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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魔法之桥

从细长的海岬底到尖端的距离大概是四公里,海岬中央有个小小的村庄。一条白色道路沿海湾延伸,在抵达村庄时横越海岬,继续沿着外海延伸,直通大石老师任职学校的海角村。她差不多每天都在骑到外海沿岸道路时,和走往校本部的学生碰个正着。如果碰面地点改变,一定会有某一方陷入慌乱。

“哇,小石老师来了。”

大多时候是学生们急忙加快脚步,偶尔才轮到大石老师在外海沿岸道路上发现学生的踪影,便更使劲地踩自行车的踏板。在这种情况下,学生们是多么高兴啊!他们会嘲笑她,因为她骑车经过时脸上闪着光。他们会红着脸开起大石老师的玩笑。

“喂,老师还迟到啊。”

“要扣你薪水喔。”

甚至还有人在她来的路上做一些淘气的事情。这类事情日积月累,终于有一天,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恶作剧之后,她回家后向母亲抱怨。

“你能想象他们这么小的孩子就会喊要扣老师薪水吗?他们对金钱之类的东西太感兴趣了,是不是很讨厌?”

她的母亲笑着说:“别傻了。你不应该在意这种事啊。反正就一年。忍耐一下,忍耐。”

其实,大石老师并不需要母亲的鼓励,因为她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习惯在晨间骑行后,她开始享受清晨八公里的自行车骑行,这令她很开心。在穿越海角的时候,她就会加速骑行,让自行车跑得更快,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和孩子们赛跑了。当然,学生的内心不可能觉察不到这是暗地里比赛,为了不输给老师,他们走路的速度也变快了。就像玩跷跷板,一下高过对方,一下又被比了下去。

第一学期结束后的某天,男老师因为有事前去了校本部一趟,结果得知一件喜事。在过去的一个学期里,海角村的学生们没有一个迟到过。大家都知道,单程走五公里路上学并不容易,因此这些孩子经常是因为没有准时到校而被原谅。但如果相反,他们没有迟到过一次,那当然值得表扬,而且一定要视为一件大事。男老师以为那是自己的功劳,他开心地想:“我今年的一名学生非常优秀。”

五年级学生当中,有个女孩子在与总校所有学生的竞争中都表现出色。男老师的意思是说,因为有这个女孩子在,从海岬过来上学的三十几个男女学生才没迟到。其实真正的功劳应该要归功于女老师的自行车。不过女老师自己也没有察觉,相反,她经常被海角村孩子们的勤奋所感动,并认为她应该容忍他们的恶作剧。同时,她也暗自赞美自己的勤奋。“我自己只迟到过一次,当时我的自行车在路上爆胎了,我可是得骑八公里呢。”

她想着诸如此类的事,接着会望向窗外,想着一直给她那么多鼓励的妈妈。平静的海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很有夏天的味道。而她母亲所在的大松树村在夏日的白云下显得十分朦胧。海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让她浑身充满了对再过两天就要放暑假的美好期待。但她还是对村民们不向她敞开心扉感到有些不快。她向男老师诉苦,结果他张大了嘴巴,露出了缺失的后牙,笑着说:

“这也难怪啊。你看,无论你多么频繁地去他们家,都交不到朋友。只要你穿洋装,骑自行车,人们就会感觉很尴尬,因为你有点太现代了。毕竟这是个偏远的小村子。”

女老师吃了一惊,满脸通红地陷入沉思。

“他的意思是,我应该穿着和服步行去学校吗?到这里要往返十六公里的路呀……”

暑假期间,她也在考虑要不要像男老师说的那样做,但还没来得及改变主意,第二个学期就到了。虽然日历上写的是九月,但经过漫长的暑假,她还是害怕炎热的天气。女老师瘦小的身体又瘦了些,脸色有些苍白。

新学期的第一天早上,她出门的时候,妈妈说道:“一年已经过去三分之一了,耐心一点,再忍一下就过去了。”

说完这些鼓励的话,她帮女儿把自行车拿出来。大石老师虽然是老师,但也是普通人,有时她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一样对母亲说话。

“哦——耐心一点,耐心一点。麻烦!”她反驳道。

然后她飞快地骑上自行车出发了,似乎很生气。数周以来,第一次快速骑行,她浑身充满了愉悦的感觉。但一想到从今天起又要骑自行车去学校,她就郁闷了。放假期间,她曾多次和妈妈谈过这件事。她曾讨论过在海角村租一个房子的可能性。但最终还是决定继续骑自行车。

早上骑行还算愉快,但下午骑回家时,路面反射着灼热的空气,夕阳照在背上,让人疲惫不堪,有时呼吸都很困难。她心里想,海角村就在她眼前,自己却要日复一日地费尽精力绕着海湾往返,这不是很让人懊恼吗?更糟糕的是,海角村的人不喜欢她骑自行车!

“该死!”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脚下却不知不觉地用力了。在她的右边,是平时难得起浪的内海,于是逆风朝海角方向骑去。在海角的一角,她突然想到,按照日历,今天是台风季节的第一天。

刚想到这里,她感觉风异常猛烈地吹在她的脸颊上,空气中充满了大海的味道。海岬上的山头似乎在微微晃动,这让她意识到大海的波涛有多么汹涌。她心里有些着急,因为说不定在她到达学校之前,不得不推着自行车前行。那样的话,自行车就成了负担。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现在就下车呀。想着想着,她的幻想开始像长了翅膀的鸟般在脑中盘旋。

“……风啊,停下来吧!我像阿里巴巴那样下令,大风转眼间消失了力量,海面突然变得难以置信的平静,平静得像清晨的湖面一样。大桥啊,架起来吧!我‘倏’地朝前方伸出食指,海上立刻变出了一座桥,绮丽如虹的宏伟大桥,只有我能看见并跨过它。我得慢慢骑,因为万一骑快了,掉进水里就惨了。就这样,我慢慢越过七色拱桥,但还是比平常早了四十五分钟抵达了海角村。”

“呀,这下不得了了。当村民们看到我时,他们都感到十分惊讶,他们急忙把时钟拨快四十五分钟。看到孩子们惊慌失措,我感到很难过,他们匆忙吞下早餐,还没吃完就冲出家门。”

“当我到达学校时,男老师才刚刚起床。他惊讶地跑到井边开始洗脸,他上了年纪的太太没空换掉睡衣,对着炭炉猛扇风,单手按住衣领,露出羞涩的笑容,还悄悄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和嘴角。太太的眼睛不好,早上起来时总是有很多眼屎……”

只有这部分符合现实,因此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幻想如雾气般消散了。就在这时,平日已听惯的喊声穿破风声的阻碍,从前方传来。

“小石老师。”

一个月来,她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她突然感觉体内涌出了力量。她应了一声,不过风声似乎将她的应答推向了身后。她料想得没错,外海那侧波涛汹涌,看起来就像台风来了一样。

“今天好晚啊,搞不好要迟到四十五分钟了。”

孩子们原本停下了脚步,仿佛在怀念上学期的时光,也似乎有话想说,但听到老师那么说,便使出浑身力气跑了起来。老师也更加使劲地蹬车,逆风而行。飘忽不定的气旋不时吹来,将她逼下车好几次。真是的,看来她真的要迟到四十五分钟左右了。

她家所在的海对面的村庄和村中那棵大松树,由于始终受到海角的保护,因此通常不会受到台风的影响。相反,细长的海角村靠外海那侧总是会蒙受相当大的损害。路上遍布断裂的小树枝,自行车困难重重地前进着,推着自行车走的时间也许比骑车还多。抵达村庄的时间真的比平常晚很多,当她可以看到整个村庄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惊呼道:

“天啊!”

村子的尽头有一个小码头。码头附近,一艘渔船倒立着,船底像鲸鱼的背。还有几艘显然无法驶入码头的船只被抛在外面。道路上满是被海浪冲上岸的碎石,自行车根本无法通过。这个村庄看起来就像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海滩沿岸房屋屋顶的瓷砖都被刮落了,人们正在屋顶修复。没人有闲工夫向老师打招呼,老师也不断推车闪避海水打上岸的石头,好不容易才到达学校。

一进校门,一年级的学生们纷纷跑过来,把她团团围住,每个人的目光都炯炯有神。他们很兴奋,就好像是在为前一天晚上袭击他们的暴风雨而感到高兴。大家都以高八度的音调七嘴八舌地对老师说话,这时香川增之稍微靠前一点,声音格外响亮,似乎只有他一个人适合报告。

“老师,矶吉家垮了,压得扁扁的,像是被打烂的螃蟹。”

这时,老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脸色有些苍白,惊呼道:

“哎呀,矶吉同学,你家有人受伤吗?”

绰号松鸡的冈田矶吉环顾四周,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惊魂未定。

“我家的井杆裂了,井边的大罐子也裂开了。”还是增之在说。

“真严重呢。其他人家的情况怎么样?”

“杂货店叔叔往屋顶装围栏,结果不小心从屋顶上掉了下来。”

“哎呀。”

“小美家的遮雨板都飞了,对吧小美?”不知不觉中,只剩增之一个人在说话了。

“其他人如何?都没事吧?”

她的目光与害羞的女孩山石早苗四目相对,内向的早苗便面红耳赤地点了点头。增之拉了拉老师的裙子,要她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

“老师,老师,别管那些了,现在村里还有一个大事件,竹一家的米店遭小偷了,对吧竹一?小偷偷走了一袋米。”

增之希望竹一附和一下,竹一点头表示她说得没错。

“我们太大意了,根本没想到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会有小偷来。但是今天早上,我们起床后发现谷仓的门是开着的。我爸说米搞不好会漏出来,一路延续到小偷家里去,但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个痕迹。”

“哎呀,发生了很多事呢!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停自行车,回来之后再说吧。”

老师一如往常地走向教师休息室,突然感觉到一缕平常没有的光亮,停下脚步后一看,又吓了她一跳。原来水井的屋顶刮飞了,熟悉的铁皮屋顶化为一片空白,白云飘浮在那空白之中。绑着头巾的男老师似乎很忙,他对她说话的语气异常亲切:

“你好吗?昨晚的暴风雨真是非常猛烈呢。”

绑着束袖带的太太也出来了,她取下头上绑着的手巾,向久违的女老师打招呼。

“大松树刮断了吧?”

“咦,真的吗?”

老师吓得差点跳起来,望向自己的村子。大松树在原位好端端的,但模样有些不一样。大松树村的暴风并不算特别猛烈,但大松树已经上了年纪,部分枝干遭风吹断。

老师心想:话说回来,还真是有点丢脸。海湾周围的村落自古便以著名的老松为地标,如今它遭了难了,与它生活在同一村落的自己却不知情。更糟糕的是,她这天一大早就如此无礼,幻想着在松树和海角之间架起一座神奇的桥梁,一挥手就可以让海面平静下来。而且,她还让所有村民都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他们把时钟拨快了四十五分钟。而现在,来到这里后,她发现这个村庄正处于更加动荡的状态。

男老师没有像她的白日梦中那样匆忙洗脸,而是赤着脚干活。他的妻子早已点好了炭炉,挽起袖子忙碌着。

“哦,第二学期的第一天一开始就完全错了!”女老师暗自想到。她遗憾地记得,当她离开家时,她对母亲是多么的闷闷不乐。当第三节课到来时,她决定不上预定的音乐课,而是带学生出去问候那些遭遇不幸的家庭。

她首先拜访了距离学校最近的西口美沙子的家,并向她的家人表示了慰问。大家异口同声说矶吉家的房子已被夷为平地,他们家灾情最严重,因此师生们接着便朝灶王庙那边的矶吉家前进了。

老师想起增之早上说的“压得扁扁的,像是被打烂的螃蟹”,认为这是从大人那里学来的说法,却因此有了栩栩如生的想象。不过在邻居的帮助下,他们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与主房屋分离的豆腐仓库仍然矗立着。矶吉的家人把垫子搬到了那里,直接放在泥地上,并将家庭用品放在上面。

大石老师非常同情,一时找不到话可说,脑海中想象着从今晚开始,矶吉一家七口都要睡在那里。“哎呀,是女老师呢,连老师都来帮忙啦。那么请你让这些学生帮忙把马路上的石头扔到海边去吧。若不是工匠,来这是帮不上忙的。”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似乎是想取笑她。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发现自己在他们面前看起来是多么的悠闲。不过来都来了,还是要向矶吉的家人表达慰问才行,毕竟她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然而,没有人理睬她。她无计可施,准备离开。为了掩饰心中的羞耻感,她跟孩子们商量一件事。

“嘿,我们大家一起来捡这条路上的石头吧。”

“嗯,嗯。”

“干活啦,干活啦。”

孩子们无比雀跃,像蜘蛛的孩子那般散开。暴雨过后的暑热带着清爽,村内的每个角落都看得一清二楚。

“使劲儿!”

“该死的石头!”

大家各尽其力,捡起石头,滚到距离路边两米之下的海滩上。道路上布满了石头,就像岩石海岸一样。有些石头太大了,需要两个孩子才能搬动。遍布石子的马路简直像是石滩。现在大海很平静,昨晚可是越过了高耸的海边石墙,将这么大的石头打上来,汹涌无比,让人惊叹大自然的可怕力量。

那一夜,海角村一定是一片混乱,海浪卷起石头,风把房屋吹倒。海角村度过了混乱的一夜。经历同样的风暴,海岬的内侧与外侧竟有如此大的差别。老师边想边将怀中石头扔向海滩。她问一名三年级男孩,他正在熟练地踢掉路上的石头。

“暴风雨后,通常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是的。”

“那你每次都会清理石头吗?”

“是的。”

就在这时,香川增之的母亲走过来说:

“哦,大石老师,您辛苦啦!你最好不要想着今天把石头清理了,因为还会有更多的暴风雨到来。”

增之的母亲在本村那里的餐馆和旅店工作,暴风雨后想来看看孩子所在的海角村的情况,便一早回到了海角村。增之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腰。

“妈妈,我昨晚很害怕。我听到很大的声音,我就抱住床上的奶奶。今天早上我们发现井杆分成两半。罐子也破了。”

增之正在向母亲重复她今天早上跟老师所说的话。增之的妈妈每听一句就点一次头,同时脸半向着老师说:

“听人们说船被毁了,屋顶塌陷了,并且有些房子的墙已经倒塌,人们都可以从外面看到屋里面。我非常害怕,所以就回来看看。不过很庆幸,我家只是断了一根井杆。”

增之妈妈说完后,大石老师问:

“增之,谁家的墙倒塌了?”

增之露出得意的表情,竟然连怀中石头都忘记要丢了。

“老师,是仁太家喔。墙壁倒了,壁橱湿透了。我去看过,从大街上就可以看到他们房子的内部,老奶奶在壁橱里像这样看着天花板。”

说着,她皱起脸模仿起老奶奶来,“壁橱啊,哎呀。”

老师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学生们不知道老师为何笑成那样,但增之觉得像是自己取悦了老师,便露出愉快的表情。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已来到杂货店。杂货店老板娘激动地跑了过来,站到老师面前,气喘吁吁的,肩膀起伏着,似乎还无法立刻说话。老师一下子收起笑容,鞠躬说:

“哎呀,真不好意思。暴风雨带来这么严重的灾害,真是辛苦你们了。我今天带着孩子们在帮忙清理石子。”

然而,老板娘仿佛根本没听见女老师的话:

“女老师,你刚刚在笑什么?有什么事情那么好笑?”

“……”

“别人受灾是那么好笑的事吗?我家男人从屋顶上掉下来,你一定也会觉得很好笑吧?但他跌得不够狠,并没有受重伤。要是受重伤,又会更好笑吧?”

“不好意思,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才怪,不然你看到别人大难临头为什么还笑得出来?我才不要只会做表面功夫的人来帮我清理石头,总之你别管我家前面……她这么做只是为了能骑自行车,蠢到了极点。如果是那样,那她最好自己做……”

接着她就像自言自语似的叨念个不停,然后生气地走开了,抛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女老师。老板娘又故意对隔壁木匠川本的妻子大声说道:

“有的人还真夸张呢。世上有哪个老师听到别人的灾难还笑得出来呢?就有这么一个钻进咱们村里来了。”

这件事肯定也会被夸大,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村子。大石老师在那里站了大约两分钟,她陷入了沉思。不过,当她看到周围的学生一脸担忧的样子时,她含着泪微笑着,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开朗起来:

“我们不干了,是我自己的错,我们去海边唱歌好不好?”

她转身带着孩子们走了。尽管她嘴角挂着微笑,但小孩子们太细心了,发现她的眼角落下了几滴泪水。

“老师在哭。”

“那个老太婆把她弄哭了。”

他们互相低声耳语了一会儿,然后就沉默了,只听到他们的凉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大石老师本想转身微笑着说:“我没有哭。”但她感到泪水又涌了出来,于是就沉默了。

她想,也许她在这样的日子里笑是错误的,但她并不是像老板娘所说的那样,是在笑别人的运气不好。相反,她一直在笑,首先是因为增之的那个动作太有趣了,其次是因为“壁橱”这个词让她想起了仁太在第一学期的一天所说的话。

“天皇陛下在哪里呢?”

好几个人举手表示:我知道,我知道。老师难得点名仁太回答这个问题。

“好,仁太同学。”

“天皇陛下在壁橱里。”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老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仅是她,所有的孩子都笑了。他们的笑声在教室里响起,甚至传到了校外很远的地方。一些学生低声说“东京”或“皇宫”,但仁太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天皇陛下在壁橱里呢?”

笑声停下来后,大石老师问道。仁太不太自信地回答:

“我在想,会不会是藏在学校的壁橱里呢?”

老师明白了,仁太指的是天皇陛下的照片。学校没有奉安殿,因此校方将天皇的照片放在壁橱内保管。仁太家壁橱墙壁倒塌一事,让大石老师联想到这件事,而她每次一想到那些话都会发笑。

不过杂货店的老板娘并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此刻她只能带着孩子们静静朝海边走去。即使现在,当她哭泣时,那件事也显得很有趣。但还不足以赶走老板娘的话所带来的凄惨感。老师和学生们都不知道如何缓解这份沉重的心情,除了在海滩上唱歌。他们一到海滩,老师就开始用手打着节拍唱起来。

春天的早晨,螃蟹便在芦苇丛中,原来唱的是《慌张理发店》,大家围着老师,跟着唱起来。

“螃蟹芦苇丛中开个理发店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兔子进来剪头发,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螃蟹切掉了兔子的耳朵。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在唱歌的时候,大家的心情渐渐地愉快起来。

“兔子发火了,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螃蟹跑到洞里躲起来。”

一想到螃蟹失败而慌张的模样,大石老师便觉得自己有了伙伴,不知不觉又能够发自内心地欢笑了。大家接着唱第一学期学会的歌曲,如《就是这条路》《啾啾千鸟》之类的,唱完《山的主人》后大家休息片刻,学生们大多在周围跑来跑去,只有五六个一年级学生静静地待在老师身边。他们当中的女孩很少打扮,她们的头发笨拙地扎在脑后,男孩们的原本剪得很短的头发也长得很长了,甚至都盖住耳朵了。村里没有理发店,所以学校里有理发器,帮男学生理发的工作则由男老师负责,头发盘成圆髻的女孩子则由女老师照料。必须给她们每个人涂水银软膏了,明天就赶快帮她们涂吧。想到这里,女老师起身说:

“好,今天就到这里了,我们回去吧。”

她起身拍了拍裙子下摆,脚往后一踩,瞬间发出一声惨叫。她掉进了沙坑里。孩子们跟着她一起尖叫,有的笑着走近,有的高兴地拍手,有的呆呆地站在原地。在一片喧闹声中,大石老师没有试图站起来,而是侧身躺着,弯着腰,头发触着沙子。那些笑着或拍手的人都沉默了,因为看到老师闭着的眼睛里流下泪水,他们都意识到不对劲了。早苗看到老师紧闭的双眼流出泪水,突然间哭了起来。老师仿佛受到哭声的激励,好不容易才坐起身来说:“没关系的。”她轻轻挪动陷入洞中的脚,接着松开鞋子纽扣,仿佛要摸什么恐怖物体似的触了右脚踝一下,立刻又侧躺回去,不再尝试起身。过了一会儿,她闭着眼说:

“谁去叫一下男老师。告诉他我的腿骨折了,走不了路了。”

这句话引起了大骚动,仿佛谁捅了一下蜂窝。年纪较大的孩子慌张地跑远后,女孩子们开始哇哇大哭。村里的人像听到火灾的警钟响起那样,夺门而出直奔此地。最先到达的是竹一的父亲,他走向趴在地上不说话的女老师,跪到沙地上问道:

“老师,你怎么了?”

但大石老师仍皱着眉头,似乎说不出话。孩子们说她脚受伤了,竹一的父亲才稍微安心了一点。

“你肯定扭伤了脚踝,让我看看。”他绕到脚那头去,试着脱掉鞋子,大石老师发出一声呻吟,表情更加痛苦。她的脚踝已经肿到几乎是正常尺寸的两倍,但没有出血。

“最好冷敷一下。”

竹一的父亲对聚集的人群说道。德田吉次的父亲听到他那么说,急忙解下腰间缠着的脏手巾,浸泡海水。

“是不是很痛?”男老师冲过来问她。

她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没办法走路了对吗?”

她又点了一次头。

“要不要站起来看看?”

大石老师没开口。西口美沙子的母亲从家中取来膏药,那是乌龙面和蛋搅拌而成的,抹在布上。

“我想骨头应该没断掉,但早日去看医生或推拿一下比较好吧。”

“推拿师找中町的草加比较好吧,他也会接骨。”

“桥本外科比草加好吧。”

众人七嘴八舌,不过不管女老师选择什么,海角村都没有外科医师或推拿师可求助。唯一确定的是,女老师无法走路。经过一番商量后,大家决定开船载她到中町去。他们借来渔夫森冈正家的船,由加部小鹤的父亲和竹一的哥哥操桨。男老师也跟去了,负责背女老师上船。每次被抱起来又躺下时,无论她如何努力克制,她都忍不住发出呻吟声。

船离岸了,女孩子们“哇”地哭了起来,哭声越来越高亢。

“老师!”

“女老师!”

他们中的一些人大声喊叫。大石老师一动也不敢动。她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任这些呼唤送她离开。

“老师!”

当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时,船已经驶进了海湾深处。这天早上她才在海湾上架起了一座神奇的桥,现在她带着痛苦回来了。 shYTQL1Q8erroGayXx2JJNW3Otg81v8ggQju6dPpXxuvOMQXHnIInqjyH6QyRxP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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