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山与疯马山

从苏瀑布城到美国标志性的巨型群雕石像——总统山所在的拉皮德城，有560公里路程，驾车需要5个多小时。为了赶时间，我一大早从苏瀑布城出发，时速开到140多公里。90号州际公路上车辆很少，道路笔直，公路两边都是大草原，大型割草机将收割的草直接打成巨大的圆捆或方捆，撒在原野，等待来车运走。一派祥和松弛，使我忽略了公路上限速的改变，这不，刚进拉皮德城郊区，车就被一辆呼啸而至的警车拦下。我在路边停好车，人没有动弹，等待巡警上来问话。这个美国警察人高马大，全副武装，上来隔着车窗就对我说，你超速了，接着要我的驾照，并让我下车到他的警车上去。我当时吓得几乎腿软，心想不会因为超速就把我抓起来吧？到了警车上，警察在车载电脑查验了我的驾照后，告诉我，这一段公路的限速是65英里（104公里），刚才我开到80英里（128公里），要开罚单。我急忙解释：“我在找路边的拉皮德城游客访问中心，没有注意公路限速变化，所以超速。第一次来这里看总统山，请原谅！”寥寥数语，竟然让这位警察改变了主意。他回答：“那好吧，这次只是警告。”说完，他动动手指，一张抬头是“Warning Only”的警告单就从车载打印机打出，然后告诉我拿着单子可以走了。就这么简单，在几句真诚和实话实说的解释后，美国警察就做出了“柔性执法”的决定。

总统山是对位于南达科他州西部拉什莫尔山国家纪念公园（Mount Rushmore National Memorial）的简称，公园内有雕刻在拉什莫尔山上四座高达18米的美国前总统头像，从左到右依次分别为第1任总统乔治·华盛顿、第3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第26任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和第16任总统亚伯拉罕·林肯。这四位总统被认为代表了1925年美国国会决定建设总统山纪念公园之前，美国建国150年的历史。

拉什莫尔山海拔1717.5米，从公园平台层面到山顶至少有500米。按照正常人面部与身体的比例来分析，面部18米的头像，鼻子会有6米长，雕像的身长至少应该在141米。如果是这个比例的坐姿或全身站立雕像，都要比中国四川乐山71米的坐姿大佛雕像高出许多。

总统山雕刻入选的总统、排列次序，位置凹凸，面部角度等，都显示了雕刻设计者高超的设计技巧和独到的历史眼光。华盛顿总统头像列在左起首位的突出位置，面部正对着游客广场和公路，下巴扬起，脸部光洁，双目炯炯，注视远方，似乎正在关怀着由他开创的新大陆国家。旁边紧挨着杰佛逊总统头像，这位美国独立宣言的起草者，看上去优雅睿智，胸有成竹，将欧洲绅士传统和美国学者政治家的风范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林肯总统头像在右边首位，头像略侧，好似陷入深深的思考，为美国民权普及和国家平等自由制度的建立而殚精竭虑。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的头像夹在雕像山中间的近拐弯处，他的面部带有浓密的上唇胡须，看上去孔武有力，果敢刚毅、机敏过人，对维护美国的国家主权、国家实力和美国的全球价值观不遗余力。

总统雕像坐落在拉什莫尔山东南坡，面向朝晖。太阳升出地面时，阳光首先照到山顶，渐次下移，四位总统雕像的面孔在旭日照耀下，光彩夺目，感召着所有前来拜谒的游客。这些总统的共同特点是不以开国领袖、国父或一代英明君主自居，为国为民服务，竭力尽忠是他们的本分。他们一旦服务到期，就会自动去职归乡，是为现代共和国民主领导体制的创始者和承继者，其居功至伟，谦恭至诚，受人民自发的爱戴与敬仰。

总统山的雕刻于1925年3月由美国国会正式批准，从1927年10月4日到1941年10月31日，雕刻家格曾·博格勒姆（Gutzon Borglum）和约400名工人花了整整14年时间，历经千辛万苦凿就，和许多国家花费钱财雕刻神像、基督像、佛像等相比，这个雕刻，开创了凡人大尺度雕像的先例。

总统山的后面是美国国家黑山森林公园，而黑山森林公园仅仅是整个黑山地区的一小部分，黑山的大部分地域属于印第安人的保留地。穿过黑山森林公园，在更高的黑山山岭上，疯马山雕塑（Crazy Horse Monument）已然映入眼帘。

疯马山雕塑是印第安人中最为强悍的一支——苏族拉科塔人，为纪念早年在黑山战争中大败美国白人的拉科塔英雄酋长疯马所凿刻的石山雕像。

1876年-1877年间，拉科塔人和美国联邦政府军之间展开了对拉科塔人的圣地——黑山的争夺战。拉科塔人在疯马等大小酋长的带领下，与政府军巧妙周旋，英勇作战，在一系列战役中歼灭卡斯特将军率领的号称“消灭一切印第安人”的第七骑兵团250多人，黑山战役因此成为美国历史上印第安人对美国政府军的最辉煌的一次胜利。疯马当时号称战争酋长，每次战斗前都给自己身上涂上特殊的纹饰，认为这样可以躲避一切子弹，战斗中他持矛一马当先，竟然未被枪炮所伤，成为印第安人的骄傲。可惜黑山战役的胜利并没有改变苏族拉科塔人的命运，疯马后来也被美国白人暗杀。

1930年代末，当总统山雕刻即将完工时，当时的苏族拉科塔人酋长斯坦丁·比尔想让全世界知道“印第安人也有伟大的英雄”，邀请著名雕塑家克扎克·齐奥尔科夫斯基（Korczak Ziolkowski）到黑山为他们的民族英雄疯马雕刻一个更高的塑像。克扎克和疯马同月同日生，被当地的印第安人坚信为是疯马的转世。这位当时已经誉满全球、功成名就的雕塑家被印第安人传颂的疯马故事所感动，在近40岁时，来到这里开始艰苦的雕刻工作，并在此娶妻生子，度过了他的后半生，直到1982年去世，享年74岁。去世之前，他的妻子和孩子已经加入雕刻队伍，开始帮助他进行雕刻工作，他将画好的疯马雕塑的施工图纸，传给了他的子孙们。

1948年，疯马山雕刻工程开始动工时，参与各方还立下一个规矩，绝不接受美国政府的捐款。居住在附近的拉科塔人认为，黑山是他们的圣山，美国政府不应在这里开辟国家森林公园，更不应该雕刻总统山雕像。作为对抗总统山工程的印第安人的一致行动，疯马山雕像应运而生。

疯马山雕像在1998年终于完成了头像部分的工程，历时半个世纪，耗费了主要靠募捐而来的1700万美元。雕塑家克扎克早已作古，但他10个孩子中有7个还在继续他的事业。子子孙孙，坚持凿山雕像，无穷尽也，有点儿像愚公移山的美国版。而且他们遵守与拉科塔人的约定，拒绝了美国政府1000万美元的拨款援助。于是，美国政府将援助改为大力改造、修建这里的公路，以便可以使更多的人来参观疯马山，从而得到更多的民间捐赠以帮助石雕完成。目前疯马山参观售票每人20美元，其中还有一个印第安人的小型博物馆。难怪从总统山驾车穿过黑山森林公园到疯马山，仅用了半个多小时，一直都是崭新宽阔的高速公路。

疯马山雕像建成后约有180米长，180米高，仅头像部分就有26米，比总统山的总统雕像高出近三分之一，比中国四川乐山大佛高出一倍多。

四周一片青松簇拥的黑山山脉的疯马山岭上，疯马英俊的头颅向西凝望着，鼻梁高挺，长发飘飘，目光炯炯，神情肃穆，傍晚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柔和健美，勇毅无比。他业经雕刻、初具模型的左手直指前方，似乎在号召他的印第安战士们，为保护自己的家园，奋勇向前。

总统山与疯马山，不仅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在雕塑艺术上的碰撞，还深刻地蕴涵了美利坚移民与原住民、政治家与马背勇士、欧罗巴基督教文化与印第安土著文化，从对抗到包容，从争战到和解，从分立到并存的全部演变过程，揭示了人类不同民族可以求同存异、和谐共处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