗?爸,你看咋办呢?”

说着,那泪汪汪的眼珠儿,直盯着鄂心仁的脸。被泪水浸润过的右眼珠上的那一朵“萝卜花”,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分外的紫而且亮。

鄂心仁狠狠地用眼剜了一下碗碗花,说:“哼哼!你养的那好儿子!”

碗碗花一看丈夫又发了威,吓得低着头,不敢吭气了。

鄂心仁盯了老婆一阵,方向蜜蜜说道:“这驴日的东西,太不像话了!他敢跟你离婚!看我不砸断他的狗腿!没得王法了!”

蜜蜜用袖子擦着眼泪,有公公这一句话,她放心了。她依然唏嘘着,却不再说话。

“才有了几个钱,便胡骚情!”鄂心仁恨恨地说着。“你回去吧,我明儿就进城去,找他算帐!”

蜜蜜走了,鄂心仁坐在炕上,直骂老婆没养个好种。碗碗花不敢回嘴,只好默默地紧闭着嘴唇。她心里说,都是你做的好事,还骂别人,要是当初肯听我一句话,哪会有今天。但她没法儿说。这懦弱的可怜的女人,在男人跟前逆来顺受惯了,天大的委屈,只在心里。鄂心仁骂够了,也就躺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骑着加重飞鸽车,奔到城里来了。 dwvkKxTby8E2UMWu3/AunvF35ia/14c10lk8xfYUhH2a6x0lWOqcfDL3WWqnbpA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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