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鸡丝瑶柱粥熬到了口感最好的时候。
纪荷进厨房去盛了一碗,她往粥里撒了些葱花,手还有些抖。
光亮的刀面上倒映着她绯红的脸和生动羞涩的眉眼。
陆浔之刚才那让人始料未及的亲近,完全扰乱了她的心。
心底像是有化不开的浓蜜,她开始期待着婚后的生活。
陆浔之在纪荷闪着期待的注视下舀了点粥放进嘴里,还没吞就听她在问好吃吗。
他瞧她一眼:“挺好。”
纪荷暗自吁了口气。
连着吃了几口,陆浔之放下小勺子,拿纸巾擦了擦嘴,问:“户口本带了么?”
纪荷点头,“前天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就拿过来了。不吃了吗?”
碗里还有大半没吃呢。
陆浔之眼尾稍挑,嘴角上扬的弧度极好看:“还烫着呢,怎么吃。”
纪荷:“......”
“喵,喵...”大白声音弱弱的,一个劲在纪荷腿边打转,像是怕惊动陆浔之又怕纪荷注意不到它。
纪荷才想起这一早上居然都忘记喂猫了。
对面位置空了,粥也凉了不少。
陆浔之慢条斯理把剩下的喝完,视线若有似无往蹲在地板捣鼓猫粮的身影上落。
“猫也要带过去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纪荷回了个“对”。
她没想太多,这俩小猫是在小区门口垃圾桶里捡的,养了几年了,随女士不太喜欢猫,曾经多次要求她另寻领养人,她很少会对随女士的话产生反抗,但唯独大白和大橘,没让步过一次。
陆浔之倒不是说不喜欢猫,也没猫毛过敏这种毛病,只是陆家有小孩,别看陆斐斐模样乖巧,皮起来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
纪荷喂完猫,走过去把两个空罐头扔在餐桌下的垃圾桶里,坐下后细心观察着陆浔之的脸色。
很淡,看不出什么。
“你家里人不允许我带猫入住吗?”她试探道。
陆浔之喝了口水,语气随意:“没有,三楼可以任它们自由活动。”
压根就没人知道她会带猫嫁给他。
他回头让人在三楼楼梯口安装个门,免得猫跑下楼,或是陆斐斐跑上去。
纪荷松了口气,要是不让带,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陆宅住得人多,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多问了句:“真的没人介意我带猫?”
陆浔之懒洋洋站起身,觑她一眼,“谁敢介意?”
这四个字无疑是给纪荷打了针心安剂,在去民政局的路上,她给陆浔之说两只猫都是疫苗齐全,按时驱虫,爪子常剪不锋利,不会乱咬人,猫毛......掉得有点多,但她会勤快打扫猫毛。
陆浔之说:“家里有搞清洁的李姨。”
纪荷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造成的麻烦还是由我来解决好一些。”
陆浔之把车停在民政局门口,忽地笑了:“李姨有个通病,该是她做的事就容不得别人插手,你要是抢着来,她会觉得拿那么高工资也不安心,不安心就会消极怠工。”
纪荷张了张嘴,想说哪有这么严重,但出口的却是好奇李阿姨工资有多少。
陆浔之瞥她一眼,懒懒笑道:“您明天不就嫁过去了,亲自问问。”
纪荷臊红了脸,笑着轻轻哼了一声,开车门下去,瞧见民政局那几个‘婚姻登记处’时吞了下口水。
她紧张了。
不是‘害怕’那种紧张,而是‘愉悦’着紧张。
纪荷理了理裙子,扭头去找陆浔之,他正关上后备箱的门,一身笔挺的着装,衬衣下摆塞进了西裤里,身姿挺拔,手捧着束开得正盛的洋桔梗。
她微愣,心里像荡了一个小船,水波微漾。
被牵着从民政局另外一个门进去时,纪荷才从怀里这束花里回过神。
她微仰着头看男人清冷的眉眼,“我们这是走后门?”
陆浔之垂眸,此刻的纪荷人比花娇,眼里有着清清软软一汪水,他一本正经地纠正,“走侧门。”
接下来的相关流程都由一个工作人员领着进行。
上午十一点整,他们正式注册完,成为了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
纪荷低头看着手上两本结婚证,眼圈倏然通红。
她太幸运了,一场本以为永远也不会得到回应的暗恋在十年后的今天居然有了圆满的结局,
少女时代默默喜欢的人,如今成为了她的丈夫。
陆浔之倚在门口,嘴里叼着烟,对面站着的人是徐朝阳,前阵子干了点蠢事,被徐父一怒之下发配到这里来了。
徐朝阳掏出打火机,拇指滑动了下开关,用手拢着火给陆浔之点烟,点完后,他把玩着打火机,瞅了眼坐在里面的纪荷,“就这样结婚了?”
陆浔之“嗯”了一声。
徐朝阳自个也点了根烟,猛吸了口吐出烟圈,眼含揶揄:“看不出嘛,我们陆公子居然喜欢模样又乖又纯的款。”
陆浔之冷睨了他一眼,没搭腔,揿灭烟头扔垃圾桶里。
“啧,浪费 。”这烟可是好不容易搞来的。
徐朝阳忽然想起他那近日天天以泪洗面的堂妹,打趣道:“徐榆明天估计得在你婚礼上哭。”
当初徐榆闹了个笑话,带着嫁妆亲自去陆家‘提亲’,毕竟门当户对又一起长大,大伙都觉得这事儿铁定能成,结果陆浔之愣是不为所动,还让人把徐榆连人带嫁妆的一起撵了出去。
陆浔之扭头,眉眼疏冷,语气却很随意散漫:“那多不吉利,要是被我家宁教授见着了,她可不会给你们徐家留情面。”
徐朝阳摸摸鼻,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走了。”陆浔之迈步,朝纪荷那边走。
他估摸着这姑娘的眼睛就没从结婚证上移开过。
徐朝阳坏心眼的故意嚷了下:“晚上记得准时来啊,人江竟可是特意清了场子给你过最后的单身夜。”
陆浔之单手插兜,右手很敷衍地摆了下。
“适应好身份了吗?纪太太。”
纪太太三个字哐当一下砸在纪荷心尖儿上,她稍微愣了下,随即甜蜜四溢,脸上的笑差点就要兜不住。
她把结婚证小心翼翼塞进包里,站起身提步,跟在陆浔之身旁,同他一起从正门出去。
对啊,她还是叫纪荷,姓纪,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结婚了女方就一定要冠以夫姓。
上了车,纪荷终于有空看手机,点开群名为【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聊天记录太多,大多都是小姨和纪述在斗表情包。
小姨@了她几次,询问领完证没。
纪荷把手机放在腿上,打开包拿出结婚证摊开,用手机相机找好角度拍了一张,然后直接发在了群里。
陆浔之听见“咔嚓”一声时,扭头看了眼纪荷,她眉眼含笑,温婉灵动。
“在做什么?这么开心。”
纪荷很短促地“啊”了声,想起把结婚证发出去这事儿没和陆浔之说一声,秀眉微拧:“小姨在问进度,我就把结婚证拍下来发在家庭群里了,你不介意吧?介意的话我还能撤回,两分钟还没过。”
后面的语速她明显加快了。
陆浔之:“不介意。”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发个照片都要询问他介不介意。
恰好遇上红灯,车子稳稳停在斑马线前。
车内安静。
纪荷忍着笑在看小姨夸陆浔之,说她的外甥女婿那张脸简直就是刀削一般,完美到无可挑剔。
陆浔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在交通车转换的那刻,把放在控制台的手机给了纪荷。
手机在纪荷手里,她满脸懵,“怎么了吗?帮你充电?”
陆浔之勾动唇角,说:“宁教授估计也想看结婚证,你往群里发一张。”
刚才才想起,前不久他被霍书蔓拉进了一个群,以为又是进群被她的女性朋友当猴子观赏,正要退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郁金香头像出现在屏幕里,是宁教授。
纪荷想着陆浔之是因为开着车不方便才给手机让她发的,随即应了声好,问:“密码是什么?”
“没有密码。”
她滑了下屏幕,还真没有。
不止没密码,连壁纸都是手机原始的,桌面上也很干净,只有必用的几个软件。
纪荷先把照片发到陆浔之微信,视线移到他震动了下的手机上,点进她发来的消息里,把图片长按转发时再看了眼顶上备注的‘无光日’。
这是她有了微信后的第一个微信名,一直没改。
什么人是你连备注都懒得打?
没必要的?
不太在意的?
纪荷微信里人挺多的,但每个人她都认认真真备注好名字。
在找群的时候,她下意识去留意陆浔之列表里其他人的备注。
“发了吗?”
她心口一紧,忙说:“我没找到群,名字是什么?”
陆浔之说了一串英文,翻译过来居然也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果然,每个家庭群都逃不过这个名。
群名是霍书蔓改的,非要用英文,说是能从俗气中提高一点档次。
群里倒是安静,图片发送成功后纪荷便马上把手机还给了陆浔之。
陆浔之看也没看,直接把手机搁在操作台,“去涮火锅?”
纪荷心想,大事不妙,她的心情好像完全被陆浔之牵着走了,上一秒低落包裹着整颗心,这一秒就被喜悦充盈着。
那天说等他回北京就一起去吃,他真的有听进去。
两家的长辈在这天都挺忙的,就两位当事人还在悠哉悠哉涮着牛肉火锅,仿佛明天要结婚的人不是他们。
下午一点,纪荷回了租房,收拾了些东西准备回纪家,陆浔之送她到纪家喜气洋洋的大门口,没下车,只叮嘱她晚上早点睡,他可不想自己的新娘子明天顶着两个国宝眼在一众亲戚面前晃悠。
纪荷笑说:“这个问题,化妆就能解决。”
陆浔之忽然很严肃,“早点睡。”
纪荷怔了下,随即点点头。
曲芝宜早早就在纪家了,跟着随女士和小姨忙前忙后。
等纪荷回来时刚巧歇了下来,她躺在纪荷那张很久没睡人的床上,瞥了眼在换衣服的人,笑笑:“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昨天见你时还觉得你有些憔悴。”
“是吗?”纪荷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是因为前几日晚睡的缘故?怪不得刚才陆浔之要她早点睡。
晚上,忙了一天的纪局长居然踩着饭点回到家里。
纪述是家里唯一能活跃气氛的人,他边剥虾边冲着纪荷挤眉弄眼,“我亲爱的姐,采访一下,即将嫁入豪门的你此刻是什么心情?都说苟富贵,勿相忘,以后让咱姐夫多关照关照我哈。”
“你很无聊吗?”纪荷说完,不动声色看了眼纪局长。
纪述把剥好的虾丢到纪荷碗里,笑得异常谄媚,纪荷仿佛能看见他身后使劲在晃着的大尾巴。
曲芝宜曾说猫狗齐全,人生圆满,怂恿纪荷再养条狗。
纪荷说她已经猫狗齐全了,纪述就是条大型犬,品种还是哈士奇。
“姐,等我毕业了,你让咱姐夫给我在京城谋个——啊,妈,妈,疼疼疼!”
随女士面无波动,右手拿着筷子在夹菜,左手掐着纪述的耳朵。
纪述哇哇求饶,“妈,松开松开,我闭嘴成不?”
结果随女士一松手,纪述张嘴就把没说完的话给吐了出来。
“谋个官.职。”
纪荷正想开口,余光瞧见纪局长脸沉了下来,她下意识闭紧嘴。
纪局长扫一眼纪述,“明年回来就给我进部队去。”
纪述安分了,不说话了,夹着尾巴默默给纪荷剥虾。
“纪荷。”
被点到名的人顿时坐直了身体,屏息凝神,看着纪局长,眼神微一晃动,就看见了他的白头发和眼角的皱纹,“......爸。”
纪局长只说了一句,嗓音里带着少有的柔和:“以后常回家看看我和你妈。”
纪荷鼻头发酸,眼圈急剧涨红,她忍着眼里的湿意,点了点头。
她忽然好后悔,从前为什么总要找借口不回来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