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魁才刚回到家中,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传了过来,简直诚惶诚恐。
他只是一个地方知府,平时并没有什么能够面见康熙的机会,所以在此之前还侥幸认为皇上可能不知道他家的破事。
在过来的路上他也向带路的太监打点,只可惜作用微乎其微。
叶魁面上还是恭敬的态度,但内心却把这个太监骂了一遍又一遍。
一个阉人,拽什么拽。
可无论他看不看的起这位帮他带路的太监,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在门前等待通传的时候,叶魁理了理自己一路过来可能有些微乱的衣服,争取让自己以最端正的容貌出现在皇上面前。
结果门是打开了,叶魁行完礼一抬头就见到了自己的内侄正被人压着跪在地上。
刚才还仪表堂堂的男人脸顿时变得刷白,汗如雨下,什么话也说不出,颤抖着嘴皮子却只能憋出一句:“你......你.......”
你怎么在这!
胤祚也没想到自己出去买个簪子就能碰到了康熙想要处理却没有明确名目之人的侄子。
叶魁此人已在位十余年,却无任何功绩,并不直接借用职位贪污,但却给自家小舅子大开方便之门,任由他借着他的名头四处敛财,欺男霸女,甚至还将上报的冤情一并拦了下来。
而那些‘敛财’中的大部分财,便被他的小舅子以生意亏损名目做账,实际上则是悄悄的送到了叶魁的府上。
康熙本没打算这么快问他的罪,但可巧,叶魁这下撞到他的枪口上了。
“此人你可认识?”康熙面上甚至还带着笑意,好像只是单纯将叶魁喊来问话一样。
穿着官服的男人老老实实的回话,如果不看他额上不断渗出的汗水,那似乎还有两分镇静:“是,此人是臣的侄子。”
说完便小心翼翼的问道:“此子顽劣,臣不知他是否在何处冒犯到了皇上?”
毕竟都被压住跪在堂下了,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发生了什么好事情。
但这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康熙来给他解释,于是他一个眼神过去,终于知道自己得罪贵人了的少年颤颤巍巍的开口,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在得知自家侄子不仅嘲讽六阿哥买不起东西,并且还在六阿哥不肯让出货物之后,对他大打出手,叶魁简直就要恨不得回到这混小子刚出生的时候直接把他掐死。
无论如何此事都不能善了,眼下只有弃车保帅才能破解此局。
叶魁心中想的很清楚,于是面上立刻换上一副悲痛的模样,恨铁不成钢的对跪在地上的小少年训斥道:“早前你父亲还向我夸耀了你两句聪明好动,没想到你竟如此......”
“够了。”康熙淡淡的打断他,毕竟他可不是来看这两人唱戏的,“殴打六阿哥的事情暂且不提,那他强抢民女并且挥霍无度的事情又该如何处理呢。”
说完便把手中的一叠纸扔到了叶魁的怀里。
叶魁战战兢兢的将纸捡起摊开,看到上面的账目后便两眼一黑。
强抢民女指的是那位淼淼姑娘的事情。
胤祚在回来之后便觉得有些不对,于是让康熙派人去查了查。
毕竟在如今的是当一个汉家姑娘和人私定终身,还索要定情信物,而和他私定终身的人又大大咧咧的将这件事说了出来,无论怎么听都有些不对。
簪子虽人人都能带,但如果用作定情信物,便是正室的意思。
可面前这个小少年一身穿金戴银,能和他相配的人家,家世自然也不会太差,而他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人家姑娘的芳名说了出来,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啊。
这一打听不打紧,得来的消息让胤祚都有些瞠目结舌。
原来啊,这淼淼姑娘竟是被这个少年强抢回家去的,而且还不是个例,这是他自十三岁以后抢回家的第七个女子。
这说起来还和之前的洪灾有关,淼淼姑娘原不是永清人,而是从其他地方来此地亲戚家避难的,结果就在一次上街摆摊的过程中,被这恶霸看上。
而这簪子也不是什么定情信物,而是淼淼姑娘为了不让这少年动她而提出的刻薄要求,希望他知难而退。
可她没想到这少年家大业大,一根簪子对他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便兴冲冲的过来买簪子。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淼淼姑娘就已经收拾包裹准备趁着少年还没找到她的时候,偷偷跑掉,如果不是他们来的早,说不定现在那个住所已经人去楼空了。
但淼淼姑娘还没被做出什么腌臜事,可前面已有六个女子惨遭此害,即使之后他们把这少年拿下狱中,她们最好的归途也只是前去庙中而已。
叶魁没什么本事,却还能做上一州知府自然是有点察言观色的本领以及滚刀肉的决心,无论众人怎么问他,都是一脸悲痛的表示自己真的不知情,这个人只是自己的侄子,之后必定会对他严加管教,如果皇上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
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什么证据,皇上最多只是摘了他的帽子,可一旦查出这些事都是他知情并允许的,那要摘的就不只是他的帽子了。
抄家都算轻的,连颈上人头都可能不保。
康熙这次南巡便是为了肃清这种现象,所以拿叶魁开刀是他早已想好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证据会这么大咧咧的被自家小六撞破在他眼皮子底下而已。
“你不知情!作为一州知府,没有比你更知情的人了。”康熙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连上方的茶盏都被震起,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摒气吞声,生怕吸引到康熙的注意力,“身为百姓官,却任由自己的小舅子借着自己的势欺霸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所有上报的冤情被你一人拦下,你告诉我,你做的是什么官?!”
一室寂静,仿佛连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胤祚悄悄抬头看了眼康熙面上的表情,觉得他爹是气的不清。
毕竟刚才在调查前,如果不是他刚好碰到了,那这人强抢民女的事情可能还真就被瞒了下去,最多只是降官职——可百姓仍旧在他们手中捏着。
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也曾听别人说过一嘴康熙,说他年老后便心软昏庸......可无论之后怎样,现在他所看到的,是一心想要治理大清的乱状,坚定又缓慢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向前走的帝王。
他不是眼中容不下沙子,他十分懂得帝王的平衡之道,但他却不会放任官场上养蛊。
很快,叶魁就被拖了下去,即使喊冤也没什么用。
胤祚以为事情到这里本就已经结束了,结果没想到,他第二天一觉起来,就听到了有人上折子说他嚣张跋扈的事情。
“我?”胤祚一脸不可思议的指向自己,“他说的是我?”
不是,就为了那根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