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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审讯一点不该说的都没说，他啥也打听不着。”葛飞驰斩钉截铁说完，想了想喃喃：“回头我把审讯监控再看一遍。”
“还有。”向衡接着说：“需要对顾寒山做更详细的调查……”
葛飞驰打断他：“说到这个，我也正想跟你提一提。”
向衡便等他说。
“我们找了顾寒山的主治医生，那个脑科学家简语教授，你知道他吧？”
“知道。他跟市局有合作，办过几次讲座，我还去上过课。他还主持了一个脑科学研究中心，有些司法鉴定就是这个研究中心出的。”
“对，就是这个简教授。”葛飞驰道：“顾寒山十岁开始就在他那儿看病了。我想确认一下顾寒山做证是不是真的没问题，她的精神病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所以就想跟简教授多了解了解顾寒山的病情和个人情况。但是简教授拒绝了。”
“拒绝了？”向衡有些意外。
“是的。他只是说顾寒山的记性特别好，可以做证。他不认识许塘和石康顺，没听说过他们，也没听顾寒山说过认识他们。他认为顾寒山不认识这些人，他说顾寒山的生活圈子特别小，也缺乏交际能力。但他不肯透露更多顾寒山的病情。他说他签过保密协议的。”
“保密协议？”向衡更惊讶了。这病情很高大上啊，保密协议都有。
“嗯嗯。还没完呢。”葛飞驰道，“后来顾寒山的律师给我打电话了。”
“她还有律师？”
“准确地说是她爸顾亮生前请的律师，专门负责顾寒山的医疗事项和保密协议的。”葛飞驰道：“顾寒山呀，每一个给她看过病的医生都签了保密协议。律师说他接到顾寒山继母贺燕和简教授的通知，知道我们正在做调查。所以他得来知会我们一声，如果没有搜查令和顾寒山自己签的授权书，我们无权取得顾寒山的医疗资料。他说他也会再次提醒其他医院。”
向衡：“……这么牛逼？”
葛飞驰道：“医疗保密，病人隐私保护这些我都懂啊，但是搞这么大阵仗我头一回见。我根本不想要她的医疗资料好吗。我只要确认她的证词有效，而且她没说谎就行。”
向衡沉默。
“反正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心里有个数。”葛飞驰道。“那律师态度倒是挺好的，跟我们解释了一下。说是因为顾寒山病情特殊，她爸为了保护她。她很小的时候她爸就这么做了。她爸在的时候，治疗方案还都得她爸签字同意。现在她爸去世了，所以就得顾寒山自己签授权。他也明确了顾寒山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向衡脑子里闪过顾寒山的个人资料，她爸爸顾亮是因为救一个跳水自|杀的姑娘意外去世的。“嗯，我知道了。”
葛飞驰与向衡又讨论了几句案情，向衡的电话响了。
徐涛打来的，他已经拿到了地铁监控录像。
“拿到分局来吧，做个备份。我正好在分局。”向衡道。
徐涛很高兴，说马上过来。
——————
两小时后，备份好的地铁监控视频挂上了武兴分局电子物证分析室的电脑，准备开始做分析。
技术员把梁建奇的身份证照片，社交媒体上的一些照片导入程序，接着是顾寒山的照片。“就搜索锁定这两个人，对吧？”
“对，先看看。”葛飞驰拖了把椅子坐在技术员旁边。他手下两个警员也坐下了。
向衡和徐涛站在他们身后，一起看向屏幕。
技术员按了回车键，人脸识别搜索程序开始执行指令。“照片不多，很多角度没有，所以不能把所有影像都抓到。”技术员道。
“没关系。先在人群里把他们找出来，然后我们顺着他们的行踪一路看就行。”葛飞驰说着，转向那两个警员：“辛苦你们了，今晚把这些内容扫一遍。”
屏幕上，下班高峰期的地铁里人头攒动，肩挨着肩脚踫着脚，满屏密密麻麻全是人。
人脸识别程序的小方框闪烁着，因为没有搜索到想找的人脸，画面快进中。过了一会，锁定了一张脸。
“找到了梁建奇。”徐涛有些兴奋指着屏幕。
但画面里的梁建奇很快被别人挡住，人脸识别小方框又开始闪烁。人潮往前移动着，过了一会小方框再度变红，又一次锁定了梁建奇。
就这样，梁建奇的脸在画面里忽隐忽现，大家专心盯着他看。
“顾寒山呢？她不在吗？”葛飞驰喃喃自语。
梁建奇走出了这个摄像头的范围，再看不到他的身影。技术员刚要问要不要换一个摄像头内容，向衡忽然道：“等等。”
他话音刚落，一个小方框变红了，锁定了一张人脸。
“顾寒山。”葛飞驰一拍大腿，“她跟在梁建奇后面。”
“距离是不是有点远，而且这么多人，她怎么能看清梁建奇做了什么。”徐涛道。
“所以她要求看监控。”向衡低语。
大家盯着顾寒山看。顾寒山在人群中显得瘦小，她更常被人挡着，所以大部分时间搜索程序抓不到她的画面。但能看到的内容里，顾寒山没什么异样，她没有表情，正常走路，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停下脚步。
过了一会，顾寒山也走出了这个摄像头范围。
“不用盯顾寒山了。她想看的肯定不是自己。”向衡顿了顿，道：“能让我看看八个屏，1.5倍速是什么效果吗？”
“啊？”技术员很惊讶。
葛飞驰白了向衡一眼，对技术员道：“让他看。”
技术员把两个大屏幕分成了八块画面，设置了1.5倍速播放。于是大家就看到画面里满屏人影晃啊晃。就算有人脸识别程序帮忙锁定梁建奇，但看得了这块画面，也漏掉了别的画面内容。
葛飞驰忍耐了半分钟，叫道：“行了，体验过了，恢复正常吧。你们一人盯两个屏，看看这些内容里有什么情况没有。除了梁建奇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不对劲的。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反正就看看吧。”
两个警员应了。葛飞驰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然后拉了向衡出去。
“你有什么想法？”葛飞驰问。
“除非你们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然就让她看。得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向衡指的是顾寒山，“我约她明天一早到所里去，不是说三个小时搞定嘛，那上午让她看完，下午过来做模拟画像。你们今晚要是有什么发现就告诉我，我好跟她交涉。”
“行吧。”葛飞驰道：“明天一定要让她做出画像来，可不能再拖了。”
第二天，向衡早早就到了所里做安排。
监控室的同事们按他的嘱咐忙前忙后调试机器。
钱威很惊讶：“要八个屏幕？”
“对。”向衡特意找了间屋子给顾寒山看地铁监控。
“哇。”黎荛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女人，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徐涛白黎荛一眼：“小说看多了吧，别乱学台词。”
黎荛哈哈大笑，正想跟徐涛拌几句嘴，向衡把黎荛叫住了：“一会顾寒山来了，你去接待一下。”
黎荛非常高兴，她明白这个接待工作的意义：“好的好的，你放心，我特别会做群众工作。我一定好好观察，努力套出话来。”
向衡点头：“得知道她的目的。”
“没问题。”黎荛挺直腰杆。
钱威欲言又止，最后道：“我昨晚查了一晚上，梁建奇本人没犯罪记录，只有五次交通违章情况。个人信用良好，没有官司，银行贷款都是按时还的，公司方面也没什么问题，年审合格，也没有劳务纠纷。社交平台上的内容都正常。”
徐涛也赶紧补充：“还有分局那边昨晚看了一晚上，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内容。但确实有发现梁建奇摸了一个小姑娘。”
“嗯嗯。”黎荛点头，大大咧咧道：“所以顾寒山的动机就更是个谜团了，我来搞定她。”
向衡看着黎荛那踌躇满志的样子，微笑鼓励：“全靠你了。”
正说着，向衡的手机响了。是楼下值班室的来电。
向衡挂了电话，对黎荛道：“她来了。”
黎荛兴奋握手，脚下踩着风火轮精神抖擞地去了。大家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无语。最后是徐涛吐出一句：“这哪里有个孕妇的样子。”
向衡失笑，他转身出去，先跟葛飞驰通了一个电话，告诉他顾寒山到了，问葛飞驰那边还有什么进展，计划有没有改变。
葛飞驰那边没什么变化，只催着向衡要拿到模拟画像。
向衡挂了电话，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想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顾寒山冷淡的语气：“你长得好看，向警官。”
又想起黎荛那傻乐的劲头：“我来搞定她。”
向衡心里想着你去试试看，谁搞定谁。
向衡整了整衣冠，这才出门右转下楼。迈下楼梯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内心的一丝兴奋，仿佛迎战。
——————
顾寒山站在派出所大厅等着，很快就看到了飞奔下楼的黎荛。她认得黎荛，那个跟向衡一起去朝阳步行街的女警。
黎荛脸上带笑朝顾寒山走去：“你好，顾寒山。”
顾寒山观察着她：“你好，我是顾寒山。”
“你好呀，我叫黎荛。我是来接你的。”
交际技巧在顾寒山的脑子里转了一圈，顾寒山开始夸了：“你真好看。穿制服特别精神。”
“哈哈哈哈，谢谢。”黎荛挺开心。“我们警服就是帅气。”
“你很喜欢当警|察吗？”顾寒山找话题。
“对呀。”黎荛一脸骄傲，“我们全家都是警|察。”
“真羡慕你。我也想当警|察，不过没机会。”顾寒山继续出招，假装志同道合，示弱博同情。
但顾寒山的语气干巴巴的，完全没有羡慕的情绪。黎荛一时也噎住。
有精神病史，确实不可能当警|察了。
沉默两秒。
顾寒山不受干扰，继续下一个话题：“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黎明的黎，荛就是草字头，下面是传说上古帝王尧舜禹的尧。”
顾寒山点点头：“你的名字很好听。”
黎荛笑起来：“谢谢，谢谢，你的名字也很酷。姑苏城外寒山寺，哈哈哈，大家都会背。”
“其实我爸的意思是那个唐朝隐士诗僧寒山。寒山寺是用他的法号命名的，因为他在那里住过。不过大家一般第一反应都是寒山寺，而不是那个僧人。”
黎荛：“……”她的见识浅薄暴露了吗？
顾寒山没表情，黎荛觉得她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黎荛没忍住，问了：“你的名字你爸起的吗？他为什么用一个僧人的法号？”好好一个闺女起个僧人法号，这爸爸什么思路。
顾寒山耐心讲解：“寒山大士生平不详，没人知道他真实的来历和姓名，只是流传了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比如说，他这个人有些古怪，没办法融入俗世，世人也没法理解他，他过得非常痛苦，后来干脆就隐居山林去了。他在山林里过得舒心安逸，写下了许多流传百世的诗作。传说中，寒山大士没有正式入庙剃度，但是却有寺庙以他的名号来命名。还有，唐朝的志怪小说里说他是成仙道人，宋朝佛家认为他是文殊菩萨转世，在清朝呢，却说他是管婚姻的神仙等等，各种版本传言都有，总结起来就是：他是神。我爸觉得我像他，用他来鼓励我。”
黎荛：“……”
顾寒山看着她。那目光让黎荛觉得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
“呃，懂了。你爸挺浪漫的。”黎荛道。哪个爸爸会鼓励自己女儿：你是个神，是俗世不懂你。
“有趣吗？”顾寒山还看着她。
黎荛：“……挺有趣的。”
“好的。”
黎荛：“……”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们赶紧上去吧。已经都安排好了。”黎荛找回节奏笑着道，领着顾寒山往里走。“你家离得远吗？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不太远。睡眠质量一般。”顾寒山努力寻找黎荛感兴趣的话题。女生会聊什么呢？顾寒山道：“我在琢磨一个男生。”
黎荛顿时眼睛一亮：“是喜欢的男生？”
顾寒山：“对。”
“啊，哈哈哈想当年我恋爱的时候也是心思挺多，总琢磨。”
“没有恋爱，我还没有找到跟他交朋友的方法。”
那就是还没有追求成功？黎荛安慰道：“这个不能着急。多些相处机会就好了。”
“嗯。”顾寒山应了声。
“你吃过早饭了吗？”黎荛问。
“吃了。”
“那要不要喝点什么？”警民友谊，从吃吃喝喝开始。
“好的。”顾寒山答：“矿泉水。”
黎荛刚想拿手机挑外卖奶茶的手顿住了，这没法推进呀。“好吧，先上楼吧，我一会给你拿瓶矿泉水。”
走了几步，上了台阶，顾寒山忽然拉住了黎荛的衣袖。黎荛回头：“怎么了？”
顾寒山向她伸出手，手上是一张一百元的钞票：“我刚才捡到钱，是你掉的吗？”
黎荛：“……”这是什么状况？
顾寒山淡定问：“不是吗？”
黎荛：“呃，不是。”
顾寒山冷静地把钞票揉成一团，握在掌心，手腕转了一圈，手掌在黎荛面前再打开：“那这个呢？”
一颗糖！
黎荛愣住了，然后她笑了起来。
这也太萌了吧！
小仙女会魔术，板着脸给你变了颗糖。
黎荛笑着点头：“行吧，这个是我的。”这完全无法拒绝呀。
黎荛接过糖，看了看顾寒山。顾寒山还是淡淡的表情，但一直看着她。
黎荛便笑：“这个很有意思。”
“谢谢。”顾寒山认真应，她觉得找到窍门了。
这一本正经的表情实在是可爱，黎荛忍不住笑出声。
向衡下来看到的就是他委以重任的孕妇警花哈哈大笑的场景。顾寒山从容站在一旁，一副已然控场的架势。
向衡：“……”酝酿好的气场被泄掉一半。孕妇同志实在是不争气，还搞定她。果真是被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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