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胖子摇摇头:“可是,咱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头上长犄角的人。”
我从没听说过人的头上会长出犄角,除非它不是人。我问胖子:“你倒是看清楚了没有,别不是眼花了吧?”
他什么都没说,“啪”地一声推开了手电。只见一道圆光从我们面前发散过去,直直地照射在不远处的碎石地上,一个极大的人影被投射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个人影的头部,有一块尖尖的突出物,如同一个长着犄角的恶魔正在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我们。
胖子和我对视了一眼,像是要证明他所言非虚。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单凭一个影子实在证明不了太多东西,我从他手里接过手电,站起身来朝那个长着犄角的神秘人身边走去,随着手电光越来越清晰地照出那个人的外部轮廓,我的心头越是抑制不住地恐惧。只见角落里直立着一个人形的物体,说他是物体,是因为这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健康完整的皮肤,身体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圆形的陀螺洞,从他的手臂到腹部,甚至在他干枯的脸颊上都长满了。无数大小不一的陀螺洞长在人体上,他就如同一个人形的马蜂窝靠在墙角,两手推握在身体的侧面。
一个浑身长满坑洞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一个活人。可一个浑身长满坑洞的人,他又真的曾经是一个人吗?或者,又只是一具类似人形的异兽的遗骸?我走上前去,举起手电,想要在比较近的距离里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一具人类遗骸。
我用手电一照,一张狰狞的鬼面赫然出现在灯光下。尸体的脸部干瘪无肉,皮肤呈现出一种酱紫色,颧骨高挺,眼眶深陷,一串串又小又密的陀螺形坑洞在他脸上有规律地滋生开来,如果不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观察,我几乎要以为它们是镶嵌在脸上的装饰物。
这时,胖子和秦四眼也先后走到了立尸身边,同样被这一具不可思议的尸体吓了一跳。胖子搓了搓手臂说:“这什么鬼东西,看得我身上汗毛直竖。这人生前是个麻子吧?”
秦四眼推了一下眼镜,几乎要把脸贴到尸体身上,他用手拎了一下尸体头上的小尖角:“哪个麻子头上是有角的,我怀疑这个根本不是人类的尸体。”
胖子并不赞同秦四眼的观点,他询问起我的意见说:“老胡,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它不是人还能是鬼吗?”我看着眼前这具畸形的尸骸对他说:“从某些意义上来说,应该恭喜你。这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大件儿。”
胖子一脸不解,先是看了看尸体,然后问:“我肏,和着你翻了半天就为了找这个头上长犄角的怪物?”
我看着眼前的干尸,心中五味俱全:“我本来想找莫瑞克巫医的尸体,只是为了解释他们死后自动成茧的秘密。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是这么个样子。”
秦四眼脑袋灵活,一下子就听懂了我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死后成茧根本不是什么秘密,而是一种尊重和传承。”
胖子歪着脑瓜子盯了半天:“怎么,你说这具尸体是莫瑞克人的巫医?和尸茧里的是一种人?我肏,那不成一群占山为王的怪物了。这也不对啊,为何独独是他没有成茧?”
我指着成排的裹尸说:“原本我推测是这样的,在很早以前,出于某种我们暂不能了解的原因,第一任莫瑞克巫医来到这里,寿终正寝。他死后,又因为马里克当地特殊的气候地理条件,尸体得以保存下来。若干年后,下一任巫医也以同样的原因来到这里,我们可以假设,这个原因是一个口口相传的秘密,除了巫医之外再也没有别人知道,并且为了保护这个死后的秘密,他们对族中的人灌输了一套巫医归天、庇佑全族的观念,使得其他莫瑞克人不敢贸然踏入马里克巢穴。当继任者来到这里时,看到前任的尸骸裸露在洞穴中,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胖子点点头,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当然是给他收尸了。难道要看着一具几十年前的尸体等死。”
“这不就结了?巫医在莫瑞克族中地位显赫,除了他们之外,连族长都无权拥有驼毛毯。这都相当于在咱们中国古代,只有皇帝才配使九鼎。巫医前来赴死的时候,必定携带驼毛毯和绳结,为的不是其他,是给早就死去的前任巫医收尸!长此以往,一代一代的巫医累积起来,就形成了今天这样壮阔的画面。这具尸体刚好证明了我的观点,因为克瑞莫人最新的一任巫医已经在山下被我们打死,根本没有机会来这里等死,更没有机会为前任收尸。所以我一直在找一具没有被包裹的尸体,如果能找到就正好说明我的推断没有错误。可现在看来,”看着眼前这具畸形变异的干尸,我心中沉淀出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楚,“死后变异,恐怕就是他们最大的秘密。”
我们将干枯的尸体从角落里取了出来,平放在地上。然后三个人一合计,决定从满洞的尸茧里挑选一个,打开来一探究竟。如果驼毯里的尸体和地上这具一样头上顶角,身上穿洞,那就证明我先前的论点是正确的。秦四眼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年代不是很久远的裹尸,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开了系在驼毛毯上的绳结。用驼毛和羊毛、兽皮混织成毛毯,是印加人特有的技艺,其工艺水准、艺术价值在世界范围内都拥有很高的评价。我怕贸然下手破坏了眼前的文物,只是轻轻地挑开了绳结,这时胖子也凑了过来,探手掀起了驼毯的一角,想要亲手揭开克瑞莫巫医的真实面目。
我说这个活儿还是我来做,你们一个打手电,一个抄家伙,要是真遇上一个凶的,也好给我一个照应。胖子觉得我的建议很有道理,他松开了手,只管攥紧了手中的工兵铲,我憋着一口气,慢慢地撩开积满了灰尘的裹尸毯。
随着驼毯一点一点地被我拎起来,原本包裹在里面长达数百年的克瑞莫巫医逐渐露出了他死后不愿意被世人察觉的秘密。秦四眼大概是因为太过激动,举着电筒的手有些微微发颤,以至于我眼前的光都在不住地晃动。胖子推了推我的手臂,催促我快点儿揭开毯子。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扯。身后停放尸体的地方猛地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我头皮一麻,握住驼毯的手跟着抖了一下,原本就快松散开来的尸体一下子扑到了我身上,一具浑身长满莲蓬洞的尸体笔直地朝我压了下来。黑暗中,胖子警觉地朝地上的尸体高举起工兵铲,管它三七二十一,辣起手来一通狠拍。秦四眼也不知道给他打个光,偏偏一手拿着电筒,一手伸向我,想要帮我从尸体底下爬出来,无奈尸身上遍布了数不清的小洞,叫他无从下手。我只听见胖子那边打得热火朝天,也顾不上什么古尸不古尸的。两脚蜷缩至胸前一蹬,将压在身上的尸体抛了出去。我劈手夺过秦四眼的电筒,一扭身飞快地加入到战局中。对方忽然被强光闪了眼,急忙用手去挡,我乘机一脚踢了上去,正中对方腹部。胖子快步冲上前要一铲子剁死它。我急忙拦住:“别开枪。它腹部是软的,可能是个活人。”
对方一听我的声音几乎要跳起来,大声骂道:“胡八一,你们搞什么鬼。本少爷差点儿被你们打死。”
拿光一照,果真是王家大少爷,他此刻蹲在地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上还挂了彩,一看就是胖子的杰作。刚才那声巨响,就是王清正从洞窟入口处摔下来的时候发出来的,他腰间还系着半截绳子,见我们三个都在,立刻爬起身来对着洞口喊:“他们都在这里,暂时安全了,快把刘猛放下来。”
他一起身,露出了一大片血红的前襟。我心说胖子这一下也太黑了,弄出这么多血。正要上前扶住王大少爷,没想到他摆了摆手,对我们说:“血是刘猛的。”
胖子搁下铲子问:“怎么,秃瓢受伤了?”
王大少用手背抹了一下脸,擦了一把血:“他替我挡了一刀。那些亚马孙野人攻上山来了。”
这时,洞口传来了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我让大家先准备好东西,先把秃瓢接下来再说。
我、胖子和秦四眼走了之后没多久,大批莫瑞克野人就带着武器冲上了马里克巢穴,王少他们根本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公然冒犯圣山,秃瓢为了这事还差点儿和林芳打起来,说野人根本没把这座荒山放在眼里,一切都是她编造的谎话,是故意把我们往绝路上引,动机不纯。林芳当然不服气,就在两人争吵的工夫里,十几个壮硕的野人已经冲到了我们安扎在石岩下的帐篷外面。刘秃瓢为了掩护王大少爷撤退,硬是挨了对方一刀,石刀不比一般铁器,刀面虽然钝,杀伤力却不少,一刀下去,秃瓢被砍得皮开肉裂,鲜血直下。王清正给喷了一身的血,当场就蒙了。好在林芳反应及时,一连开了好几枪,打死了五六个带头的野人勇士,这才把局面暂时控制住,为撤退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因为失去了意识的原因,想把秃瓢顺利接到洞里的行动变得困难重重。洞窟入口呈直筒形,宽度有限,直径不超过半米,只能容纳一个成年人竖直进入,我们在下面不知道林芳是如何为秃瓢捆绑绳索的,生怕他被拦腰捆住了半截身子,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下降的过程中,必定会磕碰在四壁的岩石上,轻则头破血流,重则切肉断骨,甚至有性命之忧。胖子说:“要不然,我先爬上去,再把他背下来。好过拿命赌他的运气。”
我说:“先不说洞宽能不能同时容纳你们两个大男人,光是爬上去,少说也要个把钟头。即使你真能爬上去,估计也只有给秃瓢和林姑娘收尸的份儿。”
任凭现代化的火器再厉害,子弹总有耗光的时候,敌人又是四面围攻,单凭林芳一个人想要在毫无遮蔽的山头上坚持一个钟头,那简直是痴人说梦。现在唯有让他们两个先下到洞里与我们会合,避开克瑞莫人大举进攻的锋芒才行。只是我实在想不通,视马里克巢穴为圣地的克瑞莫人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冲上山来,难道是族中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使得他们宁愿违背传承了上千年的古训,也要闯一闯这座克瑞莫巫医的群葬地?
“底下的人接着点儿,秃头晕过去了。”洞口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们都知道这是林芳的信号,我和胖子四手交替,握成了一个井字形的人梯,然后把我们这些人中身子骨最轻的秦四眼抬了上去,他整个人成一条直线,被我们送入洞窟的瓶颈口。
王少在衣襟上插着手电,蹲在一旁准备缝线、包扎用的急救物品。
四眼在洞里几次又喊又叫,显然是秃瓢在下降的过程中遇到了危险,不一会儿的工夫,我感觉到手上的重量忽然沉了好几分,知道这是秃瓢已经顺利地被放了下来,我和胖子数了个“一、二、三”同时缓缓下蹲,将秦四眼和他接住的秃瓢放了下来。四眼在狭窄的瓶颈里闷了一身汗,下来之后两腿发抖。我接过秃瓢一看,好家伙,原本油光光的大脑袋,此刻成了一个血葫芦。眼睛鼻子都分辨不清楚,只知道再不给他止血,铁定以身殉职去黄泉路上给王家老头子开路。
王家大少平日虽然嚣张跋扈,此刻见到朝夕相处的刘猛被人砍成了血葫芦,手底下竟然有些颤抖,拿着缝衣针来回比画了好几次,死活下不去手。我一把夺过针线,把他挤到一边。我用刚从克瑞莫巫医身上扯下来的裹尸毯在地上简单地铺了一下,然后叮嘱胖子去洞口守着,先把林芳接下来,然后盯在入口处,千万不能让克瑞莫人乘机摸进来。胖子满口答应,然后跑到洞口喊道:“林家妹子,你别害怕,赶紧下来吧。你家胖哥我接着你。”
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搞对象。”胖子两手向上,伸进洞窟的瓶颈口等着林芳,然后对我说:“越是在困难的时刻,越是能体现我的一片真情。日后我们组成了革命家庭,老胡你可千万记得要来喝一杯。”
胖子这一搅合,连忙着给我打手电的秦四眼都跟着扑哧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可不要紧,我手上的缝衣针顿时插偏了地方,疼得秃瓢大叫一声,清醒了过来。王家大少爷端起机枪要扫我,我急忙把针拔了出来:“你不要太激动,这是我们中国古老的针灸疗法,你看他不是醒过来了吗?”
秃瓢在剧痛之下睁开了双眼,按着太阳穴咝咝直叫。我和王少两个人联手才把他按住。
“胡八一,你这个王八蛋,你他妈的是故意的。这笔账小爷我记下了,回头再跟你算!”
我一边给秃瓢缝合伤口,一边对小王八说:“大少爷,咱们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个问题,知道现在的情况叫什么吗?瓮中捉鳖。人家不说放火,一把烟就能把我们熏死在里边。你要是想秋后算账,就乖乖地配合我,先把您家保镖的头给缝上。”
王清正还算懂得轻重缓急,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按我说的从包里取了一些抗生素给秃瓢打了几针。慢慢地,秃瓢的神智开始恢复,他看见王少在边上眼圈泛红,立刻安慰他说这些都是小意思,不碍事。我看胖子那边许久没有反应,就问他:“二师弟,你到底背着媳妇了没有?”
胖子嗡嗡的声音从洞窟里传来:“脖子都仰酸了,还是没动静。我媳妇她莫不是叫妖怪掳上山做了压寨夫人。这可怎么办?哎老胡!要不你过来搭把手,让我上去瞧瞧。”
我一听情况有异就对胖子说:“林芳不是那么容易出岔子的人。你先出来透透气,我去盯着洞口。”
胖子圆滚滚的肚子几乎要卡死在洞口,我俩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了出来。我说幸好林芳还没下来,要不然,你们两个可就真成了亡命鸳鸯。躺在地上的秃瓢挥动起手臂,挣扎着要站起来,王少急忙去扶他,没想到秃瓢上来就夺了他的步枪,冲着洞口一阵乱扫,大量的碎石从四壁上剥落下来,一时间洞窟里弥漫起呛人的白色的粉尘。我一边咳嗽,一边从后面抱住了秃瓢,要把他手中的抢夺回来,没想到他左摇右晃不住地反抗:“不能让她下来,我知道她是谁,我知道她……”
秃瓢的神色极度惊慌,我从来没见他有过如此激烈的反应,可手下一点儿也不敢松懈,生怕他挣脱之后又到处乱开枪。此时洞窟里的人除了咳嗽就是骂娘,我们头顶上的洞窟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胖子只当是林芳下来,站起来要接。没曾想人还没到洞口,一件黑色的物体轰然落地,从高高的洞窟口笔直地摔落在众人眼前。
秦四眼举起电筒一照,所有人都忍不住闭住了呼吸,落在我们面前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具被拆得筋骨分离、血肉模糊的尸体。
我离洞口最近,看得也最清楚,那具尸体从近百米高的洞口直接摔落下来,身体早就在摩擦中被四壁锋利的岩石刮蹭得不成人形,最叫人头皮发麻的要数暴露在皮肉外的断骨,特别是依稀能分辨出的腿骨,只剩半截皮肉连着,其他部分悉数断裂,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像一面小小的旗帜,在向我们招手,王少当场发出一阵干呕声。随即又有一道黑影从洞口直直地落了下来,那个人的腰背弓成弧形,手脚在地上轻轻一碰,如同黑暗中的猎豹,着地之后先是就地打了几个滚,然后才缓慢地抬起了上身。
秃瓢一看来者是林芳,不等她站稳,抄起步枪一杆子砸了上去。我站在洞口处,正好位于两人中间,也管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一把抱住了秃瓢,然后对胖子说:“快把她扶到边上去,守住洞口。”秃瓢瞪着一双虎眼,脸上的血迹还没擦干净,指着林芳大喊:“我见过她!”
林芳也不与他多话,抬头望向洞顶:“他们人太多了,我顶不住。你们的弹药还剩多少?”
这时我们头顶上的洞口又传来一阵猛烈地抖动,我仰身一看,隐约能看见一些漆黑的人影,知道克瑞莫土著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也就不再追究林芳和秃瓢在上边的时候到底有过什么过节,只想着如何渡过眼前的难关。我将大家手中的武器一汇总,两条步枪,三支手枪,弹药还剩百十来发。正面突围显然是痴人说梦,唯有从洞中另辟蹊径才能有一线生机。
秃瓢因为过度激动,再次昏迷。林芳和胖子守在洞口,时不时地放上几枪,想把堵在洞口的土著吓退。土著人深知火枪的厉害,一时间也不急着下来送死,只是趁着空隙丢一些石块长箭下来。唯一让我庆幸的是,大概是害怕殃及池鱼,他们并没有采用火攻的策略,要不然,任凭我们有几条命,一把大火下来,谁都跑不了。
“掌柜的,老这么耗下去,咱们耽误不起啊!”四眼对我说,“弹药总有用光的时候,咱们的储备粮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星期的量,最缺的是水。咱们五个人再加一个伤员,怎么算也熬不了十天。”
胖子连续被两块大石头砸中了脑袋,此刻火气正旺,明知道没用,还是端起步枪,突突突地朝着头顶上的入口处一通乱扫。我对他说:“你先去一边休息,让四眼给你把头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咱们弹药有限,不能做无谓的浪费。你沉住点儿气,别叫一群野人给撩拨了。”
胖子头上肿了两个大包,又被不断掉落的碎石迷了眼睛,疼得满脸是泪花:“你说得倒轻巧,你自己过来挨一下试试。哎呦我的亲娘舅哎!他妈的,千万别让老子活着出去,要不然,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林子,看他们日后还怎么跟老子狂。”
在我们停止射击后不久,头顶上的出入口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我分析说野人们的智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低下,他们必定是想围困我们,待到咱们精疲力竭的时候自然不攻自破。
“那现在怎么办?”王少抱着秃瓢,语气中加蕴着一丝绝望,“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
我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下一波攻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咱们得抓紧时间休息,把精神头养足了,才好跟这帮野猴子干。不过,眼下有一件事,要先处理好了才是,你说对不对,林小姐?”
林芳毫不在意地耸了一下肩,很随意地坐在了满地尸骨的碎石地上:“我和秃头的确见过一面,王家少爷可能不记得了。三年前,商会年庆的时候,我和我老板都出席了王家的宴会。”
王清正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反复打量起林芳,最后摇摇头:“我不记得你。”
“王家何等排场,大少爷不记得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不过你那个光头保镖疑心病太重,他说我是故意混进你们队伍来搞破坏的。哼!幼稚!”
凭王家在华人圈中的影响,商会年庆上的嘉宾必然囊括了各界精英,林芳既然有能力独自带队进入亚马孙丛林,她在业界的专业水准必定差不到哪儿去,她当年受到王浦元的邀请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刘猛当保镖久了,对周围的事物都怀着十二分的戒备。他从一开始就对林芳不信任,恐怕是因为潜意识里对她有印象,只是苦于时间隔得太久,又只有一面之缘,所以始终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我问林芳:“既然你们早就见过面,为什么在河滩上的时候你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林芳说:“三年前的事,谁会放在心上。要不是这个大光头在上面提起王家商会,我哪里知道大家以前见过面。”
看来秃瓢刚才醒来后的激烈反应,恐怕是因为忆起了那次宴会。顿时觉得林芳早有预谋,这才起了杀之而后快的歹心。我看了看还在昏迷中的秃瓢,对大家说:“职业病害死人,一切还是等刘猛醒了再说。我们暂时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怀疑林小姐。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先团结起来从死人窟逃出去才是真的。”
胖子一直对林芳有好感,这下更是要挺身而出保护人家:“依我的意思,根本就是大光头想太多,把脑子给烧糊涂了。”
王少拎起一块石子就往胖子头上砸,被我和四眼按住了。四眼一巴掌拍他头上:“多大的出息,跟个泼妇似的拿石子砸人。传出去,你们王家的老脸要还是不要?”
我说:“大家都冷静一下,也许生路不止头顶上这一条。一般来说,能生成干尸的环境,要么是极寒要么是极燥。这里的空气温度不低,如果没有一条通风道的话,尸体不可能保存得如此完好,早就成了烂坛子里的酸霉菜,臭开花了。尸窟一共就这么大的地方,百十来平方米的样子。咱们找一找通风口的位置,兴许能通一条生路出来。”
胖子站起身,头上顶着两贴膏药。他闭起眼睛,仰长了脖子在空中晃了那么几圈:“没觉着有风啊!老胡你确定这里有通风口?”
我又蹲下去,检查了一遍那些恶心的莲蓬尸,很确定地说:“先不管他们生前是什么样子的。总之现在,身体里的水分的确是被蒸发干的,皮肉成酱紫色。如果不是高温瞬间所至,那只能是因为长期通风,直接被风干的。就像咱们过年时候吃的腊肉是一个道理。不过就是少抹了几味调料而已。”
我还没说完,林芳的脸色就有些犯绿了,她摆摆手:“行了行了。我们相信你,别再说了。大家起来找找吧,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林芳第一个站起身来,她走到我边儿上,看了一眼地上的独角尸,整个人差点儿跳起来,急忙往后退了几下:“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上帝啊,太可怕了!”
胖子一见她害怕,逮住了机会握起她的手:“别怕别怕,这就是克瑞莫巫医的干尸,估计他们是生前坏事做多了,死后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过都死了这么久了就算他们有害人的心,也没那份力。”
我心说毕竟是个女人,平日再凶悍,碰到怪力乱神的东西还不是一样怕得要死,索性又帮胖子补充了一句:“这里所有的尸体都是这样的,长满了莲蓬和犄角。顺便提一下,你之前跳下来的时候,正好踩碎了其中一具,我刚好像还看见它的眼珠子沾在你的鞋底上。”
林芳尖叫着抱住了胖子,不停地甩着脚上的鞋,急得几乎哭出来。胖子心里那个美啊,可脸上还是摆出了一副大义灭亲的包公脸:“胡八一同志,你再这么欺负她,做兄弟的可就要翻脸了。”随即又换上一副忠厚可靠的面孔安慰了林芳一番。
这个小打小闹的插曲并没有给我们持久的欢乐,我们四个大老爷们儿在漆黑的尸窟里摸索了老半天,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找到。我举着手电,仔细地排查起洞壁上的岩石,希望能有一两处可以活动的通风板,只可惜找了半天,除了在手上多出几层老趼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林芳因为害怕诡异的裹尸一直跟在胖子身后,秦四眼带着王少负责搜查洞窟的左半边。我贴在墙壁上,不断地摸索,恨不得凭空砸出一条道来。
这时候忽闻林芳一声尖叫,把我们所有人都吓得一惊。胖子那头的手电一下子灭掉了。我高呼他俩的名字,许久也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回应。秦四眼急忙朝着他们消失的地方跑了过去,我跟上去一瞧,只见原本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坐尸裹茧此刻已经乱成一团,由原来横竖陈列的长方形变成了一个诡异的圆弧形状,所有的尸茧成螺旋状排列,从远处看就像一个巨大的圆形旋涡。
王大少爷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诡异的事情,整个人几乎瘫坐在地上。秦四眼比他镇定一点儿,不过舌头也开始打战:“掌柜的,这……这就是你说的地下会发生的‘特殊’情况?他们两个、人、人上哪儿去了?”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胖子和林芳显然是在尸茧附近消失的,地上劈裂的手电筒就是最好的证据,我只是想不通凭他们两人的身手和反应,居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就消失不见了。这背后如果不是有什么枭器机关在作怪,难道此处还真是闹鬼,将他们二人给活吞了不成?
我低头看了一眼躺在洞窟中央的尸体,它空洞深邃的眼窝里似乎正流露出似有似无的笑意,在嘲笑我们不自量力,擅自闯入圣神的马里克巢穴。
“你们两个拿好枪,守着秃瓢和洞口,别让上面的野人钻了空子。我去检查一下这些尸茧。”我捡起胖子他们遗落的手电,一步一步走向排列成旋涡型的裹尸堆中。秦四眼他们拉开了枪栓,一刻也不敢松懈。
“要不然,还是我跟你一起进去吧?”秦四眼举起手枪,“两个人前后也好有个照应。”他指了指眼前浩如烟海的尸堆,“还不知道胖子他们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
我笑道:“大律师,你还是守着王家少爷吧!别一会儿我出来了,他倒没了。胖子身手不差,林小姐也不是一般人。如果里面的情况连他们都应付不来,你跟我进去,也只是枉送了一条性命。”
王少也拖着秦四眼的袖子说:“外面的野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钻进来了。你我做的是防线工作,不比胡爷轻松。再加上刘猛现在这个样子,你真放心撇下我们跟他走?”
四眼看了王少一眼,又瞧了瞧地上的秃瓢,无奈地点了点头,放弃了跟我一同前往的计划。只关照我凡事千万小心,如果有特殊情况,立刻呼救。
我笑着说那是当然,转身爬进了用驼毯包裹起来的尸茧堆中。心中说:地下何其凶险,生死不过转瞬之间,哪里会有什么呼救的机会。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尸茧,我握紧了胖子留下的手电,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踏进了旋涡形的尸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