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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铁笼子叫作水牢，在东三省一些日本人建造的建筑里经常看到。水牢的上部分紧贴着水面，被关在水牢里的人，只能把脸贴住笼子的上部分栅栏，把鼻子探出去呼吸。在冰冷的地下暗河水里，他们只能连续几天几夜维持这样的姿势，不然就会窒息。
这一段暗河里，沉满了这样的铁笼子，黑压压的一片，不仔细看发现不了。用手电光汇聚起来去照，有些笼子里似乎还漂浮着几个模糊的影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人背脊直发寒。
王四川说，他听以前的老人讲过，一般日本兵把人沉水牢，不会光是让你浸水这么便宜，水里肯定还有蚂蟥之类的东西，我们得小心，不能贸然跳下去。
我们一听心就吊了起来，副班长说：“这里这么冷，不会有蚂蟥吧？”王四川说和冷没关系，草原上都有山蚂蟥，平时在草叶子背面，一下雨全出来。
我们常年在外面走的，都知道这东西的危害，蚂蟥并不致命，但是让人有厌恶感，给叮到一口，有时候还会传染冷热病，是野外地质勘探主要提防的对象之一。
被王四川这么一说，我们都觉得不能不当回事，于是扎紧了裤管、鞋带，因为蚂蟥没有吸血的时候非常小，细小的缝隙并不能挡住它们，所以我们还在裤管的缝隙里垫上纱布。
一切准备妥当，互相检查了一下，我们才陆续下水。副班长在前面开路，把东西举在头顶，我们好比投降的国军，向水深处走去。
脚下的石头崎岖不平，走到深处的时候，水漫到了胸口，极度的冰凉涌进我的衣服里，带走了我的所有体温，我们几个都不由自主地牙齿打战，王四川冻得在后面一直催促快点走。
但是这样的前进方式，实在是想快也快不起来，寒冷加上水的阻力，让我们举步维艰，我们只有尽力迈步，使得每一步尽量走得大一点。
几个工程兵的耐寒能力比我们强，一边走一边用手电照射我们身边的水下。很快，我们就走到了那些铁笼子的中间，从水面上照下去比在岸上看得清楚多了。那些铁锈的栅栏，越发让人感觉毛骨悚然。最恐怖的是，很多的铁笼子里，可以看到悬浮着一团一团的头发和影子。
我们越看越是心寒，王四川牙齿打着战说：“太惨了，就这么泡死在这里，死了都不安乐。”
裴青说：“这里竟然设置了水牢，这一般是日本人用来恐吓中国劳工用的伎俩，有劳工的尸体，还有水牢，就说明日本人在这里待了不少时间，很可能里面有个永久据点。”
我们都不说话，王四川喃喃道：“反正小日本喜欢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们继续往前走，一路沉默，四周只能听到水声和前后人的喘息声。
这一段暗河不长，很快我们就走到了中段，当时我冷得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脑子都有点混沌，前后手电的晃动都看成了花的，单纯凭着条件反射继续向前，什么蚂蟥不蚂蟥的也顾不着了。
这时候，我听到了几声特别的水声，好像是有人停了下来。
我眯起眼睛看向前面，发现是走在最前面的副班长停了下来，他正用手电照自己的脚下，低头在找什么东西。
我们问他怎么了，他抬头脸色苍白，对我们道：“刚才好像有东西抓了一下我的脚。”
“你不要胡说！”王四川的脸色也变了，在这种地方说这种话，真的要命。
几个人本来都给冻得浑浑噩噩，一听这话，人都精神了起来，副班长急说：“真的，水下面真的有东西。”
我们看他的表情，感觉他不可能骗我们，这副班长一看就是个一本正经的人，连近乎都不会套，怎么会开玩笑？一下子，所有的人都把手电照向水里。
“会不会是盲鱼？”裴青问，“这里的地下暗河其实一直在那些石滩下流淌，石头中间有空隙，规模这么大的暗河里肯定有鱼游来游去。”
“你找出来我就相信你。”王四川说，话音未落，我们全都看到在我们密集的手电光斑下，水下有一道长长的影子闪电一般掠了过去。
所有人都一愣，接着王四川就慌了，转身往一边的铁笼子上爬，众人一看，马上学样子，手忙脚乱地全部爬到了铁笼子上。副班长带头把枪都举了起来，响起一阵“咔嗒咔嗒”上膛的声音。
几个人全是浑身湿透，出水之后身体适应不了重量，裴青个子最小，一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笼子上。他面色愈加苍白，直盯着水面看。
几个人再用手电照水里，水里却看不到东西了，水面全是我们激起的波纹，猛然间也不知道刚才的那道影子是我们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不过肯定没人敢下水了。
僵持一会儿，王四川说“妈的别照了，先跑上岸再说”，说着踩着那些铁笼子朝一边跑开了，我们一看他跑了，一阵莫名的恐慌传来，也顾不得多想，忙追着王四川就跑了过去。
铁笼子分布得十分密集，而且离水面只有一指的距离，跑在上面好像走在平地，我刚才还琢磨日本人当时是怎么把人关进水牢的，一看原来还有这样的走法，心说：还真是没想到。不过早知道这样，我们何必蹚水，真是不到危急关头脑子都不顶用。
几个人跑得飞快，都怕落在最后一个，很快就看到了对岸，离岸最近的一段没有铁笼子，王四川一个熊跃跳进水里，挣扎着起来，几步就上了岸。
后来的人急跟着，第二个是裴青，眼看就要跑到了，这时候我看他突然整个人一沉，缩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我就跟在他后面，一看心里就暗叫“糟糕”，几步并作一步冲过去一看，裴青给拖下水的地方，水里一片翻腾，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一急，想也没想就跳下水，潜入水下朝那翻腾的地方摸了过去。
水下全是气泡，视野非常模糊，好像有两个巨大的物体正在搏斗。我的神经一下子高度紧张，一边掏出匕首，一边移动手电去照，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等我适应了水下的光线之后，却发现前面并没有什么怪物，反而是一幅令人啼笑皆非的场景。
裴青不知道怎的，被关进了一个铁笼子里，他水性不好，眼睛在水下睁不开，在笼子里拼命挣扎，因为太过紧张了，根本无济于事，只是空激起无数的气泡。
我一看就明白了，原来是这里有一个铁笼子锈得厉害，给王四川踩过之后，再给裴青一蹬，栅栏被蹬断了。他人瘦，整个人就跌进了铁笼子里，下来后又慌，再想从那个洞里出去就难了，视线又不好，只能瞎撞。
这事情可大可小，懂水性的人都知道，怕水的人在澡堂里都能淹死，我赶紧游过去，手伸进笼子，想让他冷静。
没想到我的手一抓到他的手，他整个人就像炸了一样，更加害怕，双脚一蹬，一下子就撞到了栅栏上。
我一看觉得不行了，赶紧往上浮，爬到那铁笼子上面，从破洞里面伸手去拉他，这时候原本已经上了岸的副班长和王四川都赶到，我们手忙脚乱地掰开铁笼子，将里面半死不活的裴青扯了出来。
这家伙真是够呛了，上来就开始呕吐，不停地咳嗽，整个人死沉死沉的，身子软得像泥一样，我们费尽力气也只把他的上半身拉出水面，却怎么也拉不出来他的脚。
王四川扯了几下说，裴青可能给什么东西钩住了，要有人下去解，众人一下子全部看我，因为只有我已经完全湿透了，我暗骂一声，只好重新跳下水去看。
没有裴青折腾，水下视野清楚了很多，我贴近笼子去看，发现笼子和笼子之间，原来是被铁丝网缠在一起的，大概是怕力气大的苦力抬着铁笼子逃走。而裴青的裤管钩在了铁丝网上。
这可真是要命，我憋住气，潜水手伸进笼子用力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的裤管扯破，上面的人一直在使劲，我下面一松他立刻就被扯了上去。
我长出一口气，把手从笼子里抽了出来，刚想蹬脚浮上去，突然手电的光一闪，猛地看到我左边的水里，探出来一张狰狞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