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地
——从曼查克到康加里

离开休斯敦沿着墨西哥湾去往新奥尔良，要在10号公路上驾车继续往东，进入路易斯安那州地界，沿途就今路过著名的曼查克沼泽地（Man Chuck Swamp）。

这个被称为“幽灵沼泽”的地方，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是它有着全球最长的沼泽公路高架桥，长达61.7公里，双向四车道，分开架设，双向车道中间是长距离的隔离带，没有会车的危险。这一段高架桥全部都建在沼泽地里，四周河流湖泊湿地密布，到处野兽虫豸蚊蝇出没。长长的高架桥上设分段加宽处，用于紧急救援或临时停靠休息。二是它在2013年被美国Crave Online网站评为全球十大惊悚地点之一，理由是这里河流套着湖泊，湖泊连着沼泽，沼泽浸润湿地，森林密布，面积浩大，地形复杂，无人居住。进入其间，时而需要划船，时而需要徒步涉水而行，时而流急湍险，时而水深蒿密，很少有人到过全境。

据说“幽灵沼泽”阴森恐怖，光怪陆离，是因为该沼泽受到路易斯安那州土著人的精神领袖、伏都教女皇拉维尤的诅咒。伏都教原是来自西非的巫毒教，其本意是“精灵”或“幽灵”的意思，大意是信仰该教，极有可能与神沟通而成为精灵，来无影，去无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伏都教在殖民地时代由被贩卖的西非奴隶带到美洲，与当地土著居民的拜物教相结合后滋生蔓延，在海地、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等地有着广泛的信众，宗教仪式极为神秘、诡异、令人恐怖。

曼查克沼泽地不同于其他沼泽地的特异之处，在于除了这里的沼泽水域环境阴暗幽深之外，就连树木和其他植物也都长得恐怖、阴森，呈现出一幅幅传说中的吃人妖怪或吸血鬼的模样，让人看见就胆战心惊、恐慌不安。在夏秋季阴雨天的傍晚，曼查克沼泽沉浸在昏暗中，天际仅有的一丝光亮闪闪烁烁，就像是恐怖片里厉鬼将要出现的场景。到了冬天的夜晚，寒风呼号，树枝呜呜作响，更像是低沉的鬼叫声，偶尔还有人听到女魔拉维尤半吟半唱的诅咒声在沼泽地的半空回荡，曼查克沼泽地由此赢得了幽灵四布的名声。20世纪20年代，曾经有三个附近的农人，在不同的时间划船进入沼泽地钓鱼时失踪，尸骨不见，音讯全无，媒体报道渲染了这里深不可测的诡异氛围和农人失踪的种种怪象，从而使曼查克沼泽惊悚之名传遍全美，至今那些故事仍会令人毛骨悚然。

按照通常美国国家公园的发现、立项和管理办法，曼查克沼泽地应当以其特有的滨海沼泽与怪异氛围入选国家公园，但其至今仍然保留着独立之况和自然状态，或许是因为开辟国家公园带来的管理成本太高。这里的每一处都有沼泽陷阱或者难以言表的鬼魅丛林，开放沼泽地招徕旅行游客，或会导致更多的管理麻烦和游客失踪。所以，除了在公路高架桥上来来往往疾驶的汽车外，这里的其他地方人迹罕至。如果不是10号公路穿越沼泽需要建设高架桥，曼查克沼泽地肯定还是怪树耸立、水在中央的一片蛮荒。

穿行在曼查克沼泽地，你会不由得感叹美国环境保护的超前和细致。曼查克的公路高架桥建于20世纪70至80年代，那时美国的建筑行业成就堪与今天的中国建筑业相比，但是他们更加注重建筑项目与环境保护同步发展的协调一致。驾车驶过曼查克沼泽高架桥一个多小时的行程中，满眼碧水静流，绿树长蒿，整洁的路桥，规范的路标，没有一处堆放的建筑垃圾或者施工收尾不干净留下的残垣断壁，当然更没有被污染的河流、沼泽、湖泊。中国内陆改革开放近45年，使中国内陆的建筑业产能和制造业产能同样突飞猛进，建桥、修路、盖楼成为中国人走向世界的名片，并由此带出中国是“基建狂魔”的国际声誉。通过构建“一带一路”概念，向外输出过剩的建筑业产能，本是中国大陆保持持续发展的题中应有之意。但是，如何使建筑质量、建筑环境与完成建筑目标得到同步提升，在享受高楼大厦、高架桥、高速公路、高速铁路的同时，留下蓝天、白云、绿树、青山、碧水和高质量的工程成果，已经成为国人对建筑业发展的严肃关切。

从曼查克沼泽地开始，经路易斯安那州，密西西比州、亚拉巴马州、佛罗里达州、乔治亚州、南卡罗来纳州到北卡罗来纳州，美国南部和东南部的大部分沿海地区，基本上都是连绵起伏的丘陵、草甸、丛林、湿地构成的沼泽地或者为湿地森林所包围。据统计，这些沼泽地的面积大约有4500平方公里。由于这里树木茂盛，洼地较多，容易聚水，形成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沼泽、湖泊。丛林洼地孕育沼泽，沼泽蓄水繁茂植物并构成湖泊，湖泊又沟通河流，河流汇聚奔向大海。这个自然生态链条，不仅调整了动植物的生存状态，而且还调整了区域气候，美国东部雨多雪大，与此紧密相关。

在这些州的诸多沼泽地中，除了颇负盛名的佛罗里达半岛的大沼泽地国家公园（Everglades National Park）之外，具有代表性的是南卡罗莱纳州的康加里国家公园（Congaree National Park）。康加里国家公园也是一片由森林、湿地、河流、湖泊构成的沼泽地，拥有北美最大、最完整的低地原始阔叶林和最大的原生硬木森林区。康加里河水贯穿的沼泽地生态系统支持着成百上千种动植物种类的存活，公园因此被指定为国际生态圈保护区、全球重点鸟类繁衍区。

康加里国家公园内最常见的树木是落羽杉，即原生硬木，已经发现的大型动物包括山猫、鹿、野猪、野狗、土狼、犰狳等。康加里的河流与湖泊里有鱼类和两栖动物，如乌龟、水蛇、短吻鳄等。公园安全游览区内有可用的简单营地，公园管理部门提供小船、独木舟、皮划艇等水上游览器具，游客除了平常可以付费使用外，逢周末还可以免费借用独木舟穿过指定的沼泽区域。公园内有多条木栈道通向沼泽地深处，既保护了珍稀的地面菌类和植物生命，又保障了游客身体和生命安全，在栈道上行走，有时也可以窥见鹿、浣熊、山猫甚至负鼠倏忽而过。

康加里沼泽地与曼查克沼泽地的最大不同，是它可以步行游览的陆地面积较大，而且分散开来，与沼泽、湖泊、森林交织在一起。一些地方在雨季可能淹没在水里，需要借助栈道或划船才能穿过，另一些地方在旱季则完全可以徒步穿越。有些地方的步道可以走近湖泊、水岸，观看浸泡在水中的各种植物，窥测湖里的鱼类、水蛇或其他动物，迄今还没有听说这里的短吻鳄伤人事件。许多背包客会在这里的旱季体验徒步穿越沼泽地，一路上或会与陆路动物相伴而行，有时候要借助小船划行江湖，而徒步穿越曼查克沼泽地不仅不可能，而且将会是一场噩梦，因为“幽灵沼泽”中的怪异幽灵有可能随时显现。

夏日的一个清晨，在康加里国家公园的工作人员尚未上班之际，我已经从公园游客中心门外的资料栏中拿到了免费的公园游览地图，进入了不设收费处、而且只有小径没有大门的国家公园区域，开始了自己耗时半天的远足旅行计划。途中，在远离栈道的一块湿地丛林里，竟然和数头野猪遭遇。野猪见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发出尖厉的啸叫，然后四散狂奔而去，没有任何对人身安全的威胁。

其实，徒步游览沼泽地公园，并非一个聪明的选择，除非你有足够的勇气和耐心，做好了随时随地与虫豸、蛛网、蚊蝇做斗争的准备。沼泽地里蛛网陷阱四布，蚊虫铺天盖地，即使走在安全的栈道或硬实的土地上，也会遭遇蚊虫全方位的袭击，还要不时地清理挂在身上的蛛网。走过这个沼泽地，我终于明白，那些到巴西亚马逊沼泽密林探险的人及其经历，不是神人就是神话。可能普通人到那里，就是沼泽地虫豸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