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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张纸是谁塞给我的，看了看其他几个人，都没注意我。
我又看了看裴青，他正在擦枪，小战士牺牲后，那把枪一直由裴青背着，我一开始没在意，现在看着突然觉得有点刺眼。
这事情一下就变得有点诡异了，那年头国家很困难，三年自然灾害头年，国民党正在叫嚣反攻大陆，我估计这一次保密措施做得这么严，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个。
但是叫嚣也是双方面的，那几年国民党的特务在中国大陆成了敏感词语，现在说这个有点像二流间谍电视剧里的情节，但是在当时，抓美蒋特务并不是新鲜事情，公安抓，民兵团、公社都抓，动不动就有人吆喝抓美蒋特务。王四川后来总结得好：说好听是国家安全概念深入人心；说难听，1962年，国家搞阶级斗争，文化娱乐很单调，舞会也没了，就指着抓俩美蒋特务消遣。
所以我们那时候是敏感的，这种敏感是两面刃，一方面国民党在中国的间谍活动的确开展得相当混乱，另一方面也造成了很多冤假错案，有一些还完全是因为一些小事而起，理由荒唐得吓人。
我看到那张字条之后，第一感觉是这里有人太敏感。那年头这种人多得是，全是阴谋论者，凡事想多了，大概以为裴青是特务，那小战士不是掉下去的，是被裴青推下去的。
那这字条他妈的是谁塞给我的呢？我就很纳闷，看着王四川不像这种人，那几个战士也不会，倒是缩在那里已经完全蔫掉了的陈落户，他妈的感觉就是那种人。出了事他一言不发，我想着，估计是因为他之前说过要继续前进，由此裴青可能想着去探路，才导致出事，他怕我们会牵连到他头上，所以干脆缩在后面什么也不说了。
我不以为意，裴青的背景我知道，我们两个还算是校友，我比他高一级，中国地质大学同系的，学校里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他怎么可能是敌特？我感觉陈落户这个人太不济，已经有点看不起这个人了，于是把字条扔进火里，自顾自抽烟。
这是一段小插曲，不久我就忘记了。我们继续出发，到当天晚上，又走出去近一公里，这里已经没有尸袋了。我们因为头一天没睡好，晚饭都没吃就睡着了，那时候还不到晚上五点。
结果醒来之后才晚上十点，刚才睡得死，这一下子就睡不着了，看见一个战士还在那里给我们守夜站岗，我感觉很不好意思，让他休息，但被他拒绝了。
我也不勉强，我也当过正规军，知道他们的心态，那时候又饿得要命，于是自己煮东西吃。味道香起来，没吃饭的王四川他们都给陆续呛醒了。
几个人围起来吃行军饭，跑了整整一天，又空腹睡了一觉，肚子是非常饿的，烧一锅不够，又烧了半锅。
好在上头对于这一次勘探时间的估计还是正确的，我们的食物储备量可以撑一个星期，我们也不认为会在下面待这么长时间。压缩干粮这种东西，虽然里面有添加脱水蔬菜的粉末，但是吃多了肯定对身体不好，为数不多又特别难吃。
吃完精神更好，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我们又让那战士去休息，他还是不肯，王四川只好递过去一支烟，烟他倒要了。
我们腰酸背痛，在那里一边捶打，一边琢磨明天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接下来的路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一直是这样，那我们大可以把皮筏艇扔在这里。按照今天白天这样的进度，我们还不如回去，不然到后面肯定弹尽粮绝。
裴青的意思是，还是先派人到前面去探路，其他人在这里休整一天，半天六七个小时，探路的人可以走出去很远，一个来回，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我还是感觉不好，有了昨天的事情，我感觉任何离队的提议都不安全，但是王四川同意裴青的观点。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这样缓慢前进，燃料和手电电池都禁不起消耗。在这么暗的地方，没有这些东西，我们死定了。而有人探路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熟悉前面的路线，那我们前进的时候可以减少照明的强度，这样可以节省很多能源。
王四川说如果怕危险，可以派一半的人出去探路，做好应急的准备，昨天发生意外主要是因为太莽撞了，有他在，他会提醒别人。
裴青听了就冷冷地看向王四川，因为王四川明显是递话给他，王四川还想呛他，我忙把王四川拦住，让他们都少说两句。
王四川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正义感太强。我认为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必须接受，盯着一个人去责怪其实是逃避现实。我相信裴青自己心里也很难受，而且就算当时裴青竭力阻止那个小战士，选择亲自下去，也不能说这样的悲剧不会发生，不能说裴青有攀岩的经验，就一定可以发现那些铁丝网，最终失足的也可能变成裴青。不过这话王四川也听不进去。
就在气氛又不好的时候，突然传来“哐当”一声炸响，把我们吓了一跳。
在洞穴里，这种金属敲击的高频声音听起来特别响，让人非常难受。
我们回头一看，只见是陈落户吃饭的洋盆掉到石头上，里面的饭糊撒了一地，同时他的眼睛瞪向我们身后，浑身都抖了起来。
王四川看着觉得纳闷，问他到底在干什么，这时候在陈落户背后放哨的战士也转过身来，一转之下，脸色也变了，咔嗒一声就拉上了枪栓，结巴着大叫：“副班……班长！”
我们马上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全部转头顺着陈落户的眼光看去，一下子我就出了一身冷汗啊。
我们对面的一块岩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人，正直勾勾地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