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薛蓓说好保密的。可朵儿有喜的事,还是没瞒过超男。发小之间没有秘密。
跟超男通了个电话。朵儿也没打算隐瞒,如实说了。在电话里超男不好说什么。
但,震惊,震惊,还是震惊!
一挂电话,超男就跟她丈夫四海说。“四海,你以后有钱了,敢去找年轻女人,我可饶不了你。”
四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说估计我也发不了财。
超男倒了一杯凉水猛灌下去。是,牛朵儿的选择超出了她的预知和认知。这是她干不了也不会干的。邓文迪和默多克在飞机上相遇的故事不会发生在陈超男的生活圈里。她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头脑。可朵儿却不图钱不图名,一举拿下一个上了岁数的男人,口气还风轻云淡,好像只是去商场买了一件衣服那么简单。超男回不过神来。虽然老默鲜少老态,可超男还是不能接受。
“到底怎么了?”四海问。
“这件事你绝对绝对绝对要保密。”超男还是讲义气,口头上。女人不适合做保密工作,适合做宣传工作。
四海没精打采地说,好我发誓,保密。
超男这才说:“老默你见过吧?”
四海说不知道。超男本想说就是薛蓓婚礼上那个,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哦,四海那次没去,简要表达:“朵儿跟一个五十几岁的老男人在一起了。”
“傍大款了?”
“好像没什么钱。”
“被下药了?”
“胡说什么呢?”
“那就是真感情了。”四海直白,“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现在时代在进步,这也不算什么。你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我大惊小怪?朵儿怀孕了你知道吗?”
“那就怀呗。”
“朵儿妈能答应吗?”
“那不答应能怎么样呢?”
“换位思考,如果你是女的,你三十岁,头婚,找一个老头结婚,哦不,还没结婚,就有了个孩子,你妈能愿意?”
“那估计不行。”
“那不就得了。”超男说,“古话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那女人本来就有钱呢,那会怎么样?”
四海不假思索:“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超男说:“那就没你们男人什么事了!”
抽个上班时间,超男去看朵儿。朵儿从实验室出来。超男大惊小怪,嚷嚷着就跑过去搀扶着这个几十年的好朋友。“你胆子太大了。”朵儿以为说她跟老默在一起的事。
谁知超男却说:“你这还上班呢,注意点儿。”
“哪这么娇气。”
两个人进了朵儿办公室。朵儿脱掉实验服。超男才竖起大拇指:“服,牛朵儿,我水土不服我就服你,你整个一个孙猴子大闹天宫加哪吒闹海。”
朵儿给超男倒水,说哪那么严重。
“你妈是好糊弄的?”超男强调难度,“你这个女儿,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得意之作,你什么事情她不知道?一切都在她老人家眼皮子底下,你这婚姻大事这么儿戏,你怎么过你妈这关呀?朵儿,我都替你着急。你妈那功力,比白娘子可不差,发起功来,起码水漫金山,整个深圳都能被她给淹了。”
“先不公布,走一步说一步。我还没打算结婚呢。”
“你做单亲妈妈?”超男更惊愕了。
“那倒没有,孩子还是得认。有必要的话,就结。”
“姐儿们,你这太超前了,这样的社会不会饶过你。”
“这跟社会什么关系,我自给自足,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孩子出来之后呢,总得给你妈一个说法。”超男的担心跟薛蓓一样。
“找个人冒充一下。”
“天。”超男的脑细胞快不够用了,“找谁?”
“沈伟?初步考虑。”
“他能愿意?背这么大一锅。”
“有什么不愿意的。”朵儿没觉得是个事儿,“我帮他多少忙,他如果这个忙都不帮,我立马……”
“立马怎么样?”
“立马切断十年友情和全部情感联系。”
朵儿说得俏皮,可超男却往心里去了。她喜欢沈伟好久,甚至为等这个人,延迟两年结婚,可现在沈伟却沦为牛朵儿隐瞒恋情和孩子的道具。人生就是那么讽刺。你当宝的,人家当草。超男有点儿不大高兴。可兜兜转转,她还是问:“话说,这个沈伟,条件真是不错,怎么一直不结婚呢?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死也死个明白。
朵儿明白超男在套话。超男和沈伟那点小故事,她早都从沈伟那儿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原本有些同情超男,痴心错付,可现在超男忽然来八卦,她又立刻站到沈伟一边了。
坚决保护革命战友沈伟。
朵儿一笑,故意促狭道:“沈伟这个人呢,眼光也是比较挑的。”
超男说那是当然,条件好的人自然有条件挑。朵儿继续说,听他提过一两嘴,好像不能太高,一米六左右最好。
“我就一米六呀。”超男激动,但立刻掩饰,“我一米六二,算超标。”朵儿不接话,继续说沈伟不喜欢学历比他高的,我这样的绝对不行,在他眼里就是恐龙。这下超男不接话了,只若有所思。嗯,她是本科,沈伟是硕士。合格。
“他喜欢圆脸的,不喜欢尖脸的,蛇精病的,更不喜欢方脸的,就是我这种,跟雪糕冰砖似的,那是坚决不行。”
哦,超男是圆脸,面若银盆,又如圆月。
“还有最好是中学老师。”话音刚落,超男反应过来了,扬手要打牛朵儿。朵儿连忙求饶,又说是实验室重地不能喧嚷。等超男平静下来,朵儿才用很严肃的口吻说:“其实沈伟最近也遇到难心事了。”超男忙问什么事情,你路子广帮帮他。朵儿说我倒是想帮,可我没时间啊,你都不知道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谈生意就谈生意,还非要跑到高尔夫球场上去谈,然后要带女伴的。
“带女伴?”
“带女伴。”
“他还缺女伴。”
“缺知根知底的。”
超男心思动了动,但立刻提醒自己,已经是家庭妇女了。但转念一想,就是朋友帮忙,出去玩玩,现在不玩,以后生了孩子哪还有机会呢。朵儿见逗超男好玩,再加一把火,“这个还有钱拿的。”
“你拿过?”
“当然。”
“老默没意见?”
“劳动所得。”
“我是说吃醋。”
“朋友帮忙,你真想多了。”
没几日,沈伟又打高尔夫,约牛朵儿。朵儿推荐超男。沈伟有些为难。朵儿说:“你不是要知根知底的吗?超男比我会对付那些大婆二奶,你到底是对我有意思还是正经要请人办事?”朵儿脾气上来,沈伟只能就范。
约定时间,观澜高尔夫球场,超男迅速换好衣服。沈伟和超男之间,没法像他和朵儿那么自然,可他还是非常绅士、耐心地教超男挥杆,手把手地。超男享受极了。
这简直是枯燥婚姻生活之外的提神活动。
“听说你结婚了,怎么样,住在哪边?今天白天事情多,也没来得及去接你。”
超男结结巴巴地,她住在龙岗,已经出关了,跟沈伟住的华侨城差了不止一个档次。超男有些自卑。过了一会儿,沈伟和男人出去应酬去了,超男混在夫人堆里。
超男站在高台上练发球,可没了沈伟的指导,超男的身形一会儿就走了样,不是屁股撅得太高,就是腿太打弯了。
一侧,太太们已经小声议论开了,说哎呀,这是小沈的新女朋友吧?怎么跟上次的不一样了。另一个小声说:“换得比POLO衫还勤,这次穿红的,下次要穿绿的。”
超男听了有点不大高兴,不是因为沈伟换女朋友,而是他们这样议论沈伟,她有点不舒服。哼,这就是所谓的上流社会!
某位太太继续说,这回这个个头不高,不能跟上次那个比。
“上次那个可是科学家。有可比性吗?有几个女人能做科学家的。”
“这次的屁股大呀,好生养。”
越议论越离谱。超男听不下去,拎着高尔夫球杆,踱着步子,打入敌人内部了。“张太太,练球呢。”超男嬉皮笑脸的。那位太太立刻辩解:“我姓朱。”超男连忙改口说哦对对,朱太太,上次我们一起在福田茶楼喝茶的,你忘了啊。朱太太一头雾水。刚巧有位太太从入口刚出来,超男一转身,两人打了个照面。那人立刻喜笑颜开,说这不是陈老师吗?
什么?陈超男定定神,才看清来者是个中年女人,似乎并没有多少印象。可那人却十二分热情,说陈老师你怎么忘了,我是王旭龙旗的妈妈呀。超男这才想起来。王旭龙旗。班里很是调皮捣蛋的一个。超男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解释也不好,不解释也不好,王旭龙旗的妈妈却说开了:“你们家先生也在哦,是哪一位呀?”旁边有人说是沈伟沈先生。学生妈又是一番闹腾,说年轻有为,陈老师有福。
旁边的太太小声嘀咕开了,说,这位陈老师是太太哟,那上次的科学家是……话留一半,太太们都笑了。学生家长又说了一阵,多半围绕着自己孩子。中年妇女的两大误区,一到社交场合,谈孩子,谈丈夫,这位全占了。
超男借口去洗手间,逃开了,再回来,她打算好好享受享受高尔夫。可杆子刚挥起来,身后却啪的一声闷响,超男感觉得到手中的阻力。跟着一声惨叫,超男回头,却看见一位太太的下巴血流不止。显然,行凶者是她,凶器是高尔夫球杆。没多久,沈伟赶来了,看了超男一眼,没责备。可超男却自责得恨不得变成一只蜜蜂飞走。超男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双目含泪,站在一旁,都安顿好天已经黑透了。沈伟赔了不是,赔了钱,开车送陈超男回家。一路寂静。超男还没从下午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沈伟放了点音乐,见气氛依旧凝重,就问超男,你看我这车怎么样。超男说不错。沈伟又说,你看我这后视屏,三百六十度都能看。超男说真棒,但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方向盘上的品牌标志——奔驰。
到小区门口了。停好车,沈伟掏出一个信封,说辛苦了。
陈超男大为惊慌,怎么着也不肯收钱,说闯了那么大的祸事,再收钱算怎么回事了。
沈伟下车追着给,说是两码事,两码事。
四海妈——超男的婆婆出来倒垃圾。刚好看到这一幕。超男怕场面太难看,只好收了钱,一路跑回家,进门就哭了。
四海问:“怎么回事?谁惹我夫人,我去揍他。”
超男还是啼哭不止。四海妈进来了。母子俩对看看,四海妈指了指超男手里的信封。四海一把抽过来,说我看看这里什么宝贝。
超男忽然歇斯底里,“你给我放下。”
四海一惊,连忙放下。超男还是哭,她谁也不怪,就怪自己。四海妈躲进屋里去了。四海为超男唱歌,陈淑桦的《笑红尘》,“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
哭累了,超男这才抬起头。
“饿了。”
“给你下碗面?”
“加个鸡蛋。”超男说。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四海不再问原因,忙他那碗面去了。超男忽然觉得,也许只有在这个家之内,她才能驾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