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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地下石滩

这些麻袋有的垒起了五六层,可以看到底下堆积了好几层。因为死者生前挣扎,很多骸骨的手脚露在外面,但是终究没有能逃出那坚韧铁丝的束缚,全部死在了这里。很多尸体呈现出自然阴干的状态,表情痛苦,令人不忍细看。

我们尝试搬动一些麻袋,那些铁丝都绞在了一起,陈落户非常害怕,吓得都没了谱,要不是来时放过尿,我估计他都会尿裤子。倒是那个裴青,一直都没怎么说话,表情很镇定。

我们都下了锚,副班长跳着爬过几块岩石察看了一下,发现再往里有很长一段都是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尸体恐怕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万人坑。

搞地质勘探不是没有胆小鬼,死人确实是不常遇见的。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大家心里确实有点发寒。

我们几个人一合计,感觉这些人肯定是日军抓来的劳工,当年运送一架重型战斗机的零件,需要大量的劳力,在这样的地势下,没有比人更灵便的运输工具了。当时的情况如此机密,这些人最后被以这种方式灭口了。

这种令人发指的暴行,放在日本人身上,却再平常不过。不过我们都感觉奇怪,为什么尸体会被堆砌在这里?这些“尸体麻袋”不可能有其他用处,肯定是被当成缓冲包,应该会用在爆破的地方,难道,日本人在这里进行过爆破?

我想到这些坍塌的巨石,难道这些巨石碎裂落下来的地质坍塌是日本人人为制造的?

但是我们看了一圈,四周完全没有这种痕迹,裴青也说,在石头缝隙的深处,可以看到下面水流中的石头表面非常光滑,这样的水磨程度,没有几万年冲刷是冲不出来的,这里肯定是非常久之前的地质坍塌现场。

同样,这种地方也不适合进行任何爆破作业,否则容易引起岩层的连锁反应,而且这些缓冲包堆积的方式很混乱,好像是废弃在了这里。难道这些是多出来的吗?

不是当事人,实在很难想到日本鬼子的诡异想法。这也让我们更加感觉奇怪,他们到底在这个洞的尽头做什么事情?

皮筏艇无法使用,使得我们章法大乱。副班长让工程兵收起所有的装备,我们也分担了很大的一部分,因为皮筏艇放气之后非常重,搞完之后,我发现自己的负重根本就是超出想象的。

我们开始徒步跋涉,扶着石头一块岩石一块岩石地前进,简直是举步维艰。走了没多久,我们就突然明白了日本人为什么要堆砌这些尸体在这里——他们竟然是在填路。这些尸体把这里的巨石和巨石之间的间隙都填满了,这样后面的人走得会快一点。

我不禁感到一阵恶心,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只觉得脚底像有芒刺在扎,只想快点通过这个区域。

不过事与愿违,这里的路简直难走得无法通过,每移动到下一块石头,需要花费的精力和做一次特技差不多,而只要踩那些麻袋,肯定是整只脚陷下去,卡在铁丝里,要剪断铁丝才能抽出来。

我们咬紧牙关走了只有一公里多,花了近3个小时,那班长也累到了极点。在一次停下来之后,所有的人都站不起来了,王四川就喘着气对我道:“老吴,按这个进度走,咱们可能要在万人坑里过夜了。”

王四川说得没错,这前面一片黑暗,不知道有多长的距离,我们也不可能再花3个小时爬回去。我和副班长对视一眼,心说这也没有办法,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在这里休息了。

于是我道:“过就过呗,这些都是咱们的同胞,他们死了这么久也没得个安静,咱们就当给他们守个夜,有什么不可以的?”

没想到我还没说完,陈落户立即不同意:“饿(我)反对。”

我有点意外,问他道:“那你说怎么办?”

“饿(我)认为饿(我)们应该继续往前,出了这地方再休息,因为咧,在这种地方肯定休息不好。”他道。

我哭笑不得,王四川挖苦道:“谁休息不好?这儿恐怕就你一个人休息不好,欸,落户,你该不是怕这儿有鬼?”

陈落户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立即道:“饿(我)就是害怕,怎么遭(着)咧?饿(我)娘怀我六个月就生了,先天不足,天生胆子小,这能怨饿(我)吗?而且胆子小不妨碍给祖国做贡献啊,你们谁要笑话饿(我)就是埋汰同志咧。”

王四川和我对视一眼,也拿他没办法,我道:“鬼神都是迷信之说,岩石是一种物质,尸体也是一种物质,你把这些都当成石头就行了,没什么好怕的。况且,我估计再走一天也走不出这儿,咱们耗不起那体力。”

陈落户道:“前面黑咕隆咚的,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再走十五分钟就出去了。”

我想了想,觉得倒也有些道理,如果能不睡在这里,我也不想硬着头皮充大胆。这时候裴青道:“不用争了,你们听声音,前面的水声很平稳,说明水势没有大的变化,我估计即使我们已经到达边缘,也仍旧需要两到三小时才能出去,因为随着我们体力的衰竭,我们不可能有刚才那样的行进速度,在这之后的路会越走越力不从心,再走下去是对人力的浪费。”他的语调不紧不慢,很有说服力,“在这里休息最明智,我赞成在这里过夜,但是我们可以缩短休息的时间。”

王四川是真无所谓,他已经累得不行了,立即道:“三票对一票,少数服从多数。”

我心说裴青还真有一套,我倒也没想到这一点,立即顺着他道:“小裴是高才生,看问题和我们这些土包子不一样,我也同意他的分析。”

陈落户还想抗议,王四川做了几个手势,几个当兵的已经把东西全放下了,陈落户气得要命,也没办法,面色很难看。但是所有人都不理他了,我们开始四处寻找合适的宿营地,很快,找到了一块干燥的板状石头。

爬上去,工程兵整理出来一块地方,我们在上面整顿,甩掉那些装备之后人轻松了很多。裴青带着一个小兵就拿着简易装备往前去探路,说看看前面到底还有多长路段是这样的情况,如果全是如此,我们就不得不丢弃装备,不然有生之年都到不了目的地。

我当时也不以为意,让他小心点,副班长就像电影里放的,对那小兵说——“照顾好裴工!”那小兵立正说“是”!我们约好,如果有突发状况,他们就鸣枪示警,两个人就出发了。

我们自己也有事情做,清理了底盘之后,点上火煮行军饭吃。我们身上虽然都穿着雨披,但是全湿了,于是脱下来烤,我的睡袋是自己从队里带来的,据说是抗美援朝时候缴获的美军物资,上面有U.S.的字母,我不是很爱干净,一烤,出来一股霉味,王四川赶紧让我拿开。

陈落户生着闷气,不理我们,我们也没理他,我自顾自和王四川说说笑笑。当时的人都这脾气,反正队伍的流动性很大,大家处得好就处,处得不好也不强求,反正项目结束后还要回各自的地方上,下次碰到指不定什么时候。

行军饭是压缩的无水细粮,里面有盐和糖,手指这么一块一煮就是一锅子,就是很难吃,有药水的味道,不过只能将就了。王四川去打水,往石头下一看,看到黑色麻袋和铁丝了,说还是用自己带的清水吧。最后两个人凑了一壶来煮,然后打在洋盆里吃面糊。

吃的时候,我心里琢磨:这也不行啊,自己的水喝完了怎么办?

不过我想想也觉得烦,心说:真到渴得要命的时候,尿也得喝,也不会挑剔了。

最后我索性懒得想了。

吃完饭裴青他们还没回来,我们都点上了烟。我当时抽的是恒大 和哈尔滨的混装,是自己拼装的;王四川待遇没我好,抽阿尔巴尼亚,一角八一盒的。我看部队里抽不到好烟,都是白杆,就合计着递给副班长一包恒大,不是骗人,当时把他开心得脸都红了。

抽了几口,我们都感觉很不自在,几个人话也没有,就在那里闷抽。

说实话,我其实挺能理解陈落户的,在某种程度上他其实比我们勇敢,敢把自己的胆怯表现出来,其他人虽然没他那么害怕,但是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感觉。特别是在这种地方吃饭,真的太难受了,我看得出这些人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真的是如芒在背,总感觉四面八方都有人看着我,总要想转头去看,很快肩膀都僵硬了。

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王四川让我说几个笑话调节一下气氛,以前老在勘探队里待着,也有部队的人协助,那些小兵经常让我说笑话,我现编了不少,王四川和我住的时候听过,知道我有说故事的天赋。

不过突然提出要讲故事,感觉有点傻,一般情况下是先说工作,说啊说的,扯到一件事情上,把人先勾住了,再说个笑话出来。这里的气氛不适合说恐怖的故事。我当时有一个保留节目,讲一个地质勘探队员在云南和少数民族姑娘闹笑话的故事,非常逗乐,要言情有言情,要包袱有包袱,我打算就说这个得了。这些兵哥哥也不知道几年没见过女人,听听这个绝对能转移注意力。

我正琢磨着怎么提起话头来,在这个时候,“啪啪啪”一连串炸雷一样的枪声从远处传来。

那声音极响,一下子我们全都被炸得蹦了起来,那副班长到底是正规军,把烟头一扔,一下抓起枪就往枪响的地方去了,下面几个工程兵紧跟在后面。

我们身手没这么好,我一下子就落下了十几米,王四川太笨重,没多久一下就滑到石头下面,脚卡到麻袋里了,扯了几下扯不出来,大声叫我帮忙。

我没工夫理他,让后面几乎是在趴着爬的陈落户照顾他,自己急跟了上去。 HzXW6/V5sZj+gxZGujUXWOWQcqYYLHb78H/o5GFywXRqnearjDPXV+bjoy3Kzl8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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