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士家才是张家寨子真正的第一家。这第一家不仅仅是指他家的财富,而是指他家的地位。这地位是怎样形成的?谁也弄不清楚。一种说法是,张进士家原是长门,长门就是老大,张家寨子一村全姓张,上的一座老祖坟,这长门,自然是一村之首了。另一种说法是,这家在明朝嘉靖年间,出了个皇榜上第六十九名进士。如今这“进士第”的牌匾,还在门楼儿上的正中央悬挂着,虽已油漆斑驳,但仍然显示着昔日的显赫和荣耀。考上了进士就能当官,这位进士当然也是头戴乌纱身穿蟒袍的。有权有钱有势有名,张进士家自然凭这个也成了第一家了。加之,中国的社会有种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叫做相沿成习。张家寨子自古相传,都尊张进士家为第一家。凡张进士家的当家的,不用说,就是张家寨子不是族长的族长,不是村长的村长,是张家寨子的皇上,他的金口玉言,全村人都得照办;他立下的规程,全村人都得遵守。又因为这张家出过个进士,这进士又作过大官儿,在县上,也很有些名望,这当家的,也在县上的著名士绅之列,凡县上新来了知县,知事,或是县长,都得来这“进士第”拜访一番。这等威势,你想想,谁能不同意人家成为一村之长呢?
如今,张进士家的当家人,名叫张蟠。因为是读书人出身,所以大家都叫他为“张家大先生”。这位“大先生”读书的时间不算很短,八股文装了一肚子,但据说连“之乎也者已焉哉”是怎么事儿,都不甚了了的。宣统三年,张蟠这位“大先生”参加乡试之前,他的老师,以庙前的古槐为题,嘱他作文,想看看他到底如何。他搜肠刮肚,熬了三天,才完成了一篇妙文,此文至今仍被县里的莘莘学子所经常谈及,以为不失为《笑林广记》里的“绝妙好辞”。此文全篇,笔者因系耳闻,未曾目睹,已记不很全,大意如下:
夫所谓古槐者,言槐之古也。何以为古?因年代之久远也。此槐植于何朝何代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呜呼,谁也不为之知也。一百年乎?二百年乎?五百年乎?一千年乎?无从考者是也。此槐皮已皱,心已空,若干枝柯已枯,足见其衰老龙钟之态也。树上有巢,鸟雀生卵孵子;树下有人,相对坐地乘凉,盖因该树上有枝柯,足以招徕禽鸟;夏有绿叶,足以成荫之故也。词曰:古庙堂堂,古树苍苍,庙树之风,山高水长,我之古槐,永放馨香!
从这篇华章之文采,我们就可以知道这位“大先生”之学问,也可以想见这位“大先生”之为人。
正因为这位“大先生”张蟠是村里第一家的第一人,没有什么事儿,他是轻易不跟人说句话儿的;谁没要紧事儿,也不跟他说句话儿的。俗语有云,“驴模样好看,人模样难看。”“模样”者,脸也。这张蟠天生的一副长脸,加之秃了点顶,从额头到脑门,脱得一毛不剩,油光瓦亮,那脸,就显得更长了。他为了维护他一村之长一族之长尊严,一出门来,老是抿着嘴,瞪着眼,板着脸,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气。不敢恭维,那形象足以使好斗的公鸡不敢叫,难缠的娃娃不敢哭。所以村里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能避就避,能躲就躲。因此,在村子里的轶闻趣事上,他是睁着眼睛的瞎子,竖着耳朵的聋子。不过,在他看来,村里人躲他,是怕他;而怕他,正是他的威严。这是最好不过的事。如果老鼠不怕猫,百兽不畏虎,那就猫不是猫,虎不是虎了。正是因为这样,一根葱侣雅歌怀孕的事,在村里传来传去,许多人的嘴皮子都磨烂了,“大先生”张蟠却还在鼓里蒙着。
这天上午,张狗娃的媳妇棉花蛋三嫂,来给张蟠第三房小老婆三姨太太生的儿子张小甲喂奶。这个小老婆不到二十五岁,比张蟠小一半还多。这小甲是她来后生的头一胎。她生了小甲以后,病恹恹地,打不起精神,把奶给吊了上去。恰好张狗娃的媳妇也生了个娃,却害四六风给殇了,奶多得直流,有奶没娃,张蟠一个月五斗麦把她雇了过来,讲好一天按时喂五回奶。这媳妇的名字叫做绵绵,长得又白又胖,软乎乎地很有弹性,便有人替她取了个外号,叫棉花蛋儿,张狗娃行三,她便成了“棉花蛋三嫂”。张蟠这进士之家,院大宅深,一般人进去,只能在厅房停留,再往里,不经允许,是不能随便进去的。棉花蛋三嫂去了,也只能在厅房里候着,里边把孩子抱出来,她坐在一条小板凳上喂过,便得回去。
偏生张蟠很喜欢这年轻的小老婆。爱乌及屋,也就特别喜欢这个小儿子。原因是,前两个老婆相貌都太一般,用张蟠的话说,是“既无沉鱼落雁之容,又无闭花羞月之貌,唯其为女人而已矣”,生下的娃娃,脑袋都象洋芋,不是这儿凸出来,就是那儿凹进去,所谓“前梆子后马勺”者是也。唯独这三老婆,在张蟠的眼里有些姿色,“婀娜多姿,似柳随风飘也,似花迎日嘿也”,比较中张蟠的意。模子好了,坯也一定不错,所以张蟠特别喜爱小甲,棉花蛋三嫂来喂奶,他每次都在厅房里守着看着。
这棉花蛋三嫂每次来张蟠家时,一看见这满砖实砸的大房,一看见那高悬的大匾,一看见那两尊青石狮子大门,心里总是有点儿怯。尤其在厅房里,一看见脸抽得像八卦一样的张蟠,心儿还突突直跳。张蟠用白铜水烟袋呼噜呼噜一抽水烟,她觉得她的鬓角也呼噜呼噜直响,她连头都不敢多抬,只顾奶完小甲,便匆匆忙忙地出来。但时间稍稍一长,她也就逐渐习惯起来。开头不久,当她解开钮子掏出奶头时,当着张蟠的面,脖子梗还有点热。再往后,一想这是奶娃呢,他看一眼又能怎样?便心情舒畅地袒开怀,掏出奶来。再更往后,她发现当她掏出她那又白又大又软活的大奶时,张蟠那两只原本很是森人的三角眼,忽然变得柔柔地酸酸地,偷偷儿地朝这儿直转,她的心里不但舒展了,而且有点儿暗自兴奋了。
如今,棉花蛋三嫂坐在那张小板凳上,解开偏襟袄儿,那两只白白的鼓鼓的大奶,如同两只兔子一样,腾地跳了出来她的一只手捉着奶头,一只手在小甲的屁股蛋一拍,那奶头便弹进小甲的小嘴巴里去了。这儿有条谜语,是这样形容这情景的——
说是桃,没长毛,
说是杏,不很硬,
尻子上一拍,
朝里边一塞。
棉花蛋三嫂在小甲咕咕吃奶的当儿,悄悄用眼一瞧,只见张蟠方才还正儿巴经地呼噜呼噜吸着水烟,这阵儿却歪着头,用死眼盯着她的两只大奶,那眼里闪出的光,和在野地里撵免子的黄狗那眼里射出的光,没什么两样。他的嘴还在水烟袋嘴儿上粘着,一股口水已顺嘴角渗了出来。手里一根火纸捻儿还在燃着,他似乎都忘记了。棉花蛋三嫂想不到这个她过去一看见心里就有点儿发怵的“大先生”,居然还有这么一副令人可爱的尊容。她的心儿也动了,虽然,他是她的长辈,她叫他“大先生叔”,但她不管。她发了奇想,想看一看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家伙,这个一惯板着脸儿威严得像个皇上的大人物,在这个事儿上是一副什么模样。她故做矜持,瞧也不瞧他,顺口哼开了喂奶的“口口”(民谣的俗称):
小乖乖,
吃奶奶,
越吃心里越自在,
奶水好比人参果,
吃得我娃比狗乖,
一没病,二没灾,
胖得像棵大白菜。
棉花蛋三嫂一边哼唱着,一边用自己的眼睛大胆地去盯张蟠。俩人的目光碰撞了,张蟠猛地一颤,那烧了一半的火纸捻儿,掉在了地下。张进士赶忙扭过脸去,另摸了一根火纸捻儿,又正儿巴经地抽起水烟来。
张蟠抽烟不过是装装样子,其实心里还在想着棉花蛋三嫂那两只大奶。这是两只很特别的大奶,让人一看就想摸。张蟠有三房老婆,三个老婆都没有这样的大奶;张蟠在西安省开元寺里玩过好几个有名气的窑姐儿,她们也没有这样的大奶,这奶很逗人,一看见它,就让人想起王母娘娘在西天瑶池里种的仙桃。他真想摸一摸,亲一亲,但他不能他是叔辈,他要保持他的尊严。他心里骂张狗娃,这个没皮没脸没德行的赖货,却偏生这么有福气,能天天晚上摸这样的奶头。他不能摸,但是他很想摸。越是不能摸就越是想摸正如越是不能得到就更想得到一样。他真想摸,但又不敢摸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她不愿意,声张起来,他可就名誉扫地了。他有这个贼心,但却没这个贼胆。他只能愉着看,享一享眼福。方才,一瞧见棉花蛋三嫂那火辣辣的目光,他的心里一下子有了底儿了。他一边呼噜呼噜抽着水烟,一边思谋着下手的法儿。
棉花蛋三嫂一看张蟠低着头又去抽水烟了,心里也有点扫兴。便只哼若“口口”,给小甲喂奶。心想,不理你,你馋得慌;一理你,你又装得像马王爷。哼!正在想着,突然觉得“大先生”像是在跟谁说话。她抬头一看,周围再没有别人。她这才明白,他是在跟她说话呢。这是她喂小甲以来,她“大先生叔”跟她头一回说话。她忙扭头一看,只见她“大先生叔”笑迷迷地看着她。这是她自嫁到张家寨子以来,头一回看见张蟠的笑脸,她这才明白这样的大人物原也是会笑的。她又高兴了,忙说:
“叔,你说啥?”
“我说,你的奶水够不够?”
“够!够!”她笑着回答,她觉得她这一笑还是蛮好看的。
“不一定吧!”张蟠笑着说:“你那屋里,吃油像挤眼泪一年见不上个肉碴碴,养只鸡,也舍不得吃蛋。”说着,他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三块银元来,说:“给!叫狗娃制些肉去!奶不好,是喂不好娃的。再说,这也是娃刮你身上的油儿呢!”他走到棉花蛋三嫂跟前来,俯下身子,把银元托在掌心,递了过去。
那白花花的银元,看得棉花蛋三嫂眼都花了。从小儿长到这么大,她的手里从来没握过这么大的一笔巨款。棉花蛋三嫂心里明白,这钱决不是为了给娃添奶的。但谁摸揣她又给过她这么多的钱呢?球!他要给,就拿上!反正不是白拿他的。他能给,就说明咱值这么多的钱。她也甜甜地笑了,伸手便去抓这三块银元,她的手刚一伸到张蟠的掌心,便被紧紧地握住了。她笑着,任他去握。
“拿好!小心掉了!”
张蟠说着,眼里像要冒出一种火来。她也盯着他,张蟠觉得她那眼里也冒着一种火。俩人都心领神会了。张蟠笑着撒开手,去摸小甲的脸蛋儿,说:
“小甲,吃饱了没?”
他嘴里这样说着,那只摸小甲脸蛋的手,迅速转移到棉花蛋三嫂那丰满的乳房上。光光的,滑腻腻地,软溜溜地,温乎乎地,张蟠忍不住一把抓了起来。再一看棉花蛋三嫂,那目光火辣辣地,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张蟠这下全明白了。他怕被人瞧见,揣了一阵之后,忙又坐在那把梨木刻花的太师椅上,呼噜呼噜地抽起水烟来,仿佛方才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副严肃的样子。
待小甲抱走之后,棉花蛋三嫂还坐在那张小板凳上,说:“大先生叔,天还有点冷!”
张蟠瞅着她微笑着:“是还有点冷,得穿上棉花蛋蛋。”棉花蛋三嫂道:“你叔是个有钱的,能穿挂弯弯的皮袄还看得上棉花蛋蛋?”
张蟠道:“皮袄有啥好?还是棉花蛋蛋暖和,穿上自在,叔我就爱的个棉花蛋蛋。”
棉花蛋三嫂道:“叔上了年岁,是得穿棉些。我姨身子不好。只要用得着,叔只管言声,譬如要拆洗个被子褥子啥的。”
张蟠用手一拍额头:“嗯,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是想换个褥子,你跟我来!”
张蟠说着,一拉棉花蛋三嫂,向厅房中间八仙桌后边的黑漆描金屏风走去。
原来那时有钱的人家,都讲究毗连着盖两院房。东为上是住家的;西为下,是饲养牲畜、放大车、堆柴草的,叫马房,或者园子。住家的这一院,一般要盖五进房。第一进是门房,住看门守户的佣人。第二进是厅房,即客厅,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正月里侍奉祭祀祖先,也在这里。第三进为厢房,是一家之主住宿的地方。第四进为厨房。第五进为楼房是住家眷的地方,俗称绣楼。一说谁家房盖得体面,便说!“人家盖得前厅房后楼房的!”便是这个意思。这房屋的建筑明着是五进,暗里却是一个整体。为了安全,盖这些房时,沿两边的界墙,还有或明或暗的机关,通着夹壁墙,地下室,前前后后,楼上楼下,曲曲折折,都有甬道相连。万一盗贼入室,主人便打开机关,躲入暗处,不知道底细的人,是无法寻到的。
张蟠拉着棉花蛋三嫂,走到屏风跟前,用手在明柱上一按,那屏风便开了一扇。二人一进去,横着一条暗道,仅容一人通过。他们一进去,那扇屏风又合上了,眼前一片漆黑。张蟠拉着棉花蛋三嫂,踏着台阶,一级一级朝下走去。到了底下,路平了,也宽敞了,棉花蛋三嫂紧紧挨着张蟠,说:“叔,你是要我到哪里去呢?”
张蟠伸手搂住她的腰儿,说:“到哪里去?到好地方去!”走了不长一截儿,觉得更宽敞起来,张蟠划着了一根洋火,点亮了一枝很粗的红蜡烛。里边顿时亮了起来。棉花蛋三嫂一看,蜡烛是在半墙上的蜡座里。蜡烛的对面,便是一张床,上面铺着绣花床单,床单上铺着个又厚又软的花褥子床头有一个叠得四方四正的锦缎被子。棉花蛋三嫂不但从未享用过这些东西,连见这些东西都是有数儿的。棉花蛋三嫂也些着眼儿,问:
“叔,你领我到这儿弄啥?怪吓人的!”
张蟠道:“怕啥?你不是到这儿弄褥子么?”
棉花蛋三嫂用手一摸道:“这儿不是有褥子吗?”
张蟠笑道:“那是啥?叔要的就是你这褥子!”
棉花蛋三嫂用指头在他额上一戳:“好叔呢,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经人!”
张蟠笑道:“屁!那儿有啥正经人?连孔圣人都养儿子呢!”说着,就把棉花蛋三嫂抱在怀里,说:“乖乖!叔早就喜欢上了你这两只……”
棉花蛋三嫂就势躺了下去,娇声娇气地说:“你喜欢,你就摸摸!……”
事毕了,棉花蛋三嫂还紧紧地抱着张蟠,问:“叔!你是抱着我姨自在,还是抱着我自在?”
张蟠一边摸她的两只大奶一边说:“你比她强多了,叔抱着你,真像抱着棉花包子。”
棉花蛋三嫂问:“那我比一根葱咋样?”
张蟠笑道:“你咋能比人家一根葱?人家是十里八里都难见的美人胎子。”
棉花蛋三嫂道:“她那么好,你咋不跟她睡觉?”
张蟠道:“我咋不想?我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啥时候我把她跟你一样,也能搂到怀里,压到身子底下,也不枉到这世上来了一遭。人说,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唉,可惜咱没这份福气。”
棉花蛋三嫂道:“你叔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全村谁不服你?你要跟她睡一睡,还办不到吗?”
张蟠道:“你倒说得轻巧,吃了一根灯草。这世上有好多东西,是钱买不来势夺不来的。那一根葱是什么人家的女儿?又是什么人家的媳妇?你就随随便便能睡?”
棉花蛋三嫂道:“女人生来就是让男人抱住睡觉的,她一根葱不管是谁家的媳妇,谁家的女儿,她总归是个女人。”
张蟠道:“女人跟女人也不一样。有的女人只掏几个钱就解裤带,有的女人你摸一下都不能。这一根葱原是张家骅的媳妇,你摸不上,如今成了节烈妇人,你就更摸不上了。”
棉花蛋三嫂道:“我就不信,她就那么难摸。”
张蟠道:“她可不像你,说声来,就让我这么搂着。”
棉花蛋三嫂道:“嘿嘿!我看她也跟我一样……”
张蟠笑道:“你这是乌鸦比凤凰,你能跟她一样吗?”
棉花蛋三嫂道:“我是凤凰比乌鸦呢!”她跟张蟠这么一睡,就放肆得多了:“你把她说得这么好,就像她穿着王母娘娘的裙子,谁都不敢揭一下。要真是这样,她的肚子是谁给弄大了?”
张蟠乍一听,简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说啥?你说啥?”
棉花蛋三嫂嘻嘻笑道:“我说,要是她不敢捅不敢摸的那是谁把她的肚子弄大了?”
张蟠放开她,忽地坐了起来,说:“啊?你说她的肚子大了?”
棉花蛋三嫂一看张蟠惊讶的样儿,不由得意地笑了:“那你说说,她是个寡妇,怎么肚子就大了?”
张蟠一把抓住她的手说:“这是真的?”
棉花蛋三嫂道:“咋个不真?”
你咋知道的?”
“我咋不知道?”
“你咋能知道?”
“村里炸了营,耳朵都灌满了,我咋能不知道?”
“啊?真是这样?”
棉花蛋三嫂咯咯笑了两声:“瞧你吃惊的样儿,就像谁捋了你的蛋子儿!”
张蟠牙一咬,骂道:“娘的!我张家寨子,竟然出了这种丑事!”
棉花蛋三嫂一看张蟠眼也红了,脸也黑了,立时呆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方才还搂着她欢眉笑眼的“大先生叔”,脸竟变得这么快,刹那间,竟像是个可怕的活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