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文化群落不怎么使用数学。就算他们有这个能力,就算他们有数字系统,他们也用不到。他们可以相当准确地估计长度和数量,这同样能节省大量时间和劳作。但这怎么可能呢?是什么让我们能在不使用数学的情况下完成贸易、提供足够的食物、修建桥梁,做成诸如此类的事情?最近几十年来,科学界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通过脑部的特定区域来处理数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估计长度、辨认出正方形,哪怕我们从没学过它们背后的数学。
使这一切成为可能的脑区可以明确地分为三个部分。其中一个部分负责处理小于4的数量。这意味着我们可以第一时间看出一个苹果和两个苹果有何不同;第二个部分用于处理更大的数量;第三个部分负责识别几何形状。所以,从没见过地图的人也能借助地图找出从A到B的路线。
我们每个人都能轻松处理小的数字,就连婴儿也不例外。我们生来就会区分1和2。当然,不是区分这两个数字,而是区分一件东西和两件东西。比如说,如果婴儿盯着一张只有一个点的纸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看到一张有两个点的纸,他们会很惊讶。这表明他们知道自己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而科学家可以通过测量婴儿盯着这张纸看了多久来确认这一点。如果一直看同样的图案,婴儿很快就会厌倦,但要是换个图案,就能看得久一点。
这让研究者得以具体钻研婴儿对他们周围的世界有何期待。这带来了惊人的发现。比如,婴儿似乎会做加减法。如果你向一个婴儿展示两个洋娃娃,然后拿走一个,他会预期洋娃娃只剩下一个。接下来,如果你起初给他展示两个洋娃娃,然后拿走一个,但最终剩下的娃娃还有两个,婴儿会很惊讶。虽然婴儿没有学过任何有关数字的知识,但他们显然明白,2-1=1,不等于2!
当然,严格来说,这不是真的。我们现在知道,真正让婴儿感到惊讶的是,突然出现了一个他们没见过的娃娃。如果看到“1+1=1”,他们也会很惊讶,因为有一个娃娃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不见了。这是因为我们的大脑里有一个部分专门用来追踪自己周围的事物:它们是什么颜色的、有多大,诸如此类。我们专注于某样东西的时候,大脑就会记录这类信息。婴儿也会这样做,所以要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或者突然出现在他们原本确定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就会立即引起他们的注意。
我们的大脑只能对寥寥几样东西保持这种程度的关注。对婴儿来说,这个上限是3:只要超过三样东西,他们就会陷入迷惑。在一个实验中,婴儿必须在两样东西里面选一样。他们的左边是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片饼干。他们看着饼干被放进了盒子,所以他们知道那里有片饼干。右边的盒子里有四片饼干,也同样是在他们的注意下放进去的。所以,他们会选哪个盒子?他们会爬向哪边?
奇怪的是,他们不是每次都会选择右边的盒子。你可能觉得既然婴儿能区分一片饼干和三片饼干,那他们自然也能区分一片饼干和四片饼干。而后者的区别更大,这个任务应该变得更简单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如果右手边的盒子里有四片饼干,他们就不知道哪个盒子里的饼干最多,因此,他们做出的选择完全随机。大脑里能区分小数量的那个有用的区域因为过载,只能放弃。在孩子们生命最初的22个月里,是分不清1和4的。
到了22个月左右,突破性的进展来了,因为你的大脑突然能同时做四件事了。成年人或许也能做到,但就算是他们,也会觉得同时追踪四件物品有点困难。我们仍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它和语言有一定关系。如果孩子们说的语言有单数和复数的区别,那他们就能更快地学会区分1和4。比如,日本孩子在这件事上学得很慢,因为日语里没有单复数。不过,他们后来会赶上来,因为说荷兰语或德语这类语言的孩子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来学习大于10的数字。在德语里,24是“4和20”,而在日语和英语里,它是“20和4”,后者让孩子更容易理解数字如何越变越大。在法语里这件事甚至更难:90这个词被拆成了“4个20再加上10”。
所以,在我们学习数字的时候,语言很重要,但到头来,最重要的是区分只有一样东西和超过一样东西的能力。这很可能是孩子们学习“1”这个词有何含义的基础。在他们学会这个概念之前,孩子们不知道数字如何运作。他们可以数数——1,2,3,…——但要是你让他们给你一件玩具,他们会给你随机数量的玩具,无论你跟他们一起数多少次数。
我们就这样从生来就知道的事情开始学习。通过学习“1”的含义,我们也能学到“2”意味着“1和另一个1”。我们最终能学会这些事,全都得归功于大脑里负责处理小数量的区域——它方便得不可思议,尤其是在学习具体数字的时候。而在本章开头介绍的那些文化群落里,对于当地人而言,负责处理更大数量的脑区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