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
——电影《蝴蝶梦》的故乡

罗德岛州的全名是“罗德岛与普罗维登斯庄园州”（The State of Rhode Island and Providence Plantations）。由于名称过长，一般都简称罗德岛。它属于美国东北部新英格兰地区的一部分，也是美国独立革命中的早期13州个联盟州之一。从波士顿驾车往南约一小时车程，就会到达罗德岛州的首府普罗维登斯（Providence），这里又是著名的常青藤盟校布朗大学以及罗德岛设计学院的所在地。如果继续驾车往南，再用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又可以到达罗德岛州濒临大西洋的海岸庄园之城纽波特（Newport），又名新港市。

罗德岛其实是与新英格兰地区陆地相连接的、类似发散型的海岬地区，其并非岛屿，州名所以冠以岛，有许多说法，较为通俗一致的看法是，因该州海边不远有个突出于大西洋的小岛，其地形类似希腊爱琴海口外的罗德岛，故将这个小岛称为罗德岛，以后又用同一称谓涵盖所有毗邻的属于普罗维登斯庄园的陆地。此地所在的新英格兰地区，最初的许多地名都是来自英国和欧洲的移民将自己的故乡之名用以命名新殖民地，地名的模拟仿效并不为法律所禁止，故生成了“罗德岛与普罗维登斯庄园州”的法律称谓，民间则统一简称为罗德岛，犹如英格兰本土的普利茅斯、朴茨茅斯等地名在新英格兰地区随处可见一样。

在新英格兰地区的缅因州、佛蒙特州、新罕布什尔州、马萨诸塞州，罗德岛州和康涅狄格州这6个州里，除了马萨诸塞州首府波士顿是该地区的最大城市以及经济与文化中心之外，其他各州及其首府都有自己的特色，但大多都以教育事业发达为标志，而且不分伯仲，每年都吸引大批来自美国本土的学生和国际留学生到此地各个学校学习。就各州特色而言，缅因州以自然景观和阿卡迪亚国家公园旅游著名；佛蒙特州以绿色山岭和森林密布著称；新罕布什尔州以低消费税率闻名；康涅狄格州以传统的军火制造业和多处开设在印第安人保留地的大赌场而驰誉美国东部地区，其中尤以快活林度假大赌场（Foxwoods Resort Casino）、金神大赌场（Mohegan Sun）为代表。

和上述各州相比，罗德岛州虽然最小，但却有几个其他州所没有的特点：

一是罗德岛州是全美国最小的州，人口密度在美国排第二。罗德岛在地理位置上介于马萨诸塞州和康涅狄格州之间，州的土地面积很小，总面积仅3144平方公里，只有中国上海市的一半大，而海湾和水域面积又占了其中的四分之一，所以罗德岛州的实际土地面积只有2740平方公里。尽管如此，罗德岛州大约100万的常住人口数量与所占土地面积的密度和上海2400万人口数量的密度相比，还是不算稠密。然而，罗德岛州的海岸线长达650公里，全州有十分之一的区域被海水覆盖，终年少巨浪、无大风，有63处州立海滩免费供游客进行水上运动，又有许多适宜船艇下锚停泊的港湾，所以它不仅被冠以“海洋之州”（The Ocean State）的别称，还被民间舆论封为全世界的游艇之都和美国的夏天避暑之都。

每年的6月到9月，罗德岛绵延不断的金色沙滩、深绿色的山谷使这里成为度假圣地。各处沙滩上永远是沸腾不眠的状态，来自全美各地乃至全球的避暑客占领了每个海滩的各个角落，其中尤以许多美少女着比基尼三点式泳装招摇过市而引人注目。罗德岛多样的海产品也是吸引避暑客驻足的原因，其产量第一多的是鱿鱼，最适合沙滩烧烤，配之以各款啤酒，永远是避暑客的最爱，当地渔民甚至将罗德岛戏称为“鱿鱼之都”（The Capital of Squid）。

二是罗德岛以开放色情表演著称。在美国，允许在某些特定场所或区域公开色情表演乃至开设妓院的州少而又少，除了内华达州允许在个别荒僻地区开设妓院进行性交易之外，也有路易斯安那州、罗德岛州等个别州允许半公开的色情表演，但不许有直接的性交易。罗德岛州开放色情表演的历史文化无踪可觅，无迹可寻，有人认为这种文化习俗同罗德岛历史上曾经发达的海运业和奴隶贸易相关，也有人认为与该州适宜夏季避暑和着装开放有关，更有人认为这种文化与该州独立受到法国支持以及法国文化的渗透有关。

罗德岛过往靠海吃海，主要经济支柱是进出口贸易，在一段时间内靠涉及奴隶贸易的“三角贸易”赚了很多钱。在奴隶制尚存的时代，大批的货船经常装载着在罗德岛和新英格兰地区其它地方加工生产的朗姆酒（rum），从罗德岛的新港出发，到非洲换取黑人奴隶，然后将船开到中美洲的西印度群岛将奴隶卖给种植甘蔗的庄园主，再购置种植园生产的糖浆和香料等，运回新英格兰的各个城市。新港市是当时北方的一个主要的奴隶交易中心，直到1774年，奴隶贸易才在罗德岛被禁止。繁荣的海港、进进出出的海员水手、廉价的奴隶贸易、大把银子的获取和朗姆酒的刺激，罗德岛想不发展色情表演业都难！

在罗德岛的夏季避暑季节，风和日丽，游客骤增，海滩和邻近海边的木栈道上到处都是游人，穿衣打扮颇受人注目，姑娘们的三点式比基尼就成为一道风景。这里与迈阿密海滩或者夏威夷的海滩又有不同，因为阳光不是那么毒辣，海水凉得瘆人，日光浴致身体发热或出汗后下海游泳，相当于在浴室蒸过桑拿之后的凉水浸泡，只需要在冰凉的海水里浸泡那么两三分钟，就可以换来整个人神清气爽！这里享受日光浴的人挤满了海滩，而餐馆、酒吧近在咫尺，所以身着比基尼的靓女们也无需更衣，就近用餐、喝酒十分便利，美丽的人文风景线因此构成。很难说那些在罗德岛成人酒吧里全裸或半裸表演、走秀、跳钢管舞的女孩们没有受到这种着装习俗的刺激。

罗德岛与法国的联系最早源于美国独立战争。1778年，罗德岛闹独立的美国革命军和前来支援的法国军队一起，在新港一带打了一场独立战争中新英格兰地区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罗德岛之战，彻底击败英军，迫使英军在1779年撤出了新港市，罗德岛从此实现了独立，成为法律上和事实上北美13个殖民地中第一个脱离英国统治的州。

罗德岛独立后在人文上也承继了一些法国文化，包括建筑、宗教和自由主义思想等。罗德岛人的自由主义集中体现在罗德岛建州和加入美国联邦这件重大事项上。1790年5月29日，在经过数度被否决后，罗德岛议会靠仅有两票的微弱多数勉强通过批准美国宪法，它是原来北美十三个殖民地中最后一个宣布加入美国联邦的州。罗德岛人在政治上对自由的崇尚和追求，自然也会发散到社会生活层面，允许半公开的裸体色情表演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罗德岛的第三个特色，也是最为引人注目的特色，就是它的海岸庄园和环大西洋崖旁步道。罗德岛海岸庄园较为集中的是建立在新港市海岸崖壁之上的65幢豪宅。过去住在这些高崖之上的庄园大宅里的资产阶级贵族们，日常生活用度有专人照料，其静可以远眺蓝的令人炫目的大西洋，其动可以在绿草茵茵的超大草坪上玩耍踢球，也可以直接挥杆高尔夫，说到享受人生，不过如此。美国20世纪许多著名的富豪家族，如石油大亨洛克菲勒家族、铁路大亨范德比尔特（Vanderbilt）家族等，都在这里建了夏季行宫。

围绕在这些庄园大宅外侧，紧贴大西洋崖壁的散步小径就是知名的“海崖漫步”（The Cliff Walk），长约3.5英里（5.6公里），从新港市中心的纪念馆大街一直走到贝利海滩，全程都是依崖傍海的景观。眼前是崖坡上的芳草萋萋，鲜花盛开；远观是浩瀚缥缈的大西洋，波浪由远及近，涛声清晰可辨；四周是各款造型的庄园大宅，由里到外散发着贵族气息，因此它被誉为世界上风景最美的散步地之一。小径有些地方还直接与高崖上的庄园大宅用阶梯或隧洞相通。如果大宅里的主人饭后漫步，只需要打开阶梯或隧洞小门，就可以直接走到崖下岸畔的散步小径，甚至可以到邻近的贝利海滩驾艇出海。

如此多的海岸庄园，如此美丽的环庄园海岸小径，真是暗合了罗德岛州名上的“庄园之州”的称谓，只不过在18世纪70年代罗德岛州确定这个“庄园之州”的州名时，州府所在地普罗维登斯的庄园还都是以农业为主的乡村宅院和耕地、树林，是其后迅猛发展的海上贸易和19世纪的美国工业革命，给罗德岛的新港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和由此建立的足以笑傲全美的庄园大宅。

我们现在看到的包括听涛山庄（The Breakers）和云石别墅（Marble House）在内的这些庄园大宅用“豪宅”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用“城堡”两个字又有点儿夸张，因为它是完全开放式的民宅建筑，是富豪们夏天用来度假、休憩的居家庄园，没有丝毫的防卫功能，也全无官邸的森严戒备。但它们动辄万余平方米的建筑面积、几十间套房的规模、奢华侈靡的装修令人惊叹！当地的人们见惯不惊，戏谑地称它们为Cottages，即乡村别墅。它们让中国国内改革开放后暴发的富豪们建造的所谓豪宅真是相形见绌，即使用美国新富比尔·盖茨等的新式宅邸来比较，也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这些豪宅在外观上的文艺复兴风格和全大理石、花岗岩的建筑及其雕塑，令人望而生畏，户外的草坪大小堪比足球场。豪宅内部镀金的天花板，白金的墙壁装饰，整块大理石雕刻的浴缸，橡木镶嵌柠檬木的餐桌，多幅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名画、雕塑艺术品，图书馆、画廊、音乐厅、电影厅、室内泳池等精神、身体享受的建筑设施一应俱全，让人觉得是来到了美国20世纪初繁荣昌盛的黄金时代的博物馆。其建筑规模和装修奢华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我们耳熟能详的加州一号公路旁的郝氏古堡和特朗普总统的海湖庄园，后者尽管建造稍晚，而且增加了加州建筑中的西班牙风格和庄园的纵深曲折，但论及宅邸的宏伟大观、历史涵养和艺术品位，还是要向罗德岛的豪宅膜拜。

在当今人们提倡极简生活方式的时代，这些超大规模和超豪华的宅邸已经落寞过时。一是其维护修缮所费不赀，没有人愿意干这种费一年时间维护修缮而仅在夏季住几天的傻事；二是罗德岛州政府对豪宅和普通民居一视同仁，都以占用土地的面积征收房地产税，沉重的税负使豪宅主人不堪承担；三是全球已经逐步发展为一个地球村，避暑度假有许多可以选择的去处，不必圈在这一个地方！所以，罗德岛的这些大宅几乎都被其主人捐给当地政府或慈善机构，成为罗德岛独一无二的旅游资源。

从历史和欧洲移民文化传统的角度看，罗德岛的海岸大宅及其奢华，又代表了18、19世纪英国以及欧洲富豪或者贵族们的生活方式，当来自欧洲的移民及其后代们在新大陆功成名就、掘到第一桶金乃至大发横财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建设比他们在欧洲看到的沿海庄园或古堡更大规模、更奢华的豪宅，这也多少折射了那个时代的暴发户心态。当然，受欧洲传统文化的影响，来自欧洲的移民们也不仅仅追逐物质的充分享受，他们同样在乎精神的升华和真实的爱情，当爱情与权位、与物质享受发生矛盾时，爱情也会作为第一选择，至少当时的社会舆论和文学影视作品都在坚持这一立场。

罗德岛的海岸大宅恰好在恢宏建筑和物质享受层面与英国女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Daphne du Maurier 1907-1990，简称杜穆里埃）的小说《蝴蝶梦》（原名《吕蓓卡》，又译《丽蓓卡》）所描述的曼德利庄园场景不谋而合！

杜穆里埃生前写过17部长篇小说以及几十种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但最让她享誉全球的作品却是《蝴蝶梦》。杜穆里埃厌恶城市生活，长期住在英国西南部大西洋沿岸的康沃尔郡，这里也有不少海岸宅邸和贵族人家，她以此郡的社会习俗、风土人情和海岸宅邸为主题或背景，创作了以《蝴蝶梦》为代表的康沃尔小说系列。

杜穆里埃在《蝴蝶梦》里讲述的故事简单却充满悬疑。为贵妇充当陪护的柔弱女孩获得了出身显赫的男子梅西的爱情，但当她随着新婚丈夫来到美轮美奂的海岸大宅曼德利庄园后，却发现随之而来的并非幸福：神秘死亡的前任女主人丽贝卡依旧通过宅邸内的各款旧物显示着对大宅的强大控制力，尤其是丽贝卡的疯狂崇拜者——管家丹弗斯太太更是如幽灵鬼魅一般在女主人公的生活中投下深深的阴影，从天而降的完美爱情似乎正在走向破裂。而且逝去的丽贝卡仿佛隐藏着很多的秘密，远不是画像上看起来那么圣洁、美丽。为了挽回新婚妻子的心，梅西承认是他杀死了丽贝卡，并沉尸大海。就在这时，丽贝卡的尸体被人发现。经过调查，真相大白：丽贝卡是自杀死的，却把一切布置的像是被梅西亲手杀死的样子来报复他。最后，丹弗斯太太在绝望中点起大火，与曼德利庄园一起化为灰烬，梅西夫妇面对大宅废墟如释重负，和好如初。

蝴蝶及其梦幻，是中国传统文化对人性自由的升华和男女真挚爱情的隐喻。从庄周梦蝶的典故开始，中国文化就对无拘无束、翩翩起舞的蝴蝶赋予了丰富的意境与内涵，及至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和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更把相恋之人唯美彻骨、惊天动地、追求婚姻自由的爱情比喻为化成蝴蝶双双起舞，融入多彩、自由的天空，所经之处，流水潺潺、绿草茵茵，树林密布，鸟语花香，再也没有精神和物质枷锁的羁绊。中文译者将杜穆里埃的小说和根据小说拍摄的同名电影《吕蓓卡》翻译为《蝴蝶梦》，是将中国文化对美好爱情推崇的元素注入了现代西方文化。也就是说，任何物质的或者世俗的桎梏，包括美轮美奂的海岸大宅都锁不住自由的心灵对浪漫、真挚爱情的向往。《蝴蝶梦》的译名以及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的注入，与杜穆里埃小说渲染曼德利庄园生活的本意多少有了偏差。

罗德岛新港海岸的许多大宅从里到外都与小说《蝴蝶梦》里的曼德利庄园相似，以致美国好莱坞电影悬念大师希区柯克在刚刚出道、筹划拍摄电影《蝴蝶梦》时，将此地选为外景地，以彰显影片中曼德利庄园浓郁的英国哥特式风格和雍容优雅的古典韵味。《蝴蝶梦》公映的时间是1940年，那时正是美国从30年代的经济危机中走出、迎来物质生活水平巨大提升的时代，珍珠港事件还没有爆发，美国尚未直接参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国内一片歌舞升平，《蝴蝶梦》的适时推出，取得了商业和艺术的双重成功，获得了1941年第13届奥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摄影奖。

电影《蝴蝶梦》里的曼德利庄园因为取景于罗德岛新港的海岸大宅、海边悬崖、大西洋海景、傍海步道和极尽奢华的大宅内饰，而备受不同时代观众的追捧，加上影后级巨星琼·芳登扮演女主人公的完美表演，一直都被视为好莱坞经典电影的代表作，是大师级电影导演希区柯克走出英国迈向世界艺术之旅的第一座里程碑。希区柯克高超的导演技巧不仅使这部影片具备了超越时间、历久弥新的审美价值，使杜穆里埃夫人的小说走向世界，也使曼德利庄园所代表的罗德岛海岸大宅为世界所认识。从此，凭海临风的欧洲古典式豪宅、海岸悬崖、步道与大海、清纯的美少女、历经沧桑却倍显孤独的中年男富豪等浪漫爱情影片的元素就逐渐为后人所认识和接受，成为蝴蝶梦——浪漫真挚的爱情梦不可或缺的内容，也为我们今天游览罗德岛留下了许多想象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