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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

桃花酒酿,其实就占了个桃花的名。

只是在甜米酒中放了些干枯晾晒处理过的桃花瓣,再配上浅色的粉团子。

橘糖轻饮了一口,酒楼为了盖住干枯桃花瓣的涩,故意将酒酿做得甜了许多,她这种平日已经很能吃甜的人,此时尝上一口,都蹙了眉。

但看向娘子——

姜婳垂着眸,用汤匙一口一口饮着。

对这已经算是不寻常的甜,没有丝毫地抗拒。橘糖佩服摇头,娘子是如何面不改色喝下如此甜的东西的。

看着甜米酒上浮起的桃花瓣,姜婳眼眸轻动了一瞬。

被处理过的枯败枝叶,被寻了个名头,最后依旧只是作为装饰。即便这碗甜米酒名为桃花酒酿,也鲜少有人会试着品尝浮起来的桃花。

更多的,只是点上一碗,浅尝一口。

她其实不太知晓,自己对着一碗甜米酒,到底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平静地一口一口饮着,等到粉团子上只有一层枯败花瓣时,她亦放下了汤匙。

“娘子,上次那罐糖,足够甜嘛?”橘糖撑着手,望向面不改色喝完一碗桃花酒酿的姜婳。

姜婳轻声一顿,思绪回到那些日子。

可能是太久了,她甚至都想不起那糖,究竟是如何滋味了。

看着橘糖望着她的眼神,她犹豫了一瞬,轻声道:“尚可。”

“很甜!娘子,很甜的!那一罐,比从前我给娘子的那罐,要甜上数倍呢。”橘糖夸张地描述着,她当时是如何心血来潮做了一罐极甜的糖。

姜婳却只是在想。

那糖,真的有如此甜嘛?

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见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橘糖突然皱眉,指着桌上的桃花酒酿道:“娘子,桃花酒酿,你觉得甜嘛?”

姜婳一顿,望向已经被她饮完一碗的酒酿,不明白为何橘糖会这般问她。

她喝着,就是......寻常甜米酒呀,甚至,比寻常甜米酒,还要淡上一些。于是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算甜,是很淡的那种香。”

橘糖握着汤匙的手一颤,佩服地低下了头。

公子和娘子究竟是如何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她改日定是要问问厨房,公子不喜甜,娘子嗜甜,厨房是如何做膳食的。

这是一家苏式酒楼,多的是甜口菜。

她们只有两人,并没有点太多菜,就点了一壶碧螺春,一道松鼠鳜鱼,一盘糖藕。

被炸得金黄,淋着酱汁的松鼠鳜鱼送上桌,姜婳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裹上酱汁,放入口中。

“好吃吗,娘子,这可是这家酒楼的招牌。”

酱汁的粘稠感在唇齿间绽开,却只传来一股淡淡的甜味,有些平淡了,姜婳一怔,对上橘糖泛着笑的眼。

“娘子,怎么啦?”说着,橘糖也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不过片刻,就摇头道:“不愧是苏式菜,这也太甜了些。不过,对于娘子而言,应当也还好。娘子试一试糖藕吧,这一家的糖藕做的,比苏州那边的还甜。”

姜婳几乎是沉默地夹起了桌上的糖藕,放入口中。

依旧......只是淡淡的甜糯味。

她这才想起,橘糖说的那罐糖。

那时橘糖说很甜,她尝了几颗,去也觉得,比常日吃得还淡些。

她那时没多想,心思也不在糖上,只以为橘糖拿错了。

那之后,厨房那边送来的膳食,都有些淡,她只能尝出淡淡的一点香。

那时她也只以为,是因为她生病了,橘糖吩咐厨房那边饭菜要做的清淡些,所以她才尝不出什么味道。

可......好像不是。

姜婳望向已经只剩下枯败桃瓣的瓷碗,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瞬。

似乎察觉到了不对,橘糖担忧的声音响起:“娘子,怎么了?”

姜婳一怔,缓缓摇头:“没事。”

说着,又夹起一块橘糖口中甜到发腻的糖藕,放入嘴中。

不算味同嚼蜡,但她好像......的确品不出味道了。

姜婳缓慢咽下了唇间的糖藕——

“娘子,娘子......”

见姜婳发呆,橘糖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望着她又苍白了一分的脸,担忧说道:“娘子,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我们回府吧。府中后院那块空地,也可以放风筝。”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娘子的神色。

却发现娘子依旧处在呆滞之中,似乎向她望过来的眸,只是下意识的。

好熟悉......从前娘子也曾这样过。

橘糖心一瞬间乱了,忙上去,捏住了姜婳的手,一边用力,一边唤着:“娘子,娘子,醒醒。”

姜婳再抬起眸的时候,就看见了橘糖担忧的神色。

她思绪停留在自己好像失去味觉的事情上,轻声问道:“怎么了吗?”

橘糖一怔。

娘子怎么好像又开始被魇了......

*

之所以说是又开始,是因为娘子入府的第一年,也是如此。

公子和娘子成婚第一年,公子从姜府搬回刚修缮好的丞相府。朝中事务繁忙,大多数时候,公子都不在府中。

公子不喜房中有人伺候,故而公子不回府时,房中往往只有娘子一人。

有一次,公子因为一桩贪污案,半月未回府。

那时府中的大部分事务,还由她负责,故而她很忙碌,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两日未见过娘子时,已经晚了。

推开门,发现娘子躺在床上,昏了过去。

她忙去请了大夫,大夫说娘子是被魇住了。大夫扎了一针,半个时辰后,娘子转醒,醒过来之后,记忆停留在两日前,问她的第一句话是。

“橘糖,到了用早膳的时间了吗?”

那之后,她日日守在娘子身边,即便处理府中事务,也在院子中处理。终于有一日,她看见娘子又被魇住了。

其实不是很好区分,因为入府第一年,娘子很安静。

娘子安静时,同被魇住时,区别不大。

但那日,望见娘子第一眼,她就觉得不对了。果然,待她上前,娘子就昏睡了过去。等到大夫再扎针时,她问大夫娘子为何会有此病症。

大夫摇头,只说是娘子心中,藏着些东西。那些东西,日日压迫着娘子,娘子一人又受不住,又不曾说出来,久而久之,精神衰弱,自然会出问题。

她将事情上报给尚在宫中的公子,自己就陪在娘子身边。

有了这几次,她也寻出了些规律。

只要娘子的心思在别的东西上,别去想那些大夫口中的隐秘情绪,娘子便不会被魇住。

她便日日同娘子聊天,几乎将她这一生的话,都要聊完了。

还好,过了两日,公子就回来了。

那是一个深夜,公子回到府中,唤她到了书房,让她细致说了一番情况。

她一一讲述完,其间,小心偷看着公子的神色。

然后就见到,公子好看的眉眼没了往日的淡漠。

原来,淡漠矜贵的公子,也会担忧。

大夫说,娘子既然从未提起过,便是不想同她们说。他们贸然去问,娘子的精神可能变得更差。若是想娘子好起来,就要分散娘子的注意力。

后来,公子想出了法子。

娘子开始白日学诗文,晚上处理府中事物。

因为太累了,此后,娘子的确再也没有被魇过。

可今日——

怎么又开始了?

姜婳还是一副平静表情,轻声道:“橘糖,橘糖。”

橘糖在姜婳的温声呼唤中,担忧又心疼地望过去。

心中惶然。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娘子这般记了十年...... lGNUpt7GyTpWqXofu5wrCRErOVTx18xILsVU8nl8MBKN1htrTB4imfUv+v3Hy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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