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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超男肚子越来越大,但超男妈妈却被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医生已经不建议住院治疗。可超男认为,在医院起码随时能有护士、医生专业救治,有助于延续她妈的生命。四海和四海妈都不提建议或者意见,他们知道,这时候的超男是最敏感、最脆弱的。

房子已经卖了,等于大钱花出去了。至于小的方面,尽量让超男满意,免得伤及无辜——肚子里的孩子。由于超男妈的情况,超男让她弟回老家把爸爸接了过来,再租一间房,凑合住。四海和妈住一套。超男一家三口,哦不,四口,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住一套。可没过多久,又得换,超男爸爸和弟弟,一辈子没为家务伸过手,全仰仗超男妈。现在妈倒下,爸爸和弟弟经过努力,勉强能自理,照顾超男就谈不上了,只能四海妈来。

夜深人静,四海妈陪在超男旁边。天气热,孕妇不太能吹空调,开一会儿,关一会儿,偶尔,四海妈拿着个蒲扇,给超男扇两把。

超男睡不着,婆媳俩一睁眼看个对着。超男小声说:“妈,太辛苦您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四海妈道。

其实自打四海妈来到深圳,陈超男一直想压老太太一头,无他,她能耐大,挣得多,对家庭贡献大,可现在呢,她花得也最多,麻烦也最大。能跟她同舟共济的,似乎除了没有太多经验的四海,也只有四海妈了。

“我就想让我妈看看孩子。”超男哽咽。四海妈忙道:“理解,明白,人活一辈子图什么,不就图个儿孙满堂,平平安安,你不用想太多,对孩子不好。”

说也奇怪。陈超男越想把孩子生下来,这孩子越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小世界里不动弹。已经足月了,过了预产期。超男住进医院,跟妈妈一幢医疗大楼。没反应的时候,她就小心翼翼溜达到妈妈的病床前。超男妈心里头明白,但已经不能说话,大部分时间闭着眼。

“妈,你摸摸,摸摸。”超男努力捉住妈的手,轻轻抚在她肚皮上。

“猜猜是男孩是女孩?”超男说的时候脸上有一丝微笑。护士走过来,叮嘱超男注意。她说我没问题,说着,双手扶腰,顶着肚子往外走。护士说,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乱跑了,你家属呢,这太危险了。正说着,四海妈进门。见超男在,急道:“男男你怎么还乱跑啊,医生都说了不要乱跑。”超男说我这就回去。四海妈扶着她刚走出没几步,超男就感到一阵腹痛。四海妈连忙找医生,又找医疗床,急急忙忙把产妇弄回病房。可一到病房,超男的肚子又不痛了,羊水也没破。小家伙重归安稳。超男只能继续住院,等待生产。又过了三天,还没动静。这日,超男又要去看妈妈。超男弟弟却说,姐,你就别乱动了,也就这几天了。

“没事。”超男哪里会听弟弟的。

“弟说得对,你跑来跑去有什么用?做好你该做的事,你现在的状况也很危险。”四海说。

“爸呢,妈呢?”超男有些警觉。

超男弟弟眼睛红红的。“爸呢?”超男抓住弟弟问,“妈怎么样了?”超男弟弟不说话。四海也不说话。

“妈到底怎么样了?!”超男一声大喝。没人回答。可肚子里孩子却不老实了。这次的疼痛来得比往常汹涌十倍。妇产科迅速行动,陈超男就这么进了产房。她不知道,早在六个小时之前,她亲爱的妈妈,已经仙去,即将被送回老家,等待火化。超男流着泪,耳朵边都是护士、医生鼓励的话。她预感到了什么,是的,一切都太迟了。走得快,来得晚,只有她夹在祖孙之间,她甚至恨自己忘记打催产针。不,还能来得及,还能来得及吧。送妈妈最后一程。

头顶一片光亮。超男一声大喊,融合了全部力气,产道外推,一个生命挤过那道门,哇哇哭喊着,来到人间。超男闭上眼,满脸都湿了,也不知道是汗是泪。

超男妈的葬礼上,超男一身素衣,庄严肃穆,抱着孩子。是个女儿。葬礼在老家办,吊唁的络绎不绝。超男妈生前是个好人。

朵儿陪着妈妈来了。朵儿妈感怀于心,自己男人刚走,这边又走一个邻居,她愈发觉得,这小城不能待。朵儿妈上前抱超男,眼泪货真价实。

“走吧,走吧。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朵儿妈道。

“阿姨要去深圳了?”

“朵儿非让我去,”朵儿妈道,“也是,就这一个女儿,不跟她我跟谁。”

“去是对的。”超男劝。

一会儿,薛蓓问超男怎么打算。

“就在家坐月子吧,我这真跟外国妇女一样了,生了孩子就下地。”

的确,陈超男的月子是在老家坐的。超男爸和弟弟肯定伺候不了。她婆婆只好从深圳到她老家,跟着伺候,顺带照顾他们爷儿俩。四海一个人在深圳上班,挣钱,朵儿知道超男困难,托老默给四海谋了一个新差事,在一个航运公司管理集装箱,工资高了许多。

一个月下来,陈超男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四海妈老家有事,回去一趟。刚走,家里就乱成一片。超男爸和弟弟,反倒需要超男来伺候他们。超男问她弟,你们平时就这样?你就这样照顾爸?

超男弟弟说:“爸说不用我管。”

超男道:“爸不用你管你要找个事情做,妈现在不在了,你就吃爸的?那爸要不在了呢?你吃谁的,今年也二十几了,好歹有点奔头。”

超男弟弟想不到姐姐忽然批评他,只是鼓着嘴,站在一边不说话。的确,超男的火气不是没来头。妈妈一去世,家里没了女主人,她爸没有生活自理的能力,只知道玩,除了打牌还是打牌,弟弟是个啃老族,游手好闲,打游戏居多。那些野在街上的青年,里头据说有吸毒的。弟弟再没个正经事,误入歧途的可能性很大。

“你以后指望什么过日子,想过没有?”超男问弟弟。

“我又不像你,读过书。”

超男一听来气:“家里不愿意供你读书吗?你怨谁?”

“没怨,姐你别生气,你让我干啥我干啥。”超男弟弟只能靠态度博同情。

一句话说得超男的气又下去了。恨铁不成钢。可终究是自己亲弟弟。陈超男忽然意识到,自己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妈妈去世的伤痛,还有更大的任务,是爸爸和弟弟未来的生活。人亡,家破。她成了主心骨。她必须行动。考虑了一夜,陈超男给四海打了个电话,开头第一句便是:“我们回湖北发展怎么样?”电话那头,四海不说话,眼前的集装箱被巨型钢索吊着,慢慢装向海船。“回来再说好不好?”四海放大声音。 Lsf3HawuoNasWxDNbz/u8Og3mIMalwcjISk8LiR2hMTDDxFSZzg9DtMU4pEsae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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