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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在20世纪以前,女性来例假时会怎么做?

啊哈,又是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当我在巡回推销自己的第一本书,那部围绕日常生活历史展开的作品时,就经常在公关活动中被问及这一问题。是的,我心中确实有个答案,但我总是挥手拒绝、避而不答。因为自人类诞生以来,一共有大约540亿名女性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我直接给出一个笼统的答案,就可能会过度概括许多不同的个人经历,特别是当并非每个女性都经历过例假时。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我每遇到这类问题都为了自保而佯装不知,那么本书就会变得相当枯燥乏味。所以,让我们来试试解决这个疑问,不过还得提前说明一点,那就是我的回答仅适用于本人最为熟悉的欧美地区。

首先我想指出的是,对于许多女性而言,“例假”不仅仅是每月例行的失血和不适,它同时也是一个令人担忧的健康波动问题。在抗生素出现之前的年代,食物匮乏,疾病流行,许多人都会因维生素缺乏、疾病缠身、压力过大或疲惫不堪而感到不适。古代医学史家克里斯蒂·厄普森——赛亚(Kristi Upson-Saia) [1] 博士曾在播客上表示,罗马人把身体难受当作常态,将一时安康视为难得的享受。事实上,亚历山德拉·洛德(Alexandra Lord) 博士已经证实,在18世纪的爱丁堡,当地的贫困女性习惯了在冬季没有例假造访,因为在这个季节,她们十分缺乏营养丰富的食物。1671年,助产士简·夏普(Jane Sharp) [2] 曾指出,例假“时而太快,时而太慢,时而过多,时而过少,或是停止、完全不流……”

在古代和中世纪,人们对激素失衡尚不甚了解。一些声名远播的思想家,如著名的古希腊医生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和盖伦(Galen)就认为,人体是一个由4种体液组合而成的系统:黑胆汁、黄胆汁、黏液和血液。这4种体液不仅决定了一个人的性格或“气质”——从中衍生出了抑郁质、胆汁质、黏液质、多血质这些气质形容词——而且体液失衡还会引发疾病。 一般认为,生病是内脏器官太热、太冷、太湿或太燥所致,因此,需采取调节饮食或放血疗法以使身体恢复到自然平衡状态。

在希波克拉底缔造的传统认知中(后受亚里士多德影响),男性体质既热又干——造就了他们的暴力倾向——而这也使男性的躯体可通过排尿、排便、出汗、流鼻血、长胡子和粗大的蓝色血管,更加高效地排出多余杂质。女性体质则偏冷且湿,所以不会流鼻血,不会长胡子,血管纤细,也不会像男人那样消化食物。所以,女性清除体内有害物质的唯一方法就是借助子宫。而既然身体把这一物质排出体外,那么它一定对人体有害,既然它对人体有害,那它显然十分危险,对不对?!

这种观念似乎也影响到了宗教教义。《希伯来圣经》中《利未记》(Book of Leviticus) 第15章将人体排泄物视为不洁不净之物,而依照正统派犹太教(Orthodox Judaism)流传的犹太教法(Halakha) ,来了例假的女性必须连续7天睡在白色床单上,接着在浸礼池沐浴之后,方可恢复正常的性生活。伊斯兰教和印度教的某些传统也包含类似的规则。这些教派不仅认为经血有些黏腻恶心,还普遍相信它是一种污秽之物。我们可以在古罗马博物学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 的荒诞观点中找到对月经恐惧的最为离谱的表述。这是一位聪明而又鲁莽的罗马博物学家——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喷发 时其他人都在逃跑,而他却掉头冲向死亡。他把经血说的像是那些化学废料堆中渗出的剧毒物质:“新酒经此(来例假的)女子之手就会变酸,庄稼沾过经血就不会结籽,嫁接的植物因其枯萎,花园里的种子因其干瘪,树上的果实因其掉落,刀剑的刃口因其变钝,象牙的光泽因其暗淡,蜜蜂因其死于巢内,就连铜器铁器也会因其而迅速生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气味;舔到它的狗会发疯,疯狗的咬伤带有一种无法治愈的毒素。”显然,如果在火车上,你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突然开始小声嘟囔说,蜂群因为他的姐妹来了例假而陷入崩溃 ,那你肯定会马上调座位。

这些希腊——罗马时代的传说像帽贝一样紧紧吸附在人们的头脑中,几个世纪都挥之不去,并催生出了中世纪流行的一种观念,即认为来了例假的女性一个眼神就能让男人身缠诅咒,一滴经血就会灼伤敏感的阴茎,好像例假不是子宫内膜脱落造成的正常生理现象,而是《异形》电影中那些恐怖异形血管中流淌的酸液。当时认为,如果一个中世纪男性非常勇敢或是过于饥渴,而让一个女人在例假期间怀孕,那么她就会从男性的火热中获得力量,而他则会因女性的湿冷而变得虚弱,所生的婴儿也将会是一个性格怯懦、身体畸形的“姜头” (各位红发读者,这可是无意冒犯……)。更重要的是,这种“危险”并不会随着女性年龄的增长而减弱,他们相信围绝经期的女性在一生中积累了大量危险的经血,所以她们的眼睛和鼻子中会冒出毒气,会污染甚至杀死身边的婴儿和动物。

过去的许多女性当然也会发生痛经。中世纪的女修道院院长宾根的希尔德加德(Hildegard of Bingen) [3] 解释说,这是夏娃劝亚当吃下伊甸园禁果而受的惩罚。我之所以提到这一点,是因为一些中世纪的修女会通过极端禁食和放血来尽力抑制她们的月经周期,并将月经停止解释为上帝有感于她们令人钦佩的圣洁而将这种女性世代承受的惩罚改为缓刑( ……缓刑 ?)。我们现在知道,那只是极端贫血,也就是所谓“圣厌食症”(Holy Anorexia)的结果,她们的情况和我在上文提到的那些生活在18世纪,到了冬天因营养不良而停经的爱丁堡女性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部分修女会为避开例假而采取一些过激的手段,但在古代医学作家们看来,规律的月经周期对女性健康至关重要,所以许多女性会优先考虑让紊乱的生殖系统恢复正常。对于月经不调的已婚女性,古代的医学手册通常会给出规律性生活、健康饮食这些现在看来都觉得不错的建议。如果作用不大,手册中还有更加温和的疗法,包括草药和红酒混合的药酒,以及用捣碎的果蔬制成的阴道栓——听上去像是格温妮丝·帕特洛(Gwyneth Paltrow)的Goop公司旗下的产品 ,但与后面提到的内容相比,这些还不算太糟糕。

幸运的是,理发师操刀的放血疗法是对付月经不调的最后手段,尽管在希波克拉底看来,给一名年轻女性放血和她自己流出经血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这还不起作用,那么接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刺激子宫活动。是的,前面提到的怪异的偏方出场了。希波克拉底建议把某些死甲虫塞进阴道,最好选用斑蝥(芫菁),因为它含有某种能引起肿胀和血流量增加的有毒化学物质。 斑蝥俗名“西班牙苍蝇”,是历史上最为臭名昭著的毒药和/或春药之一,其药效因使用剂量不同而有所差异。事实上,在我看来,服用这玩意儿就像一场冒险的睡前赌博,而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寻求刺激的人。

往下体塞入有毒的死甲虫听上去更像是某些下作的日本电视游戏节目中的大冒险环节,但在古代医生看来,这是一种必要的治疗手段,否则子宫就会干涸,然后在体内漫游,附着在另一个湿润器官上。没错,古希腊医师阿莱泰乌斯(Aretaeus)认为,子宫就像一个生活在女人体内的动物,而幸运的是,它对强烈的气味很敏感,所以可以通过给病人灌下臭气熏天的混合物逼迫它回归原位,或是用气味芬芳的阴道栓诱使它回归原位,就像用香肠把窜出去逮松鼠的狗引回来那样。我猜这大概就是果蔬碎末型阴道栓的用途吧?答应我,别把这事儿告诉格温妮丝,好吗?

这些治疗旨在帮助女性完全恢复生殖健康。毕竟,生育后代是一项重要的宗教和社会责任。当然,医生们也担心,如果不及时接受治疗,令人发狂的经血可能会积聚在女性心脏周围,导致其发烧、痉挛、心情抑郁,流露出震惊、恐惧之情,或做出明显的男性化行为,比如咒骂、暴怒和大声发表意见。到了17世纪,这被称为“歇斯底里病”(hysteric affection),后被重新命名为“歇斯底里”(hysteria,源自希腊语hystera,意为“子宫”)。它由于最初被视为一种子宫疾病而历史相当混乱,但在17世纪,人们终于认识到这种神经疾病同样也会出现在男人身上。

所以,上面这些就是古代医生开给月经不调的欧洲女性的医嘱。现在,我们来谈谈女性健康时期的生理卫生问题。如果你相信互联网上的信息(建议你最好深思熟虑),那你就可以在网上查到希波克拉底曾提到,原始的卫生棉条可能就是裹上柔软棉绒的小木棍。听起来似乎挺合理的,不是吗?唉,这个说法其实可能是现代人的一种误解,古代生殖医学史专家海伦·金(Helen King) 教授已证明这是一种错误观念。我们拿不出任何支持性证据来证明古代确实存在卫生棉条这类事物。

不过,有充分证据表明,2000年前的罗马女性就已经懂得使用月经垫,而这种做法也许能往上追溯到更加古老的年代。毕竟,这并非一项复杂的技术:将回收利用的或劣质的布料夹在双腿之间,吸收后清洗还可重复使用。月经垫在每个时代都有各不相同的名字,比如《圣经》中将其称为“月经布”(menstruous rags),而医学史学家萨拉·里德(Sara Read) [4] 博士发现,在莎士比亚时代,它们在英国的名字是“月事带”(clouts)。

你也许理所当然地认为“月事带”是塞在内衣里的,然而事实可能出乎你的意料,内裤是现代才有的事物。19世纪之前,大多数欧洲女性都和21世纪初的林赛·罗韩(Lindsay Lohan) 一样是真空上阵的(不过那时可没有恶意满满的狗仔队)。那么,显然冒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怎样固定月事带才能避免它们滑落呢?”嗯,据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有三条黑色丝绸腰带,她会把亚麻(荷兰布)月事带系在上面。即使丝绸十分昂贵,很多不同阶层的女性也都会买上这样一套腰带。

另一种常见的习惯是放弃使用月事带,任其流淌到衣服或地板上。现在已经见不到这样做的人了,因为19世纪后期的“病菌理论” 革命引入了细菌和病毒这些骇人概念,使得人们疯狂地追求个人卫生。随之而来的是奢侈的肥皂品牌、早期的除臭剂,以及一种新型营销手段——通过贬低顾客、伤人自尊来诱使他们跑去最近的商店,购买那些据说能让其重新快乐起来的昂贵而神奇的产品。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

这种背景下,在20世纪的前20年里,一位身着爱德华时代服饰的优雅女士可能会在裙下加穿一件“月事围裙”(menstrual apron)——这是一条由布带/皮带固定在身上的、可清洗的亚麻尿布,后面连着起保护作用的橡胶短裙,以免衣服上出现令人尴尬的显眼污渍。为了确保温暖和体面,她们还会在月事围裙下穿上一件长及脚踝的无裆女式衬裤。不过,随着一项古老技术实现突破,这些笨重的内衣逐渐被一次性卫生巾或卫生棉条淘汰。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一家名为“纤维棉”(Cellucotton)的公司 发现,他们专为战壕里的士兵们所设计的木质纤维战地绷带也被战地护士拿去垫在她们的裤子里了。事实证明,该公司创造出了一种高吸水性、健康卫生的月事带替代品。该公司收到风声后,并没有谴责护士,而是决定把这种护垫打造成一个新的商业品牌——“高洁丝”(Kotex),并通过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强调这款产品的可靠、舒适和轻松。这无疑是个明智之举。

至于卫生棉条,那是美国整骨医生厄尔·哈斯(Earle Haas) 博士的发明。他在20世纪20年代发明了“导管式卫生棉条”,可以让使用者在不接触下体的情况下插入吸收性栓体(absorbent diaphragm)。这是一个伟大的发明,但却很难推向市场,所以在1933年,哈斯把专利卖给了一个勤劳肯干的德国移民,她就是格特鲁德·滕德里奇(Gertrude Tendrich)。滕德里奇开始手工制作卫生棉条,最初她只有一台缝纫机和一台空气压缩机。但大家都知道什么叫德国效率。没过多久,这个只有一名女工的小作坊就发展成了一家名为“丹碧丝”(Tampax)的公司。如今,这家企业据说已经占据了全球卫生棉条销售的半壁江山。哈斯博士的后代想必会为自己没有保留丹碧丝的股票期权而捶胸顿足吧。

[1] 克里斯蒂·厄普森——赛亚,美国洛杉矶西方学院(Occidental College)教授,主要研究古代地中海宗教服饰与表演,以及医学、健康和治愈的历史,著有《早期基督教服饰:性别、美德和权威》( Early Christian Dress: Gender, Virtue, and Authority )等。

[2] 简·夏普,17世纪的英国助产士,生平不详,她在1671年出版了《助产士之书》( The Midwives Book ),是第一个出版助产学书籍的英国女性,而该领域原来都是由男性作家主导,虽然他们并没有实践经验。

[3] 宾根的希尔德加德,本名圣希尔德加德·冯·宾根(Hildegard von Bingen, 1098—1179),中世纪德国神学家、作曲家、作家、天主教圣人、教会圣师,同时也是科学家、医师、语言学家及博物学家,著有记录其灵视内容的《认识主道》( Scivias )、宗教剧《美德典律》( Ordo Virtutum )、《自然奇妙百用之书》( Liber subtilatum )等。

[4] 萨拉·里德,拉夫堡大学讲师,近代早期文化和医学领域的专家,著有《闲聊之选》( The Gossips’ Choice )等。 r8BncIeEr4PzA7hywodg0P327wteuedgMxVM41LVaLpm/4a2IIMx0YmC2NB1yg7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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