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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望

舒舒觉罗氏也是无奈,这事儿原本她打算带到棺材去,死都不说的。

其实遏必隆当年入罪被贬,虽然身体每况愈下,但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到了大渐弥留之际。

毕竟是一等公府,好大夫尽有的,精心调养着,少说也还有个两三年的光景。

谁知去年五月仁孝皇后崩逝后,遏必隆的身体却突然急转直下,不过三个月就到了回天无力的地步。

舒舒觉罗氏这些年早已失宠,身为侧室,除了偶尔侍疾,已经很少能见到遏必隆。

伺候在侧的一直是继福晋巴雅拉氏。

舒舒觉罗氏当时得知消息,只顾着伤心,并没发现其中的蹊跷。

没承想皇上来过之后,遏必隆突然叫了舒舒觉罗氏过去,细细嘱咐了一些事,她才明白他的一番苦心。

舒舒觉罗氏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忍不住眼泛泪光

——她实在没想到他竟为女儿打算至此。

“你阿玛当时道,如今朝里因为与三藩的持久战,已是筋疲力尽,人心也一日日涣散。再加上一天不停地满蒙、满汉之争,皇上和太皇太后此时亟待拉拢满洲的亲贵们,否则外患未除,若内忧再起……”

舒舒觉罗氏言语未尽,但她知道自幼坚持读书,又被家族女先生教导数年的女儿一定能明白这里头的纠葛。

“去年先皇后一去,你阿玛……其实就有打算了。后位不能久悬,若要立继后,论家世、论资历、论家族背后牵连的势力,论......现在哪个能带给朝廷最大的好处,除了咱们家的女儿,还能有谁呢?”

“但,”舒舒觉罗氏一停顿:“偏偏你身上除了这些好处,还有旁人都没有的忌讳。”

钮祜禄氏摇摇头,不敢再听:“额娘!”

舒舒觉罗氏直视着女儿的眼睛:“就是你阿玛……”

钮祜禄氏双目含泪,可舒舒觉罗氏却不放过她,仍死死盯着她道:

“皇上当年恨极了鳌拜,也厌恶你阿玛。鳌拜已死,但只要你阿玛活着一天,哪怕立你有再大的好处,皇上也是决计不会立你的。而一旦立的不是你,失了这次的机会,以你的性子,在这宫里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舒舒觉罗氏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哽咽:“你阿玛道,反正他只有两三年好活了,只看皇上为了安抚亲贵老臣还能来探望他,这事就有机会可寻。你嫡妹当时年纪还小,尚未承宠,他可以请恩旨接回家。但你却已进宫数年,又身涉从前旧事,只能从宫里挣活路了。所以他宁肯少活几年,也不愿见你悲苦一生。”

钮祜禄氏双眼红肿:“阿玛是为了我才……”

舒舒觉罗氏用手轻轻拭去女儿的眼泪:“塔娜,你阿玛是为了你,但也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法喀,为了妮楚娥,为了公府上下大大小小几百口人,为了整个钮祜禄氏一族!”

“你阿玛拼却性命给你挣来了今天的局面,可后面的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从此以后,公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你弟弟妹妹的前程,钮祜禄一族的荣辱,便全都在你一个人的肩上了。”

舒舒觉罗氏看着女儿:“塔娜,你可明白?”

锦绣辉煌的正殿静谧无声,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钮祜禄氏:“额娘,女儿明白了。”

这宫里不关心继后人选,只一心过自己日子的人还是少数,毕竟是未来的主子娘娘,几乎关系到后宫每个人的生活。

所以,在太皇太后接连不断的赏赐下,想巴结咸福宫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可惜咸福宫一直闭门谢客,大家巴结都摸不着门路。再加上皇上一直没发话,也没去过咸福宫,久而久之,这些人也就慢慢散了。

毕竟后宫里,还是要以皇上的心意为准。

而皇上这些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钟粹宫——据说马佳福晋的胎气不稳。

钟粹宫里,纵太医使尽了浑身解数,最后也只将将把马佳氏的胎往后拖了半个月。

六月二十五,马佳氏虚弱的身子终于再也撑不住了,挣扎了一天一夜,产下了自己的第四个儿子,也是她现在唯一的儿子。

玄烨看着襁褓中斤两不足,哭声细弱的小儿子,面上一片平静,但旁边的杜太医却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回话时都战战兢兢的。

“小阿哥……因尚不足月出生,有些体弱。但好在距离足月时日不算太长,精心调养着,或可慢慢养回来。”

玄烨淡淡道:“那就多调几个擅儿科的太医过来,轮流看着吧。”

“是。”

产房里仍留有挥之不散的血腥气,马佳氏气力早已耗尽,却仍撑着不肯休息,不管琪儿怎么劝都执意等着万岁

——以前生产,皇上都会进产房看她的,只不知这次还会不会……

见到玄烨进来那一瞬间,马佳氏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强撑着想要坐起来。

玄烨疾步上前止住她:“起来做什么,躺着吧。”

马佳氏刚才已经见过了小阿哥,孩子成了那个样子,她既心痛又愧疚,只盼皇上不要因此而厌弃她。

“皇上,都是我不好,小阿哥.......”

玄烨给她掖毯子的手一顿,想要说些什么吧,看到马佳氏面色蜡黄,气虚力弱的样子,终归还是心里不忍,最后只能若无其事道:

“别胡思乱想,小阿哥没事,不过有点体弱之症,朕已嘱咐了太医院精心看护,过几个月就养回来了。”

玄烨抿了抿马佳氏抹额边散乱汗湿的头发:“你累了这一场,也别强撑着了,睡吧。朕不走,就在这儿守着你。”

马佳氏见皇上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并没有怪她,心里终于放松下来。精神一散,转瞬便睡熟了。

玄烨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等她面色放缓,气息平稳悠长后,才静静起身离开。

顾问行缩着头,心里直叹气,皇上这一年从钟粹宫出来就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皇上心情不好,他们这些伺候的就得倒霉。

想起马佳福晋,顾问行也是唏嘘,他算是亲眼看着马佳福晋怎么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

别看现在皇上还记挂着她,看起来和旧年没什么大分别。

但顾问行伺候了皇上这么些年,对皇上的性子再了解不过。

皇上心里装的都是正事、大事,本就不甚在意后宫。马佳福晋能数年得宠,一是她以往的性子投了皇上的缘,能让皇上开怀;二是毕竟有多年的情分在,她又殇了那么多孩子,皇上对她存着怜惜。

可现在马佳福晋性子变了,整天郁郁寡欢,强装笑脸儿,不仅不能给皇上解闷,反而让皇上每见她一次都心烦好久。

这样下去,时间久了,皇上哪还愿意见她呢?

还有这次的事,更是大大触了皇上的忌讳

——皇上本就厌烦心思多的女人,马佳福晋这正怀着孕呢,竟然心存……怨望,多思多虑,最后甚至影响了皇嗣!

顾问行心道,瞧着吧……

皇上今天没怪罪,那是她刚生了小阿哥,皇上怜惜才不忍迁怒。

可这事,皇上必定已经在心里大大记得了一笔。

皇上如此看重子嗣,马佳福晋却这样不知轻重,令皇上失望,想必……失宠之日不远了。

顾问行缩在一边正想着呢,就听辇上的皇上突然问道:“纳喇格格有几个月了?”

顾问行立马打起精神,算了算:“回皇上,将要五个月了。”

“嗯,去翊坤宫,今儿的晚膳就在她那用吧。”

“喳。”

纳喇格格已经几个月没见过皇上了,一听消息立马喜上眉梢,费了好一番心思精心打扮。

谁知玄烨见了她却是一皱眉:“正怀着身孕,怎么上这么浓的脂粉?”

纳喇格格笑脸一僵,摸摸脸颊,尴尬地辩解道:“奴才这些日子气色不佳,脸上生了斑,怕容颜有污,搅了皇上的兴致。”

再说也不能素面朝天地见驾啊。

玄烨见她身形已显,脸上确实有些掩盖不住的倦色,到底没再说什么。

“女子有娠,面容不佳很正常,朕又不会在意。这些脂粉往后就不要再用了,对孩子不好。”

纳喇格格讪讪道:“是。”

膳桌摆在了堂屋,纳喇格格规规矩矩地在一旁侍膳。

玄烨摆摆手:“你也坐吧,不必站着伺候了。”

纳喇格格却不敢逾越:“奴才不敢,伺候皇上是奴才的本分,奴才虽有身孕,却绝不敢忘妾妃之德。”

纳喇格格统共侍寝过没几次,皇上又素来待她不亲近,她每次侍驾都是诚惶诚恐,一点都不敢疏忽的。

虽说现在有了身孕,但这几个月皇上的冷落,早就把纳喇格格从喜悦中打醒了——有了身孕也不是就一步登天了。

所以她半分不敢僭越。

这次好不容易见到皇上,纳喇格格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只求能让皇上满意,能多来瞧瞧她。

玄烨的手轻轻一顿,见纳喇氏坚持,便随她去了。

一顿饭没滋没味地用完,玄烨擦擦手,对纳喇格格道:“朕有些乏了,先去歇会。你现在怀着身子,饿不得,不用急着过来伺候。你先用膳,多吃点,要是觉得饭菜冷了,就让膳房再送些热的过来。”

纳喇格格难得被皇上如此关怀,心里高兴极了。

不过皇上在暖阁里等着,纳喇格格也不敢多耽搁,随便挑了两口还热乎的垫垫,就漱漱口进了东暖阁。

玄烨见纳喇氏不过片刻就进来了,一皱眉:“这就用完了?是膳不合胃口?”

纳喇格格满脸堆笑:“奴才不饿。都这个时辰了,奴才瞧着皇上累了,想着还是先伺候皇上歇息要紧。”

……

玄烨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这一日先是被马佳氏生的小阿哥弄得心烦意乱,紧接着又让纳喇格格的不识相气个正着

——一心只想着争宠,全不顾肚子里的孩子。

当下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冷声斥道:“这个时辰?你也知道都这个时辰了?你不饿,难道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饿?口口声声妾妃之德,却一心只想着争宠献媚,全不顾腹中胎儿,你也配为皇嗣之母!”

纳喇格格突然被皇上当头痛斥,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殿伺候的奴才也慌忙跪下伏身,大气不敢喘。

玄烨见纳喇格格面色惊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到底顾忌她的身孕,只得深吸几口气努力压下了自己的怒火。

但玄烨实在不愿再看到她这张脸,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便大步流星离开了。 S16q0d6x61ozyKu4Ok+z1kBXA7lWwwAUzf1hTY0ksoGxHpN0AtAehNHObAEmFFq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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