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步行街。
顾寒山坐在长椅上。
这长椅就是那天被耿红星搭讪时她坐的椅子,坐在这里,她能看清楚奇创大厦出入的人流。她低头再看了一眼耿红星的朋友圈,他没有再发新消息。他最新的一条是下午的公司同事生日会,耿红星和同事们自|拍了生日会照片,祝同事生日快乐。顾寒山认得那照片背景里的地方。
第一现场传媒公司。
那是奇创大厦12层。顾寒山上去过,但她一个人都不认识。交际不是她的强项,她很难跟人套近乎,很难建立友谊。
她没有朋友。
而她需要朋友。那个朋友最好能在“第一现场”任职。
她在第一现场的视频节目里见到了耿红星,正巧同校学长。她回校时特意绕到传媒学院去找,可惜都没遇到他。她坐在这个长椅上等着,终于有了机会。
但之后耿红星一直没有联络她。
现在,她确认耿红星就在公司里,她来等他下班。
她脑子里存着118种装偶遇搭讪方法,也许她能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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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红星和侯凯言奔出公司,朝着地铁站方向去。
今天周五,公司同事生日会,晚上联谊聚餐,安排非常丰富,可惜他们居然加班,这个点赶聚会有些迟了,得抓紧时间。
“他们已经到了,我们还回去换衣服吗?”侯凯言一边快走一边刷手机。
耿红星拉了他一把,省得他撞到别人。
“回去。我跟妮妮说好了,她开车捎我们过去。”
“妮妮居然会同意?”侯凯言头也没抬,“你朋友圈那张照片挺好的,显得我有点白。”
“开美颜了当然白。”耿红星再拉一把侯凯言:“好好走路。”
侯凯言把手机收起来,一声叹息:“我一糙老爷们,居然需要美颜。”
“废话。越是你这样的,越需要。”
侯凯言再叹息:“然后一面基就见光死,然后继续美颜,然后再次见光死。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小美女,名字很酷,出院不久那个,跟你联系了吗?”
“没有。”
“她不是说会再找你。”
“没找。”
“你没删她吧?要坚持住啊,我太好奇她究竟怎么认识你的,是不是暗恋你,怎么隐藏了这么久。不然怎么会记得这么牢。你一定要等到她联系你。我要追更新的。”
“如果我遭遇什么不测,你一定要记得是你的好奇心害死我的。”
“怎么可能,小美女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很大可能就是跟妮妮当年一样瞎了眼。不过人家妮妮回头是岸,现在过得多潇洒。”
“你今天自己爬去聚餐吧,妮妮的车你别坐了。那是用我的脸面求来的。”
“别啊,我不在妮妮不可能让你单独上车。”侯凯言摇头晃脑,“我还想跟妮妮聊聊选题的事,你到现在还没什么好点子,我着急。月底就要交了,我想实习期评分能好点。”
“下班了,别谈工作。”耿红星也是烦恼。他跟侯凯言都在“第一现场”实习。这公司很不错,待遇高福利好,但竞争真的激烈,大家拼选题斗流量都到了不要脸的地步。什么低俗采访都敢做,在他看来无聊得要死的家庭琐事两口子扯头发打架居然都能通过主编审核,点击量居然高,无法理解。
“第一现场”顾名思义就是在“现场”拍摄到的各种新闻,实时追击。一开始公司创始人是用家庭搞笑录像起家,那时候媒体还没有现在丰富,自媒体也不存在,许多家庭自己拍摄了些爆笑的有趣生活片段,便投稿到电视台,电视台支付相应的费用买下片段的版权进行播放,收视率非常高。
后来互联网起来,创始人看中商机,便将这一套搬到网上,付费收购各类生活里的小视频和素人自|拍的社会事件等等,并随着法规变化和时代潮流变迁改变规则。
现在自媒体发达,人人有部手机就能拍就能上传。“第一现场”除了自制的王牌新闻视频节目外,还开通了个人视频平台,签约了不少视频博主合作,还在网上搜集有内容的实时社会新闻短视频,包装成节目上线,制造话题热点。
“社会性、话题性、延续性”缺一不可,还想再有点新意。但在实际操作中,哪有这么多好新闻可以找。那些热点事件的持续追踪跟进报道也都是老编辑在做。像耿红星、侯凯言这样的实习新人,让他们做出亮眼新选题,真的难。
侯凯言想到这些,也是叹息:“对,下班了,别谈工作。我还是跟妮妮一起吐槽你,这样大家都开心。”
耿红星:“……”
“我跟妮妮还打了赌,看那个被搭讪姑娘会不会找你。我说会,她说不会。”
“妮妮赢。”
“你怕什么,认识个新朋友而已,她还能强|奸你吗?”侯凯言正胡说八道,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静的女声:“我不会的。”
哦嚯!侯凯言吓得差点跳起来。
转身一看,是个明眸雪肤亭亭玉立小美女。
侯凯言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耿红星是真的跳了起来。然后侯凯言就明白了。
这位,就是,顾寒山。
侯凯言脸一下就涨红了。我靠,刚才自己说了什么狗屁话来着。
双方都默了两秒。
太尴尬了。侯凯言正要憋出一句“对不起”,顾寒山先开口:“你好,猴子,我是顾寒山。”
侯凯言努力挤出微笑:“你好。”
“你看起来比以前帅气多了。”顾寒山道。
侯凯言:“……”
耿红星:“……”
“我捡到一百块,好像是你口袋掉出来的?”顾寒山又道,还亮出手中的一百元钞票。
侯凯言:“……”
耿红星:“……”
两个人同时摇头。
“不是吗?”顾寒山淡定把一百元放回包包,继续道:“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不顺路的。”耿红星下意识地道。
侯凯言悄悄踢他一脚。
“我猜也是。”顾寒山道。
耿红星反踢侯凯言一脚。
顾寒山抬手看了看腕间手表,然后对耿红星和侯凯言道:“我还有事,下次有机会再见。”她也不待他俩给反应,转身走了。
走出几步,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喂,向警官。嗯,我已经走到地铁站口了,你是在街口等我吗?没问题。我可以帮你们,放心吧,一定能抓到凶手……”她一边走一边说,渐行渐远。
耿红星和侯凯言愣愣地看着顾寒山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
过了一会侯凯言道:“她还挺漂亮的,是你会搭讪的类型。”
“是不是有点怪怪的?”耿红星道。
“捡到钱那里?”
“夸你比以前帅那里。”
侯凯言沉思状。
耿红星总结:“好像都有点怪怪的。”
“也没有呀。你太敏感。我觉得她有些那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侯凯言道:“人家又没说要跟我们一起走,你说什么不顺路,丢人!”
“比你说她不会强|奸我更丢人吗!”
侯凯言:“……”
两人互视一眼。
侯凯言:“我是开玩笑,她懂的。她并没有介意。”
“蠢货。”耿红星吐槽。
“她是有什么特殊本事吗?在帮警|察办案子还是什么?”侯凯言又问。
耿红星没说话。
侯凯言看看他:“肯定不是装逼。女生装逼会说爸爸你今天是开劳斯莱斯还是大奔来接我呀?或者说哎呀太多人追好烦的,不去不去,我今晚要把那本天体物理学读完。”
耿红星:“……你还挺懂?”
“我听你说得多,性别换一下反转内容就行。”
耿红星猛地伸手做掐脖子状,侯凯言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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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山溜达着朝街口去,刚才好像不太成功,她不太会判断。
装偶遇、装幽默感、故意忽略他、夸奖、假装捡到东西、找机会装顺路、装逼……一分钟内她用了七招,居然没一招管用?
有这么难吗?
顾寒山想了想,拿出手机调出向衡的微信,给他发信息:“向警官你好,我想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非常希望能尽快帮助警方做出模拟画像。我们见面聊聊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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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街派出所。
向衡与徐涛通电话。徐涛此刻在地铁管理处沟通调取监控视频资料的事。
“顾寒山要的2月8号、3月5号、3月16日那三个时段的监控,从楼梯到站台到上车,一共有22个摄像头,每个差不多半小时,加起来得33个小时。挺麻烦的,地铁这边坚持要等文件下来。”徐涛道:“我跟葛队联系了,葛队跟这头打了招呼,但他们最快也只能明天把监控交给我们。”
“好的。”向衡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
“还需要我做什么吗?”徐涛问。
“不用了,你下班吧,好好休息。”向衡挂了电话,再看了一遍葛飞驰那边发来的笔录和调查资料。
一旁黎荛耐心等着,等他看完了,问:“看出什么了?”她已经拿好了小本,就等着做笔记。
“顾寒山是什么病?”向衡提问。
“超忆症。”黎荛感觉自己在接受考试,赶紧坐端正。“她过目不忘,大脑负荷不了这么多的信息,所以精神压力高于常人,从小就开始接受治疗。”
“与她接触的人是怎么评价她的?”向衡继续问。
黎荛再答:“家政说顾寒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不太好打交道。顾寒山的继母说她从小很少出门,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社会化训练,所以个性比较古怪,她爸爸死后她住了两年医院,现在病情稳定,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可以为她自己的言行负责。她的医生也证实了这些,说顾寒山病情稳定,一般情况下跟正常人是一样的。”
“所以你觉得像她这样的人是怎样的?”
黎荛想了想:“孤僻?胆小?谨慎?不善言辞?”
向衡想起顾寒山嚣张的模样,笑了笑:“她还真不是。”
黎荛撇了撇嘴:“你见过她,你还让我猜。”
向衡把顾寒山的资料挪向黎荛的方向,点了点上面的日期:“她1月30日出院,2月8日就去坐地铁。记忆让她脑子不堪重负,但她却经常在非必要的情况下选择高峰期坐地铁。按她的说法,2月8日,3月5日,3月16日,她都在地铁站里见到了梁建奇,她说她看到梁建奇猥|亵女性,就在这三天里的一天。”
“她记得具体日期,可她居然不记得梁建奇是哪一天犯案。”黎荛也看出疑点了。
“她抓梁建奇来报案的时候没有强调自己有超忆症,没有解释自己的病,为什么?”向衡再次提问。
黎荛反应很快:“她不想让警|察怀疑她。”
向衡点头:“她想借警|察的手调查梁建奇。上一次隐瞒病情的真实状况让她没达到目的,所以这一次她抓住机会展现了超能力。”
“敢跟警|察讲条件,她挺大胆的。”黎荛觉得确实不能以常理来推断顾寒山这个人。
“顾寒山一定认识梁建奇。我们得弄清楚她的真正诉求,这样才能解决问题。”向衡道:“你再跟苏波、王晓红问问细节,查一查梁建奇的底细,看看他与顾寒山之间有什么交集。”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但是认真听了好半天的钱威忍不住道:“我来查梁建奇吧。”
黎荛张嘴欲言,但忍住了。在她看来,队长这是在抢她的机会。
向衡见状便对黎荛道:“让钱哥查梁建奇。你跟王晓红他们再聊聊,把分局那边的资料也再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出什么来。”
黎荛应了。
钱威问向衡:“那你做什么?”
“我跑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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