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你自己是OK的?”王阿姨拉着行李往出口那里走之前,最后转过头来问了一下这位与她同行了十几个小时的25岁的年轻旅伴。
蹲在地上正在从一个看着很有年代感的棕红色皮箱里面往外拽一件白色毛衣外套的柳成荫抬起头看着她,咧着嘴笑了一下,“放心吧,王阿姨,我没问题的,我感觉外边好像还挺凉的,我得披一件毛衣。我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刚来伦敦可千万别一落地就冻感冒了。”
“你会打车吗?你确定你知道去哪里吗?”王阿姨轻轻叹了口气,把行李放在原地,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纸,在上边快速写了几个字,走过来递给还蹲在地上要关箱子的她,“荫荫啊,这是我的手机号和电子邮箱,如果你接下来特别不顺利,可以联系我,或者当你特别开心想找人分享的时候,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柳成荫起身接过纸条,却又顺势被王阿姨拉进了怀里,“姑娘,荫荫,王阿姨祝你在伦敦一切顺利,好好照顾自己,到了住处尽快给父母报个平安,他们离这么远,帮不了你什么,那种感觉是很无助的,现在他们一定都还揪着心在家里等着呢。我的联系方式你一定保存好,有事情就来找我,不要客气。”
“好的,王阿姨。”王阿姨抱她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辣椒的味道,虽然心里觉着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见到她,一是因为她真的是太大大咧咧毫无边界感,更关键的是在飞机上就是因为她是陌生人才和她吐露了那么多的心声,如果再见面她知道自己这么多的不好的事情和自己的一些真实的想法将会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情啊。但是这个拥抱,这个来自陌生人的拥抱,让她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流。她对自己伦敦的新生活,她柳成荫的伦敦历险记一下子信心满满。
柳成荫穿好毛衣,把在大连青泥洼桥花了两百块买的一套白色珍珠项链摆在领口外,整理了一下红色裙摆,把装了护照和五百英镑的钱包、手机、口红、梳子、粉底、记有男朋友朋友的手机号和家庭地址的粉红色的小笔记本的手袋挎在左胳膊上,右手拎着那个装着自己全部家当(8条连衣裙,2件毛衣,1件风衣,2双高跟鞋,1把菜刀,1面父亲工工整整叠好的中国国旗,1个粉红色的笔记本,1个装了一堆戒指、项链、胸针的首饰盒,1个装了8条内裤的粉色的带有雏菊图案的布袋,简单的洗漱用品)连个轮子都没有只能拎不能拉但是非常有古典美感的棕红色皮箱,踩着那双经历了考验、的确可以让她穿着也可以跑起来的高跟鞋,昂首挺胸地蹬蹬蹬地往出口走去。
当出口的那两扇感应门一打开的时候,柳成荫心里愉快地喊了一句“YES!”,满飞机与她同行的全部说中文的人群一下子散开,他们的汉语被迎面而来的在机场接机大厅里面来回行走的人群的英文打散、冲淡、淹没、消失。25年以来她所熟悉的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睛的人儿们被金发、棕发,哦,红色头发,蓝眼睛、绿眼睛,白皮肤、黑皮肤、棕色皮肤的人群所取代。她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这些老外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大呢!我穿着高跟鞋在人群里面个子其实也还说得过去,我还怕我1米6的小个子到了国外被巨人们包围着看上去很可笑呢!”荫荫默默地对自己讲。她脚上的这双鞋虽然已经很合脚,但毕竟所有的尖头细跟高跟鞋都是折磨女人的刑具和锻炼女人意志力的工具,她的前脚掌底下已经隐约感觉有个水泡要冒出来了,右手的皮箱也越来越重。
“张勇在这里就好了!”在大连的时候她很少直呼大名,“老公”“老婆”是他们互相称呼的昵称,柳成荫突然有了一种失落感,“他如果在就可以去给我买创可贴,给我贴上,抱我上出租车,帮我拎行李箱。”但是很快她的这种失落感就被那股兴奋劲给冲淡了。
正对着机场出口那两扇自动门的接机等候大厅里面,被工作人员围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圈,站在圈外来接机的人分成两类。一类是亲朋好友,有的拿着鲜花,有的还拿了气球,当他们等待的人出来之后,每个人的脸上都会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几乎每个接机的和被接机的人都会互相拥抱一下,并在各自的脸颊上亲一两口。“看来老外——英国人见面是喜欢拥抱的,怪不得刚才王阿姨也抱了我一下,她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了,已经很西化了,我和我最亲的父母见面都不会拥抱的。不过张勇现在在这里来接我的话,他一定也会抱住我,把我的脚甩在空中,还会原地转一圈的,如果他现在在机场来接我的话就好了。傻姑娘,他现在在大连,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了,你要靠自己了!”另外一类来接机的就是司机群体了,他们都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圈外,每个人的手里都会拿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他们要接的人的名字,另外一只手有的人是插在裤兜里,有的则玩弄着手机。
“不知道来接我的司机手中拿的那张纸上写的会是我的中文名还是我的英文名字呢?”
柳成荫站在出口,把皮箱放在地上,四周环视了一下,脸上微微发热,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多陌生人的眼光在开门的那一瞬间感觉都聚集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有些害羞。“还好,我今天穿得还算比较得体,下飞机前还特别去卫生间里面收拾了一下。”她从手提袋里面拿出眼镜,从左到右仔细看了一圈,又看了一圈,最终在人群里面看到了一位个子小小的秃顶的印度男人手里拿的那张纸上写着的奥利维亚,柳成荫心里有些小失落,摘掉眼镜,放进手提袋里,拎着皮箱噔噔地向他走了过去。
“你好,我是奥利维亚。”
“你好,欢迎来伦敦,我来帮您拿行李。”他也就大概比柳成荫高几厘米,弱不禁风的样子,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他一把接过那个棕红色的皮箱,在前面带路径直走向停车场,一边走还一边嘟囔:“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这种老掉牙都不能推拉的箱子。”
9月份下午6点多的伦敦还是非常的明亮,坐在出租车后座,柳成荫弱弱地问了一句:“你知道我的目的地吗?”
“知道的,象堡 ,订车的人和我讲了,女士,80英镑现金到目的地,请您提前准备好钱,系好安全带,谢谢。”
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三千英镑被她母亲缝在了红色裙子的裙带内侧,五百英镑她随身携带用来支付一开始的费用,用母亲的话讲是安家费。司机默默地开着车,她默默地在后座坐着,像只小狗一样时不时地把头伸出车窗,看着外边的蓝天白云,马路上的行人,几乎贴着出租车而过的戴着各种各样好看的头盔的骑自行车的人。哦,红色的双层公交车,哦,红色的电话亭,沿途,她看到很多很好看的房子,有白色的、米色的,还有红色的,也看到了一群群手里拿着酒杯在酒吧门口站成一圈圈穿着好看服装的年轻男女。
“先生,请问我们要去的象堡是什么样子的呢?”
“年轻的小姐,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如同伦敦的其他的地方一样,只不过是一个地方而已,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年轻的小姐,”他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这位来自中国的女乘客,“我不建议你穿成这样在那个地方走动,尤其是晚上的时候。”
柳成荫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句话什么意思?”他看上去40多岁的样子,总是皱着眉头,瘦瘦小小,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也许他自己不开心,过得不是很好吧。所以说出来的话这么消极,不用管他,你按你自己的节奏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多么特殊的生日礼物啊!”她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很开心我25岁生日这天可以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家,开始我的新生活。”
“生日快乐!”他又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可你为什么要在你生日的时候离开家人,离开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来到这么一个国家,这么一个城市呢?为什么呢?你是来学习的还是来工作的?”
“我是来先学习再工作的,也许边学习边工作,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道。”
“祝你好运,年轻的女士,我只能这么和你讲,伦敦这个城市就像其他的大都市一样,好像一个庞大的吸血的机器,除非你有钱,或者你的出身很高贵,否则这个机器就会日夜不停地工作,吸取你的血液、你的热情、你的精力、你的生命,直到把你榨干,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把你吐出来,看着你体无完肤,而它连冷笑或者藐视都不给你,就好像你的生命连个手指可以压死的跳蚤,连个地铁轨道上被碾死的老鼠都不如。我20多岁,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来到这里,我之前在印度也是大学毕业生,20多年过去了,我的妻子带着儿子离开了我,我的父母还在印度,往返机票这么贵,我两年才能回去看他们一眼,我也不想回去看他们,看什么看?让他们笑话我?让邻居笑话我?我的儿子现在吸毒,脑子也吸坏了,一想到他我就心疼,那个该死的娘们,怎么带的我的儿子,让他沦落成这个样子。我的房东也不是省油的灯,今天早上出门还追着我要房费,我只是晚了一个礼拜,天天追命一样追着我,还抱怨我回家晚。我每天要多做几个小时,才可以多赚点钱,白天的车不好开,总是堵车,晚上车子开得痛快些。年轻的女士,我的建议给你,听不听随你,明天去唐人街,你是哪里人?中国人是吧?我猜你就是,韩国人、日本人、中国人,他们都说不好分辨,其实很好分辨,看眼睛我就能看出来。年轻的女士,我给你个建议,明天去唐人街,买个蛋糕,点上蜡烛,好好吃一顿,买点东西,去各个景点逛一逛,多拍些照片,你们中国人,还有日本人都喜欢拍照片的,这个我知道。开开心心过个生日,然后回到你的家人身边,回到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的身边,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人这一生太短暂了,一眨眼十年就过去了,再一眨眼又十年过去了,然后你就到我这个岁数了,再想做什么都太晚了,年轻的女士。”他又通过后视镜看了柳成荫一眼,这一对视他看的好像不是一个25岁穿着红色连衣裙白色绒毛衣的中国年轻姑娘,而是20多年前的他自己。
柳成荫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而且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很重的印度的卷舌口音,柳成荫对他所说的也不是完全可以听得明白,所以只能敷衍地咿咿呀呀地回应着,依然时不时地像小狗一样把头伸出车窗,好奇地贪婪地把沿途看到的人文景观建筑、蓝天白云收拢到她那没有戴眼镜的300度近视的双眼中。
车子开过之处,空气中留下了一缕缕淡淡的桂花香味。
近一个小时之后,出租车停在了一栋很不起眼的矮矮的红砖两层小别墅的门口。柳成荫看着门口墙角右侧倒了也没有被扶起的绿色的垃圾桶皱了一下眉头。
“这就是您的目的地了,年轻的女士,我帮您把行李箱拿下来。80英镑现金,请您先支付给我。”
柳成荫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母亲在杭州集市上给她买的绣着两条红色金鱼的黑布钱包,从里面抽出了两张五十的纸币,钱很新也很薄,她特意又暗暗在钱包里面用拇指和食指使劲搓了几下确保只拿出两张。她的钱包里面一共只有十张这样的纸币,多给一张就是七百多块人民币,她犯不起任何错误。
在印度小司机去后备厢拿行李箱的时候,柳成荫上前把倒下的垃圾箱先扶了起来,左手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假珍珠项链,右手按了一下门上的门铃。里面半天才听到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感觉猫眼的那头有个人对外看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链子的响动声,最后大门打开的时候,一位和柳成荫年纪相仿的中国女孩子站在了她的面前,小麦黑的肤色,齐肩的直发,前刘海一缕细细的被挑染成紫色的头发一半被挽在左耳后,露出耳朵上面至少5个耳钉。
“奥利维亚?”她的声音低沉而且有些沙哑,口气里面带着淡淡的香烟的味道。
“是我,你是妮可,李鑫源吧?张勇的朋友?”
“是我,张勇是我室友的一个朋友,好像我那个室友出国来这里就是张勇给办的吧。你就这一个行李吗?”她看了一眼柳成荫身后那个印度小司机拎过来的皮箱,不太确信地又看了看出租车的后身。“呦,这都什么年代了,您老人家还拿着这么一个老古董皮箱,连个轮子都没有,这不好拿不好搬的,多沉啊!这里面也装不了多少东西吧。”
“这个皮箱是当年我妈妈嫁给我爸爸的嫁妆,我也没有什么好带的,缺什么以后可以慢慢添置。”柳成荫不太喜欢这种话里带刺的感觉,拎着皮箱挤过侧身站在门口的妮可的身体,一脚迈进了她落地伦敦后的第一个住所。
这套房子的里面和外面的感觉一样,很袖珍,楼下一个小小的厨房,小小的客厅,楼上两个卧室,一个小一点的是妮可的房间,用她的话来讲是个单人房 ,另外一个大一点,用她的话来讲是双人房 。“你就暂时先在这个双人房里住几天,下周六我带你去我另外一个朋友那里看房子,他住得离这里不远,他有个双人房下周能空出来,你可以去看看。”
妮可说的这个房间很温馨,正中间摆了一张铺上蓝色条纹被套的双人床。柳成荫又发现了这里同国内的不同,在家的时候,每天早上起床,母亲都会把被子像豆腐块一样叠好,整齐地放在床头那边的中间,上面摆上枕头,再铺上枕头盖布。而她面前的这张床上的被子被整齐地完全铺展开来,覆盖了整张床,床头那里摆了四个枕头,两个白色枕套套着的枕头在后面,两个同样蓝色条纹的枕套套着的枕头在前面,床尾还横着铺了一条细窄的灰色的长毯。床的两边各摆了一个床头柜,一个上面放了几个相框,另外一个堆了几本书。
“这个房间现在有人住的吧。”柳成荫用手指了一下床头柜上相框里相拥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那我怎么住呢?”
“没事,你就住这个房间,我和他们讲了,他们再过两周才回来,所以在你找到住处之前,你不至于没有地方住,你有两周的时间。”
“太感谢了。”柳成荫嘴里说着感谢,但是心里却像打碎了五味瓶一样,她都没有带床单过来,这看似干净的床毕竟是陌生人两口子睡过的地方,房间里面到处都是别人的生活痕迹,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她一点安全感和归属感都不会有。不过作为朋友她已经帮助自己找到了暂时的落脚之处,虽然晚上她要和衣而睡,寄人篱下一周,但是不要钱的援助已经是难能可贵,她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了。凑合一个星期等周六和妮可去看她朋友的房子之后,定了再搬过去重新开始布置自己在伦敦的小家也是可以的。一个星期她可以忍,没问题。想到这里,她看着妮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微笑。
“不用谢我,这个房间给你便宜点,因为你也没法动任何东西,你的行李可以放在楼下客厅里面,有什么用的可以在楼下拿出来,拿上来用。每周收你一百英镑好了,看在张勇的面子上。”
“什么?我这纯属借住,还要每周给钱?还要每周一百,那么贵!我还以为是帮张勇一把,免费让我住一段时间的呢。”柳成荫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这段话,她有些愤怒地顶了过去。
“亲爱的,伦敦哪里有免费的事情?每个人都在很辛苦地生活着,好不好?!不住这里,你可以去住酒店啊,那里每晚可要一千呢,更何况这栋别墅里面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这栋房子还在伦敦的一区,你在伦敦待一段时间就会知道我们这个地段有多么黄金了。一周一百,一个月连五百都不到,在伦敦一区的双人间,只有一个室友,还有一个客厅可以共享,多么奢侈!这个价钱多么好,你真的是在国内被惯坏了,真的有点不知好歹了。”妮可的表情也变得有些生气,声音大了几度上来。
柳成荫心里开始有些慌张,当下她并没有其他的选择。现在天色已晚,这个象堡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段她都不了解,这个国家除了面前站着的妮可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虽然包里还装着王阿姨的联系方式,可她连怎么打电话,到哪里打电话都不知道。她默默地告诉自己先忍耐一下,口气软了下来,“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出来的的确什么都不懂,你不要介意。我先给你一百,下周辛苦你带我去看看你朋友的房子,这个房间的人两周之后就回来了,我怎么都没法住了,要赶紧找落脚的地方。”柳成荫边说边从钱包里面取出两张五十的纸票,特意让妮可看到拿出这两张之后没有剩下几张的钱包。她想让妮可知道她其实没钱,不要想太多。
妮可从她手中抽去这两张纸票塞到自己的牛仔裤兜里面,口气缓了下来,“没事,我刚来也和你一样,啥也不懂,你待待就好了。你刚下飞机要不要先洗澡休息一下,一会儿我请你去吃个晚饭,算给你接个风,你在这里是不是除了我也没有认识的人了吧,虽然说我们其实也不认识的。”
“好的谢谢你,我吃饭回来之后再洗澡吧,我想先去买个国际长途电话卡明天给我父母还有张勇都报个平安,你可以带我去吗?”
一刻钟之后,妮可带着柳成荫,一个穿着皮夹克上衣、漏了好几个洞的牛仔裤和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绒毛线白色上衣、脚踩白色尖头细高跟的中国女孩同时出现在了象堡的购物中心里面。
“亲爱的,不是我说你,你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出来?”在两个路过的小黑孩对着她们打口哨之后,妮可责怪地问了柳成荫一句,“你穿成这个样子晚上和我出来不就是在自找麻烦吗?”说着她把自己身上的皮夹克脱了下来递给柳成荫,“给你,我们换一下,这样你还能看上去略微没有那么好欺负一点。”
“哦。”柳成荫战战兢兢地换了上衣,当那两个黑人看着她们一边吹口哨,一边笑着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警惕心已经完全提了上来。
“妮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一个英国人都没有看到?为什么这个购物中心这么乱糟糟的,为什么这么多,你知道的,黑人?为什么他们对我们吹口哨?他们会上来抢我们吗?为什么这个购物中心里面还有两个持枪的警察巡逻?这里安全吗?英国不是很安全的吗?”柳成荫一边问,一边低着头跟在妮可的身后往前走,不敢和任何人的目光对视。
“亲爱的,你怎么这么多的问题?象堡就是这个样子的呀,你穿成这样,在哪里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下次出门前换身衣服,低调点,穿得这么花枝招展的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先到这里买个电话卡,买那个十英镑可以打好几百分钟的,那个不错,我一直用那个。嘿,老板,来两张电话卡,十块钱面额的。”妮可在和卖电话卡的黑人老板沟通的时候,柳成荫听到的是一口奇怪的口音讲出来的很破碎蹩脚的英文。下飞机后,来住处路上听到的又是印度英式口音,这一路下来,她心里越发失落。
“亲爱的,你给他二十块,我的卡也用完了,待会儿我请你吃一顿好的。”
柳成荫默默地从钱包里面拿出之前印度小司机找回的二十英镑纸钞递给了卖卡的黑人。“中国姑娘,真好看!”黑人老板用英文说了一句,对她们抛了一个媚眼,竖起了大拇指。
“黑人的牙齿真白,可他们的舌头为什么那么粉呢?”柳成荫在离开了那个卖电话卡的小卖铺几百米之后,确保身边也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下妮可。
“你怎么这么多的问题?那英国人还会问,你们中国人为什么出门到象堡这种地方还穿成这样呢?那么隆重?还穿尖头细跟高跟鞋呢,那你说我们怎么回答人家?”妮可白了她一眼,“亲爱的,谢谢你给我买的卡,前面就是那个中餐厅了,他们家的河粉很好吃,量也非常大,能吃饱。”
她说的就是大碗面,十年后,每次柳成荫心情不好的时候都还会找一家大碗面坐下来点一份豉椒牛肉炒河粉,一杯廉价的红葡萄酒,坐下来吃一个小时,然后告诉自己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老板娘,你好啊,我又来了,今晚我要请我刚来伦敦的朋友吃顿好的。你给我们上两份你们家的那个豉椒牛肉炒河粉,再给我们各倒一杯你们家的红酒,今晚我们要庆祝一下,我请客。”妮可口中的老板娘看上去十分苍老,白花花的头发,脸上的皮肤干燥无光,一双毫无生机的大眼睛下面挂着一双更大的仿佛充满了水一样的眼袋,看上去仿佛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觉。老板娘笑起来的时候干燥的皮肤堆起了一层层的皱纹,在上菜和上酒的时候,柳成荫又看到了她那看上去好像在乡下种了很多年的地才会有的粗大的手和每个手指上硕大的指关节。
“伦敦的生活费真高,这一盘子就要八英镑多,相当于国内的一百多块钱了。”看着面前的那盘分量的确很大的晚餐,柳成荫感慨了一句。
“亲爱的,你不能在这里生活还总是拿人民币来换算。这家很便宜了,味道好,量又大,不仅好吃还能吃饱,你知足吧。来我们两个碰一杯,欢迎你来伦敦!来,干杯。”
柳成荫和妮可举杯碰了一下,各自抿了一口。
“今天是我25岁的生日。”
“哦,怪不得你穿成这样!那我原谅你了,明天你可千万别穿成这样,我和你这样出门走在一起我都觉得怪怪的。”
“明天我换一身朴素的,妮可,你来伦敦多久了?”
“我来伦敦3年了,这里的时间过得非常地快。”
“你喜欢这里吗?”
“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待得久了,也就习惯了呗!不过在这里比较好的一点就是家里人再也管不了我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很自由。我想不通为什么我要按照他们的标准和想法过我的生活,不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又能怎样?我现在在酒吧工作,白天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别人朝九晚五上班挤地铁的时候,我可以自己去餐厅吃个早餐,去公园里面发个呆,甚至在家里看看电视,等大家都下班了,开始放松的时候,就来酒吧,我可以给他们调酒,让他们更放松、更高兴,看他们喝醉了之后的各种丑态,而我却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到众人皆醉我独醒。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自由!亲爱的,我马上要结婚了,今年圣诞我和我男朋友要结婚了。”
“哇,恭喜你!他是哪里人呢?”
“是英国人,家在伯恩茅斯,所以结了婚之后我也会搬过去和他一起租房子。他是个摄影师,拍出来的照片很好看。我很爱他,他有一个很自由的灵魂和一颗自由的心,和我以前所交的男朋友们都很不一样,他们都太现实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工作,赚钱买房,人就活这么一辈子,我觉得那么活太累了。”
“可是没有自己的房子,没有好的收入,没有钱,每天都在担心这些事情,活得也很累呀!”
妮可不屑地看了柳成荫一眼,“你还太天真,你还听不懂我说的话的意思。”
柳成荫看了妮可一眼,心里想,“你才太天真,过几年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酒足饭饱,妮可结了账之后,两人便同行回家。九月份伦敦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柳成荫把身上妮可的皮夹克的拉链拉死,右手紧紧攥着装有那剩下六张五十英镑纸币的钱包,插在兜里。前面一轮明月挂在几栋又高又丑的水泥外建筑墙的楼宇之间的天空中,那些是政府房,妮可在来的路上有讲过,住在里面的人都很穷,而且电梯里面时常都会有一股尿臊味,但是也不要太小看象堡这个地方,因为卓别林以前在这里住过,而且最关键的是这里是伦敦一区,就是很中心的地方,和北京一环的概念是一样的。柳成荫看着那轮明月,时差的疲倦感加上一杯红酒的上头,她指着月亮,兴奋地喊了一句,“妮可,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好看!”话音未落,就听到身后一阵小碎步快跑的脚步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她身边快速闪过,把身边的妮可噗的一声重重地扑倒在地。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身体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时间的快慢有了相对性,而人的求生本能又会让人的洞察力一下子提到极致。柳成荫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吓得脚像是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挪动不了,她往左看了一眼,没人,往右看了一眼,也没人,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孤零零地杵在那里,黄色的灯光周边飞舞着几只小飞虫,想喊救命但是嗓子却像被人卡住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还好这个时候在马路对面一个骑自行车的路人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停下车,大声喊了一句“你们还好吗?要我报警吗?”黑暗中,柳成荫才看到从妮可身上快速爬起往前跑的那个身影小小的,应该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X的!”妮可也爬了起来,“还我的包,小兔崽子!”一边喊一边追了过去。
“妮可,危险,不要去追。”柳成荫站在原地,终于喊了出来,她试图跑过去帮一下妮可,刚一使劲,便觉得脚掌上的那个血泡扑哧一下破了,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痛,更别说跑了。还好没有几分钟,妮可便骂骂咧咧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这个该死的愚蠢的强盗,把我的手机和钱包都抢走了,却把老娘这个路易威登的包甩在了马路边上。老娘那个破手机也没几个钱,有密码还有保险,钱包里面不到十块钱的现金,这个包老娘可是花了重金买的,这个笨强盗这点常识都没有,出来混也只能这样小打小闹的。他X的,把老娘那么扑倒了,这个该死的小屁孩,我估计二十岁都不到。”
“妮可,我们去警察局报警吧。”
“报警?这点事情报警可没用,我之前也报过,浪费了我几个小时的时间录口供做记录,最后还不都是不了了之。我们回家吧,我家里有碘酒,你回去帮我清理一下,我的手和膝盖应该是都蹭破了,这该死的强盗!你以后出门别像我这样还拿个包,你穿成这样再拿个包,就是引火烧身,来,扶我一下,我的腿特别疼。”
夜幕下,迎着那轮在几栋又高又大又丑的政府楼之间的天空中的明月,柳成荫扶着妮可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她在伦敦的第一个住所,在这里她花了每周一百英镑在别人的床上度过了她在伦敦的第一个夜晚,25岁生日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柳成荫就醒了,拉开窗帘,窗外正对着的一棵大树上停了一只小鸟,小鸟歪着脑袋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叫着。她看着它伸了个懒腰,微笑了一下,给自己打了个气:“荫荫,今天是你在伦敦的第一个早晨,这是正式要在伦敦开始你的新生活了!加油!”
柳成荫坐在床上,用昨晚买的电话卡先给张勇拨通了电话。
“老公,我到了,你找的那个是什么朋友啊,让我住在她室友的房间,还收我每周一百英镑。我怀疑她是自己收下了,她室友不知道,所以她才那么小心让我千万不要乱动屋子里面的东西,我的行李箱都还在楼下客厅没有打开,真是的。”
“老婆,到了就好,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我在那里也没有什么人脉,好不容易有这么个人,既然他们之前都有人住,现在你的室友也是个女的,这不挺好的吗?很安全,我也不用担心你下了飞机没有地方住还要流落街头。”
“安全什么呀,昨晚她带我出去说是要请我吃饭,就点了一个菜加饭,你请吃饭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么小气过,哪里有说请人吃饭只点一道的,吃完饭回家路上还被抢了。她被抢了,我没事。她说我不应该穿得那么隆重,她自己却拿了个贵重的包出去。然后还继续占我便宜,让我帮她买了一张电话卡,花了我十英镑。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没带多少钱出来,十英镑相当于一百四十多块人民币了。她好黑啊,你看你的这个朋友真的不行呢。老公,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一个人在这里,什么都要我自己做,你不心疼吗?”
“好老婆,你忍过这阵子就好了,我就过去了。我不和你讲了,我这里有客户来了,明天再给我电话。”柳成荫不情愿地挂了电话,拨通了父母的座机,电话铃声只响了半声,话筒就被接起来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我是荫荫,我昨天下午到伦敦了。”
“荫荫,你怎么昨天下午到了,到了现在才给我们打电话?你妈昨天一晚上没睡,坐到天亮,上飞机前我们不是再三嘱咐你下了飞机一定要先给爸妈报个平安吗?我们的这个心一直揪着啊,你妈就坐在电话机前一步都不敢离开,怕错过你的电话。”
“你们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呀,我坐飞机来伦敦,那么大的飞机,那么多的人,还能有什么事情?我那么大的人了,自己会照顾自己,你们总这么瞎操心,给我很大的心理压力的,你们知道吗?”电话这头的柳成荫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说话的声音也略微大了起来。
“我没事的,你到了一切平安就好,一会儿我就去睡觉,睡醒了就好了,你别担心我们。伦敦冷吗?你的衣服够吗?不够我们给你寄,那么远,寄个东西也要很久吧?住得安全吗?打长途电话费很贵吧?你别浪费钱了,钱省着点花,给自己买点好吃的,注意身体,爸妈离得远,全靠你自己了。没什么事情就挂了电话吧。平安到了就好,过一周再给我们电话呗。”
“你妈说得对,电话费贵,挂了吧!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多吃多睡倒时差,注意身体,安定下来了下周再给我们打个电话。我和你妈一切都好,不用你担心。”
电话挂了之后,柳成荫打开皮箱,拿出随身带来的日记本,开始像记流水一样梳理起自己现在的财务状况。全部家当:500英镑+3000英镑=3500英镑,2001年9月16日,出租车80英镑,电话卡20英镑,第一周房费100英镑,剩余3300英镑。
接下来的一周,柳成荫给自己定的主要任务就是去超市购买各种入住之后所需要的生活用品,虽然她都拣最便宜的买,也尽量不去在心里把英镑换成人民币,但是每天的钱还是花得很快。床上用品、厨房基本用品、日常洗漱用品,还不算上一日三餐,几天下来,那六张五十英镑的纸票就只剩下不到一半。
终于等到了妮可带柳成荫到她朋友刚刚空出来的那间双人房的一天,每月四百包所有水电煤。价格还算是不错,而且离妮可现在住的地方也不是很远。虽然柳成荫并不喜欢这个地段,但想着离这个国家唯一认识的人近一点做个过渡也没有什么坏处,内心充满了期待。可离这套朋友家的房子越近,她的心里就越凉,当妮可带着她在一栋非常丑陋的长方形的四层高的红色砖头建筑面前停下来的时候,柳成荫的心跌到了冰点。
“亲爱的,这虽然是政府楼,但是这栋楼和其他政府楼不一样。这里没有电梯,所以不用担心电梯里面的尿臊味。这栋楼一共也只有四十户人家,每套房子都是复式,在政府楼里面可算是少见的户型,也算是很高端的大户人家了。”妮可像蹩脚的卖楼小姐一样,一边带着柳成荫往楼梯口走一边充满了虚假地激情解说着。
柳成荫没有说话,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妮可的身后走上了二楼。楼梯出来后左转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右侧是同样的红色砖头砌成的半人高的实心护墙。左边是一排那二十户人家的大门,有的门上画着涂鸦,有的门外装着单独的一道铁门。
“17号是我朋友的房子,我们往前走几户。”正在这个时候,12号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牛仔裤都快掉到膝盖,脖子上挂着金闪闪的长长的大粗链子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外边的天凉意嗖嗖,可他只穿了一个背心,一块块肌肉凸显的胳膊上文了几个动物的头像。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摆在外边,随着走路的节奏前后晃动,从妮可和柳成荫身边走过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们,嘴里吹了一个口哨,说了一句“漂亮”。
柳成荫低着头拉着妮可的衣角,“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害怕。”
“没事,有我在这里呢,我朋友也在家,马上就到了。他们这种人就这样,你不搭理他们就好了,我之前还交过一个黑人男朋友呢,也没啥特别的,和咱们中国人一样,他们也有好有坏。”
柳成荫没有再说话,低着头硬着头皮和妮可向前走,心里默默地和自己说,“这地方不行的,不安全的。”
“兰尼,开门。”妮可在17号门口停了下来,这户人家装了个新铁门。里面的木头门打开了之后,一个长得还挺帅气看上去也就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伸出双臂把妮可搂在怀里,在她的脸颊两侧各亲了一口,“最近你和亚历克斯还好吗?恭喜你们马上要结婚了,别忘了给我发婚礼的请柬。”
“放心吧,不给你发请柬,我老公哪里饶得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刚从国内飞来的朋友奥利维亚,现在暂时住在我家,我室友,你知道的,他们的那个房间里面,他们不是下周就要回来了吗?你不是也说你的那间屋想租出去?我带她来看看。”
“你好。”没想到这个黑色皮肤的老外还会说几句中文,“我叫兰尼,很高兴认识你。”并把手伸出来给奥利维亚。
“太好了,他没有上来抱我亲我,他的手掌心怎么那么白?和手背的颜色的反差怎么这么大?”柳成荫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把手伸了过去,“呀,他的手怎么这么硬,这么冷?”碰了一下,她便又很快地把手缩了回来。
“请进。”兰尼身子一侧将两位中国女孩让进了他的房子,“我的这套房子是我爸之前买了下来,去世的时候留给我的。虽然我的邻居并不是最好的,但毕竟地段在伦敦一区,交通方便,而且我这套两居室还是个复式,楼下是厨房客厅,楼上是两间卧室,大小差不多,都是双人房间,我住一间,另外一间我一直都租出去,支撑一些我和房子的日常花销,当时遗产税我借了好多钱才交上,所以现在还得靠租金帮我慢慢还债。”
“那就是说这个房子里面只有你和租客两个人居住了?”柳成荫吃惊地问了一句。
“是的,在一区租房子是不是碰到只有两个人合租这么大一套房子的机会很难得?而且我们还有一个公用的客厅,每个月四百还包含所有的账单,我自己都觉得这种机会太难得了。我带你们上来看看那个双人房。”
窄窄的铺着旧旧的蓝色带菱形图案的地毯的楼梯通往的二楼一共有三个房间,一个卫生间在中间,两个卧室门对着门。可以出租的那间屋子正中摆了一张木头床,上面的床垫中间有块很大看上去已经干了很久的黄色的印渍,床的右边摆了一张浅色木头的笨重的床头柜,上面放了一盏台灯,酒红色有些发白的灯罩歪歪地架在灯泡上,像被人扭断了脖子的小丑。床头柜的右边是一扇窗户,两块脏脏的棕色窗帘被拉开,外边的阳光洒照进来,照在一块黄一块灰一块白的墙上。
“你们看这间屋子多好,还朝南,你们中国人不就是喜欢南向吗?阳光充足,伦敦下雨天多,能见到阳光的房子不多,你们女生衣服多,你看房间里还配了一个这么大的衣柜,多实用!”兰尼边说边用那掌心掌背黑白分明的手打开床的左侧活生生硬被塞进去的深褐色的像是三合板打成的衣柜,当他拉开左边的衣柜门的时候,不小心柜门撞在床框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谢谢你,兰尼,谢谢你和妮可。我回去和我男朋友商量一下,尽快回复你们。”在他们两个人面前,她不敢直接拒绝,毕竟还在人家的家里,也不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只能这样给自己留点时间。一回到妮可的住处,她从钱包里面又拿出了两张五十英镑递到她手中。
“妮可,那间屋子我不能要,我是一个女孩子,他是一个单身的男生,住在一起不方便的。而且你也看到了,两个人的卧室门对门,没有锁,卫生间也是共用的,这个是不行的。太感谢你的好意了,但是我不能住在那里,我在你这里再住一周,你的室友回来之前我一定搬走。”
“只有一周的时间,你怎么找房子?”
“我昨天给张勇打电话了,可他在忙都没有接到,最后一次通话我有问他,他说他也不知道,那么远他也帮不了我。昨天我去超市的时候看到超市的布告栏里有人贴卡片出来找租客,我可以试着给他们打电话。”
“亲爱的,你算了吧。给陌生人打电话住他们的房子还不如住我朋友的房子,至少我知道他人没什么问题。你在布告栏里找的是个杀人犯你都不知道的,这个年头。不过说到布告栏,你倒是提醒我了,你来这里不是办的语言学校的学生签证吗?你可以去你的语言学校的布告栏看看,至少招租的或者合租的都是你们语言学校的学生,会安全很多吧,你觉得呢?”
虽然对妮可充满种种不满和不屑,但这个主意柳成荫还是认可的。